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六十一章 文 / 果果
第六十一章
笙簫默銀簫在手指間轉來轉去,慵懶又漫不經心的推門而入。不去看榻上正在靜坐的白子畫,往椅子上一靠,自顧喝起茶來。
「怎麼,受傷了?」白子畫雖然隱藏的很好,可是出手救霓漫天的時候還是露出了馬腳。別人就算沒看出來,又怎麼瞞得過他的眼睛。
白子畫點點頭:「先別跟師兄說。」
「沒大礙吧?」
白子畫不說話,笙簫默皺起眉來。
「什麼傷?」
「神農鼎的毒。」
笙簫默一聲輕歎:「你盡快把掌門交接的事處理好,有什麼遺言到時再給我說吧。」
說著便起身離開,面上竟沒有絲毫悲傷和擔憂的表情。
一直到走出門去,白子畫終於似是不經心的淡然開口:「你把小骨弄哪去了?」
笙簫默嘴角一絲戲謔的笑,哼哼一聲:「我怕她再在這磕下去,血水把整個絕情殿都淹了,死了不要緊,毀了那些珍稀花草可真是罪過。就把她隨便拖進冰室裡去了,血凍住了也就流不出來了,也省得在這門口礙你的眼。」
白子畫手指微微一動,沒有說話。
笙簫默轉頭看他:「師傅以前總說,我們三個師兄弟裡,你看起來最隨性淡然,其實是最有原則最固執的一個,看來一點也沒錯。」
走了幾步想到什麼似的又轉過頭來說:「不過我就不相信你就真的那麼大公無私,心裡沒有一點護短了。你若真覺得千骨是那種人,大可將她交給大師兄讓戒律堂處置,妄圖殺害同門這可是死罪。那麼多年朝夕相處,又只有這一個弟子,我知道你多少有點捨不得,要是你為難的話,我幫你把她帶下去交給師兄如何?」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白子畫冷道。
笙簫默聳聳肩,眼角滿是笑意的走了。
笙簫默前腳剛下絕情殿,白子畫後腳就往冰室趕了過去。
花千骨渾身的雨水血水全部凍住了,面色蒼白,嘴唇發青,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白子畫心頭隱有怒火,這個笙簫默,那麼多年總是跟在他身後添亂,什麼都要拿來玩。
輕輕一把抱起她來,一面往外走,一面真氣源源不斷的往她體內輸入。在冰室裡凍凝住的鮮血又重新開始往外滲。白子畫飛快點了穴道替她止了血,扶她回榻上,想也不想的便撕開了她的衣襟替她包紮腹部和額頭上的傷。不想抬頭看她的臉,因為不喜歡心裡那種隱隱心疼的感覺。
他本就無情無慾,更何況花千骨幼童的身體根本半點都沒發育,因此也毫不避諱。再說這絕情殿也再沒第三個人可以幫手,他轉過頭飛快摸索著給她換下了濕衣。
胸口隱隱有火焰和肌餓感焦灼著他,空氣中瀰漫著對身中劇毒的他充滿了誘惑力的腥香,劇毒在他身體裡翻江倒海,充滿了對她鮮紅血液的渴望。
如果說一開始吸食她的血是為了續命的話,長久下來,他早已上癮。每次見她,便只能拚命抑制自己內心中的那種想要吸血的感覺。那種**是他無比陌生的,慌亂中又帶點無措,只能盡力避開她。她卻一再把自己放進盤中親自送到他口邊,叫他想要不吃都難。
「師傅,我錯了……」榻上的人閉著眼睛,痛苦的皺著眉頭在夢中囈語呢喃,蒼白的臉上全是因疼痛而流出的汗水,一方面又冷得身體直哆嗦。
白子畫輕歎一口氣,把她摟進懷裡,真氣更多的往她身體裡輸入進去。
那麼多年朝夕相處,他怎麼會不瞭解這個孩子。可就是因為期望太高,所以才更加叫他一時難以接受吧。正所謂愛之深,責之切。
身中劇毒叫他不管是定力還是忍耐力都越來越差,那一瞬間他是真的被她給氣糊塗了。心下根本就來不急多想,便狠狠一巴掌下去。
這輩子從來就沒有過這麼不冷靜的時候,是太在乎這個孩子了麼?情緒理智全都讓她牽著走,才讓自己很多事情都看不分明?
