第1卷 第七十八章 文 / 果果
第七十八章
白子畫和殺阡陌二人在雲端對峙著。周圍的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靜觀事態發展。
殺阡陌一身紫色華服,雪白毛領,從袖沿到腰帶,從髮冠到紐扣無不精緻異常,腳踏火鳳,手持緋夜,緋夜劍通體透紅,猶如鮮血凝成,劍身週遭環繞一圈炙熱的火焰,一丈之內草木皆焚,三尺之內冰水汽化。
他一貫愛笑,因為美人笑起來會更美。所以在天下人面前猖狂的笑,在部下面前陰險的笑,在敵人面前狠毒的笑,在花千骨面前開心的笑……竊笑,媚笑,微笑,冷笑,無論何時,他總是笑著的,不同的笑展示出他不同的風情以及不同的心情。
可是此刻,他卻再也笑不出來了,冷冷的望著白子畫,臉色一片肅煞,猶如最雍容華貴的牡丹上覆蓋著白白的一層霜,顏色卻越發明亮起來,仍然艷似盛世繁花。
很少人見過他的緋夜劍,因為以殺阡陌的能力極少需要出劍。更從不佩劍,因為佩著劍很難搭衣裳,那樣就不夠美麗了。
他出劍只有兩個字:絕殺!
白子畫只是靜靜的注視著他,面上沒有絲毫怒色,眸子裡更看不出半點情緒。一襲月牙白的長袍簡單乾淨,衣袂上有華麗卻不張揚的暗紋流光溢彩在風中飛舞。黑髮如瀑,隨意披散,依舊垂如緞,順如水,絲毫不亂。只是這些日子,三千青絲再無人為他束。
他的風姿遠在九天之上,絕不是簡單的一個美字可以概括和形容。聖潔,清冷,塵埃不染,總是叫人心生敬畏,連多看一眼都覺得是種褻瀆。
他舉劍,水空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冰斂橫霜」四個字,於他,於劍,都再貼切不過。
很難在兩人中分出個高低上下來,殺阡陌更勝在傾國傾城的外貌,白子畫更勝在天下膜拜的風骨,但都不輸於對方的是各自的能力和氣勢。
看著無論是外貌還是能力皆冠絕六界的二人之間的這一場對決,幾乎每個人都各懷心思。
藍雨瀾風,紫薰淺夏,春秋不敗等人自然是一手心的冷汗。摩嚴,笙簫默等人卻鎮定自若。雖然正邪易辨,但是軒轅朗,輕水等人卻不由自主隱隱祈禱著殺阡陌能勝,否則花千骨性命堪憂。
「把小不點還給我!」殺阡陌腦海中回想起多年前的長留誅仙柱,心頭陣陣犯涼。他再也不會再讓這種事情發生了!
「花千骨本是我長留弟子,何來還你之說?」
花千骨和南無月被鎖在光罩裡,在白子畫左右緩慢浮動。
白子畫甚少與人動手,雖然做好應戰的架勢,語氣依舊不溫不火。
此時天還未亮,紫色的天空已變作漆黑的墨色。月亮似乎怕被波及一般躲在了雲後,海上光線頗暗,卻依舊風浪不減。
糖寶昏過去後被白子畫托付給落十一照顧,卻始終沒有醒來,落十一擔心想要施法把它救醒,東方彧卿卻搖頭制止了它,否則只會亂上加亂。
每個人都心神惶惶,東方彧卿看著花千骨和南無月也是一臉的陰晴不定,他再怎麼也沒有想到……
骨頭,或許……
他突然眼中閃過一抹欣慰,如果是這樣的話,他願意冒個險,尊重骨頭的決定,把骨頭交給白子畫處置。
只是他肯,殺阡陌哪裡肯。
知道這一戰是非打不可,懶得再多說廢話。當下意念凝聚,真氣運轉。手中緋夜劍輕輕一提,浮雲踏浪,轉瞬間已出了百招有餘,速度之快,叫人咋舌,縱是仙魔,遠遠的也只望得見他紫色的身影。
緋夜劍赤紅色的真氣吞吐不定,熱浪逼人。白子畫凌空翻轉,輕易而又巧妙的躲過他一**凌厲而凶險的攻勢,穩穩落在海面上,而花千骨和南無月始終漂浮在他身邊不近不遠。
殺阡陌閃電似地疾追而來,長袖旋轉,絢光流舞,猶如花開。火鳳也隨之盤旋而下,玫瑰色的紅光與緋夜劍交相映,炫目繽紛。
摩嚴空中觀戰,冷哼一聲:「妖孽,果然有些門道。」
白子畫始終不慌不忙,以退為進,以守為攻。殺阡陌出百招,他只出一招。橫霜劍來去揮灑自如,人劍合一。
殺阡陌皓腕揮舞,素手招展,騰空劈下,緋夜劍與橫霜劍狠狠相擊,天空中陡然炸響一個平空驚雷,閃電劃破漆黑夜空。
眾人看得緊張,額上沁出汗來,一個個屏氣斂息,心跳如撞。
暗雲翻湧,狂風肆虐,二人在驚濤駭浪中轉眼已鬥了數千回合。
白子畫見他功力竟比之前爭搶伏羲琴一戰時提升如此之多,變得更加詭異莫測,妖異凌厲,也不由得暗暗心驚。而自己毒傷初癒,真氣不濟,竟只能勉強與他戰個平手。
白子畫攻勢漸漸加快,時間拖得越久越對他不利,他無心與殺阡陌爭什麼勝負,但是豈能如此便將花千骨交給他人。
右手結印劃過天地,頓時空氣中出現無數冰凝的細小水結晶,狂風中猶如水波劇蕩,四周景色都像水中倒影搖曳變形。殺阡陌的身子在空中一滯,天地陡然間極冷,似乎連空氣都被凍住。一條紅色火焰從他劍上盤旋而出,蜿蜒怒舞,緊緊將橫霜劍纏繞住,力道之大,似乎要將其扭曲變形。冰火互斥,只聽得一片「滋滋」作響。
白子畫左手推掌而出,彷彿捉住蛇的七寸一樣將火焰從劍上扯了下來,用力一揚,變作長鞭帶著火焰直向殺阡陌席捲而去。
殺阡陌也一把抓住火鏈另一頭,一聲爆破,火焰瞬間消失無蹤。紫衣鼓舞,凌空翻下,舉劍威極長劈,未料速度仍慢了一步,擦過白子畫身側,砍在了籠罩花千骨和南無月二人的光壁之上。瞬間光華大震,照亮半邊天地。
白子畫一愣,殺阡陌也駭住了,兩人都不由得頓了一頓。
雖安然無恙,花千骨卻慢慢醒了過來。雖然被鎖在光壁內,外面景色卻看得清清楚楚。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自己明明應該和小月在墟洞之中才對!怎麼會突然到了外面?
白子畫轉頭,二人目光對視,花千骨大腦頓時就懵了。
哪怕只有剎那,對她而言卻彷彿千年萬年,萬籟寂寂,整個世界彷彿都只有他們師徒二人。
完了……她心陡然下落,望了望身邊的小月。終歸還是被抓了出來,還不知道眾仙會如何處置身為妖神的小月,自己又要如何才能護他周全。不過事到如今……自身都難保了吧……
她看不懂白子畫望她的眼神,她從來都不懂他的。他就像一片水,沒有溫度沒有形狀沒有菱角沒有任何特徵,他是天底下最完美的人,卻正因為這分完美所以反而叫人無法更深刻的去感知他,無法用任何語言描述他。他的存在,有時候她會想會不會太過空洞,遙遠還有乏味了。
知道一切已成定數,她心底的某個角落突然反而變得釋然起來。這樣正大光明的回來面對一切,哪怕是死,也好過一輩子和小月躲在墟洞裡面。
能看著師父再次這樣好好的站在她面前,她於願足矣。
只是,為何卻又和姐姐打了起來呢?