白子畫心頭隱隱有怒火,卻不是在氣她,而是在惱自己。更惱自己的是身中劇毒後憑空多了這些不明不白的情緒。他頭一次無法駕馭,竟失控到那樣的場面。
或許自己,是到了該離開的時候,再在長留山呆下去,這一日比一日多的魔性,自己都不知道會發生些什麼。
花千骨幼小的身子在他懷中瑟瑟抖著,他拚命忽略心底湧起的憐惜和心疼,怪自己是不是有點責罰的太重了。
他本不是信命之人,所以當初收了花千骨。接下來的這些年,並不是對自己的教導有多大信心,而是對她自己有信心。這孩子堅強、聰慧、勇敢又有毅力,完全有能力把握住自己的命運,而他要做的就是正確的引導。
但是始終,她凶煞的命格注定了不但屢屢危及自身還要禍國殃民。若是生為平常女子也便罷了,如今身懷異能,若是走上邪路,為禍蒼生,他會毫不猶豫的大義滅親。
待花千骨醒來已是幾個時辰之後了,白子畫一直嬰孩一樣把她抱在懷裡,紛繁複雜的想了許多事情。
花千骨一睜眼見他,絕望中是道不盡的欣喜。
「師傅,原諒我,不要不理小骨……」花千骨的小手揪著他的衣襟,頭深深埋在他懷裡低聲啜泣。白子畫心頭一軟,畢竟還只是個孩子而已。
「你為何比試時下如此重手?為師教你法術不是要你用來殺人的!」而只是希望她能在今後沒有他的崎嶇的道路上多保護自己。
花千骨一聽師傅肯聽自己解釋了,便知師傅氣已消了大半,事情有了迴旋的餘地。只是這原因,又如何能夠讓他知道。
「對不起,師傅,徒兒一時求勝心切才會……弟子知錯了,再也不敢了,請師傅原諒……」
白子畫嚴厲的看著她:「你道你師傅是瞎子麼?才會看不出你一開始比鬥中的不停退讓?卻又最後為何突然決定痛下殺手?這背後究竟是什麼隱情你給我交代清楚!」
「我,我……」花千骨背上冷汗直冒。
「弟子錯了,是弟子一時糊塗,請師傅責罰,就是不要不理我!」
白子畫心頭又是一陣火起,不是氣她妄動殺機,只是是氣她的不信任,不肯說實話。
「這麼多年了,你做菜連殺隻雞都下不了手,會因為一場贏定了的比賽暗算同門麼?」
「師傅……」花千骨跪在榻上叩倒在他面前。他想怎麼責罰都可以,只是她無論如何也不會說的,如果讓師傅知道一切的話就真的完了。
「你……」白子畫看著從來都乖巧懂事從未忤逆過他的花千骨心頭一陣火起。毒性直往上衝,他身子搖晃微微搖晃了幾下被花千骨慌忙扶住。
「師傅你的毒!」花千骨連忙擼起袖子。白子畫一把推開她,她已經失血太多了。正轉身要走,卻被花千骨使勁攔腰抱住。
「師傅,弟子求你,生氣歸生氣,先把毒壓下去,一會你想怎麼懲罰我都沒關係!」
白子畫掙脫不開,只覺得頭腦越來越重,眼前一片猩紅。
血,他只想要血……
轉過身看著花千骨,眼睛突然變得漆黑如墨,那種黑猶如空洞,沒有任何光彩,一切光線似乎都會被吸下去。
花千骨身上泛起一陣雞皮疙瘩,面前朝夕相處的人突然變得陌生無比,她放開手,有些恐慌的想往後退。
可是未待她來得及任何動作,身子已騰空而起,向白子畫傾去。
「師傅!」花千骨只來得及一聲驚呼,然後右耳及肩其間的頸項被白子畫一口咬住,猶如一盆冰水從頭澆到底,頓時被消了音。
世界瞬間寂滅……
花千骨無力的仰著頭喘息,隨著血液同時流失的還有週遭的空氣。整個酥軟的身子被白子畫牢牢托在手心,就像一根小草一樣,輕輕一折便會斷掉。