她趴在光壁上,有些驚慌的看著他們二人。
「小不點別怕,姐姐這就救你出來!」殺阡陌投給她一個安慰的眼神,單手翻轉,空氣中頓時紫氣瀰漫。
卻正在此時,趁著眾人都在緊張觀戰,春秋不敗趁機發難,率領妖兵魔兵向眾天兵攻了過去。他才不管那丫頭的死活,現在誰搶到妖神,誰就是九天之王,六界至尊。
頓時四下一片混亂,劍芒橫飛,刀光霍閃,矛戈如雨,光波四射,火光熊熊,殺聲震天。仙魔混戰,各個威力之強,真氣之猛、速度之疾,比人間界的戰爭不知激烈了多少倍。
白子畫長劍不斷與殺阡陌相擊,冰霜與火花四濺。
「不要打了,師父!姐姐!不要打了!」花千骨趴在光壁上看著周圍因她而亂作一團,卻絲毫無力阻止。
白子畫迅馳如風,銀色光波從掌中擊出,殺阡陌驚險躲過,低頭卻見頓時整個海面都被冰凍住了,連波浪都凝固成翻飛的形狀。
四周形勢越發不容樂觀,白子畫再不猶豫,出手更加凌厲。軒轅朗見殺阡陌逐漸落在下風,便想上前相助,可是畢竟是高手對決,豈能隨便插手。人界兵將未得他命令,只得按兵不動,坐看仙魔二界廝殺。
白子畫怕傷亡太多,傳音給摩嚴。摩嚴點點頭,長聲道:「徒添傷亡無益,眾仙隨我先撤回長留山。」
長留離東海不遠,妖魔數量太多,群仙邊戰邊退。
「不准走!」殺阡陌週身皆被烈焰環繞,真氣如游龍四處飛騰,白子畫再不想跟他做無謂纏打。使出全部真氣,一掌落在他肩上,直灌而入的內力幾乎將他的每根血管和經脈都凍到爆裂。殺阡陌不閃不避同樣滿是烈焰的掌落到白子畫身上,卻彷彿打在棉花和雲朵裡,深不可測,綿綿流長,如水中浸泡。
「想要妖神,有本事就到長留來奪取。至於花千骨,這是長留的私事,還輪不到你一個外人來管!」白子畫冷道,又連擊出三掌,傷了殺阡陌心肺,又封了他大部分內力。
殺阡陌自知自己比不過他,卻硬撐著一口氣一直戰到此時,怎肯輕易罷手。
長劍一揮,仰天長嘯嘶吼,四處爆破聲慘叫聲不絕於耳。卻見週遭無論仙魔肚膛紛紛裂開,身體癱軟,吐血而死,足有上千餘人。
摧心化骨?白子畫心頭一驚,受如此重傷還敢用如此招式,果真是不要命了!
「妖孽!我好心留你不得!」白子畫厲聲喝斥,全身真氣往劍上凝結。橫霜劍瞬間透明猶如冰刃。
殺阡陌早已殺紅了眼,快要滴出血的眼睛狂傲俯視眾人,仙魔皆是一片膽寒。
「她是我的,我告訴你白子畫,你若敢為你門中弟子傷她一分,我便屠你滿門,你若敢為天下人損她一毫,我便殺盡天下人!」
殺阡陌美艷驚心的紅唇輕輕開合著,一字一句的說。長髮在狂風中飄搖亂舞,緋夜劍迎風自響,嗚嗚不絕。周圍空氣中的水分在白子畫陡變的情緒下凝結成漫天冰晶,隨風四合,在他身旁環繞不息。
花千骨驚呆住了,周圍的所有人也都驚呆住了。
很安靜,只有風嗚咽的聲音。白子畫的劍尖輕輕垂了下去,眸子彷彿有暗雲翻湧,只是身子輕輕向前傾了一些,剛要邁步。
花千骨腿一軟便在光壁中跪了下去,使勁的磕頭,滿臉的驚恐:「師父!不要!求求你!都是我的錯,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跟他們都沒有關係,我跟你回去受罰!我跟你回去受罰!」
周圍的所有人這一刻才又能夠開始重新呼吸,急劇的喘息起來。剛剛那一瞬間白子畫散發出來的殺意實在是太驚人太可怕了,天地都凝固了一般,連眾仙都不由得打個寒戰。
白子畫冷冷掃了花千骨一眼,沒有說話。
一個要殺盡天下人,一個心甘情願回去受罰,他們倆還真是情深意重啊……