神農鼎之毒無藥可醫,就算是仙人也是不過多時全身僵硬,猶如石雕,最後化為飛灰。白子畫卻硬憑著問鼎天下的能力和花千骨的血硬撐了兩個多月。剛剛救霓漫天之後又不斷給花千骨輸入真氣,毒氣更加攻心。硬挺到現在,卻是終於被毒性所掠,此刻完全失去了意識。
血液的香氣似乎逐漸滲透她透明白皙的肌膚,頸動脈比腕間更粗,血更美味更容易吸食。如紙般輕薄嬌嫩的皮膚,輕易便被他的牙刺破,再一使勁直接扎入血管。血就那樣洶湧的流入唇齒之間,腥香甘甜,勝過人世間一切美酒佳釀。
花千骨感受著他的鼻息輕輕的噴在自己耳邊,臉輕輕貼著她的臉,唇齒在頸項旁吸吮啃咬,疼痛中卻又帶著讓人無法想像的舒軟。身體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氣,沒辦法做半點掙扎,更無法想像那個猶如愛人般俯身在她頸邊的會是她的師傅。
魂魄都戰慄的奇怪的麻癢從心底深處像洪水般湧出,佔據了身體所有地方,甚至連發尖都能感受到她的顫抖。
花千骨緊咬住下唇,以免發出莫名的叫聲和呻吟聲,可是那種奇怪的感覺不斷的從她身體裡隨著血液噴薄而出。她輕微的喘息,再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只感受到一貫冰冷的師傅身上火熱的溫度。
她希望如同平日一樣師傅能夠很快便停下來,可是白子畫彷彿喝上了癮一般,始終抱住她不放,似乎要把她身體裡所有的血液都吸乾。
花千骨因為失血過多頭腦越來越暈沉……好吧,如果這就是師傅的懲罰的話,她心甘情願。意識越來越模糊,手慢慢從白子畫背上耷拉下去,終於完全失去了知覺。
再醒來的時候,依舊是在自己房間裡。她身子軟軟的沒有一點力氣,以為剛剛一切都是在做夢,一照鏡子,脖子上居然真的多了兩個吸血的齒印。齒印周圍是因吸吮而多出來的淡紅色血塊,猶如吻痕。
桌子上放了一碗藥湯,看來是師傅親自下廚煎的。
她的外傷已經好的差不多,睡了應該至少也有三四天,師傅一定用了很多名貴藥材,廢損很多內力給她療傷。自己尚未得道,光有仙身,只是長生不老,卻依然容易損傷。
「師傅……」她癡癡呢喃了一句,這麼多年來,除了群仙宴上那一笑,她從來沒見過師傅有過其他任何表情。不管是她做錯事的時候還是他們遇到危險的,師傅哪怕眼神中會表現出一些情緒,表情都一直從容淡定,冰冷中至有一番高不可侵。可是居然會被這次自己氣到親自動手打她,可見到底有多生氣,對她失望的有多徹底。
她心頭一酸,委屈得快要掉下淚來。她真的不是想故意欺瞞他,也不是想要傷害誰,她只是不想讓誰知道那件事罷了。
如今趁亂假裝失手殺掉霓漫天的機會已經錯過了,當時二人身處法術屏護中,周圍的人不可能看得到究竟發生了什麼。師傅與自己朝夕相處,定是感受到了自己的殺意才出手的。
現在要殺霓漫天更加不可能了,長留山戒備如此森嚴,怎麼可能殺了人而不被人懷疑和發現。而只要霓漫天一日不除,就算拿回了絹布也無濟於事。她只要了,不論別人最後信不信,只要傳到師傅耳朵裡,她就完了。
怎麼辦,該怎麼辦!真的已經沒有辦法了麼?拚命叫自己冷靜下來,就算師傅認為自己大逆不道,欺師滅祖,殺害同門,無論如何,就算死,也絕對不能讓霓漫天把這件事說出去。大不了,就跟她同歸於盡吧!