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只是手中的劍不由自主握得更緊了。
「不要求他,小不點,姐姐帶你走,去他什麼狗屁仙界魔界。去他的狗屁妖神,姐姐帶你一起走,咱們什麼都不要了,你想去哪我們就去哪。」
殺阡陌踉蹌上前幾步,抬起手來,想抱住花千骨小小的身子,卻只觸摸到冰冷的光壁。
花千骨心痛如絞,手隔著光壁與他牢牢相貼:「姐姐,答應小骨,不要再亂殺人了,不要再管小骨,是小骨做錯了事,讓小骨回去受罰!小骨從沒求過你,你若真想幫小骨,以後有機會,請記得幫小骨好好照顧身邊的這個孩子!」
殺阡陌望了望她身邊依舊昏睡中的南無月,輕輕點了點頭。
花千骨開心的點頭,向以前一樣跟他做了個鬼臉。殺阡陌鼻子一酸,忍不住快要掉下淚來。
「姐姐別哭,哭了就不美了……」花千骨努力在笑,卻比哭還難看。
白子畫由始至終沒看過二人,身子一晃已在十丈開外,殺阡陌手中一空,看著花千骨隨著光壁瞬間飄遠。他腳步剛移,身子微晃的便吐出一口血來。
「魔君!」春秋不敗等人想上前扶他,他卻抬手制止。
不能放棄,不能放棄!他怎麼能這麼就放棄!殺阡陌看著前方,臉上一片淒艷狠絕。
「尊上!」軒轅朗還有雲隱一行人匆忙攔住他,雖然也擔心花千骨的安危但是畢竟不能像妖魔一樣來硬的。
白子畫皺眉,飛速御風而行,冷道:「二位不用多費唇舌,人有王法,仙有仙規,三尊會審之後,花千骨自會按長留門規處置。」
軒轅朗並不瞭解長留門規,更不知道三尊會審是什麼。只是看著輕水還有落十一等人瞬間蒼白的臉,心裡就隱隱預感大事不妙。
「尊上,就算千古她犯下大錯,可是妖神出世已經被及時制止了,而且她也甘願受罰,請網開一面……」
「多說無益,陛下還是管好你人間的事吧!這仙界的事不是你該插手的。」
眾仙同長留弟子一道飛臨長留山,接下來要商討的便是關於對妖神和花千骨的處置。
到長留山的壁罩外,白子畫突然停了下來:「長留乃是仙界,再加上特殊時刻,陛下領著重兵不方便一起入山。」
軒轅朗大驚,白子畫難道已經知道了會審結果,故意要將他遣開,不讓他入山,怕他大怒生事麼?
「尊上?!」他上前就想理論。
花千骨趴在光壁上連忙向他揮舞著小手:「我沒事的!朗哥哥放心!」莫了又突然加上一句:「幫我照顧好輕水!」
輕水頭轉向一邊,偷偷哽咽著擦著淚水。她都成什麼樣子了,還有時間想別人。
軒轅朗欲繼續往前卻被長留弟子攔下,只能焦急的在原地打轉。
白子畫沒有回絕情殿,直接帶著被鎖住的花千骨和南無月向長留正殿飛去。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轉過頭看著東方彧卿,一直以來最冷靜的便是他了。
東方彧卿躬身一笑,一副溫文無害的模樣:「在下孤身一人,什麼惡意都沒有,只是身為友人,擔心骨頭,想多陪陪她,無論會審結果是什麼,都不會有異議的。」
二人目光相對,白子畫知他才是幾人之中最難應付的。不過花千骨和南無月已被他牢牢鎖住,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也救不了人。
花千骨見白子畫不再阻攔東方彧卿,自己總算可以多看看他多說說話,開心的比了個勝利的手勢,東方彧卿無奈的笑著搖頭,這都什麼時候了,她還真能苦中作樂。
「將這二人壓入仙牢,稍後提審。」白子畫拂袖入殿,至始至終沒有跟花千骨說過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