花千骨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推開門便想要出去。不知道師傅的毒怎麼樣,要是恢復意識之後發現自己居然完全不受控制的吸了她的血,他心底一定非常不好受吧?可是這不能怪他明明都是自己的錯啊!只要可以為他解毒,哪怕毀天滅地,哪怕要她把自己煮爛了剁碎了熬成湯給他喝她都心甘情願。
中午的太陽明晃晃的照進來,刺得花千骨睜不開眼睛,身子搖晃了一下便往前一頭栽倒,卻突然被一雙有力的臂膀扶住。
抬頭一看,卻竟然是東方彧卿,肩膀上還趴著糖寶。
一時間心頭的彷徨無措還有傷心委屈全部爆發了出來,一頭扎進他懷裡。
東方彧卿眉頭深鎖,看著她蒼白如紙,毫無血色的臉,和憔悴深陷的眼窩,心裡一陣緊抽。輕歎一口氣,牢牢將她抱住。
「骨頭媽媽,我們回來了……」糖寶也緊貼著她的臉來回蹭著。
花千骨用力擠出笑容,激動得手有些顫抖:「你到哪去了,我還以為你不要媽媽了。」
糖寶使勁在她臉上親著:「我去找爸爸,想辦法給尊上解毒。」
「那找著了麼?」花千骨激動的看著東方彧卿。
東方彧卿半天也沒有回答,只是蹲下身子,撫摸著她的小臉心疼道:「怎麼瘦成這個樣子?」
花千骨鼻子一酸,握住東方彧卿的手無端的感受到溫暖與信任,終於忍不住和盤托出:「我的絹布被霓漫天搶去了,她威脅我,我仙劍大會上便想動手殺她,可是被師傅發現了……」
「什麼絹布?什麼事情嚴重到會讓你受她脅迫,甚至想要至她於死地?」東方彧卿看著她問,銳利的眼神彷彿早已堪破了一切。
「因為,因為她知道了我的一個秘密……」花千骨低下頭不敢看他。
東方彧卿瞇起眼睛,發出一陣似笑非笑的聲音:「秘密?在我這裡,沒有什麼事是秘密。」
花千骨震了一下,睜大眼睛抬頭看著他。突然間覺得東方彧卿很陌生又很熟悉。
「如果你是這件事沒辦法解決的話,我可以幫你。」他緩緩開口,聲音裡帶著魔幻般的溫柔詭異。
花千骨慢慢放開他的手退了幾步,眼神慢慢平復下來,苦苦笑了一下。
「好吧,說吧,你想要什麼代價,只要我能給的,什麼都可以給你。」
東方彧卿仰天笑了起來,笑容依舊暖如三月春光。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花千骨無奈的搖了搖頭:「太白山的時候就隱隱有些察覺了,可是又不太敢相信。後來師傅中毒,我和他身處絕境之中糖寶又找了異朽閣的人來救我們,心裡便有些確定了。」
東方彧卿臉對臉,深深的俯視著她:「你不怕我?」
花千骨苦笑一聲:「我怕你做什麼?你一次又一次的幫我救我,對我這麼好。」
東方彧卿嘴角揚起意味深長的笑容:「你什麼時候都是聰明又伶俐,就是一遇到白子畫的事情就全都亂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