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卷 母儀天下 第148章 文 / 清瀾皓月
第148章
賢妃問我是怎麼辦到的,又讓某人像當初追著我跑時候那樣,成天多緊張我的。
我摸摸剛開始顯懷的肚子,「喏,托肚子裡這個的福。」
她白我一眼,「不講算了。他哪是用孩子能綁住的人。我就是好奇你怎麼有法子來個逆轉的。」
哦,原來都看出來我們之間感情在轉淡啊。
「我也不知道,也許之前我看得太緊了,他有點膩煩吧。」
賢妃眨眼,「那現在的情況是,你不看著他了,他又開始患得患失了。」她搖搖頭,「算了,這也只有你能辦到。旁人誰敢跟他耍花腔。」
我沒耍花腔,對他,我是實實在在有點失望,據說人對最親近的人總是要求非常高。
他那麼敏銳,應該也感覺到我的失望了。這些時日一直小心翼翼的,抽出不少時間陪我跟兒子。常常陪著我在坤泰殿的後花園散步,不要緊的折子也搬過來看。
我在躺椅上闔目養神,覺得他在看我,就睜開眼,他果然手捧著折子,眼神卻落在我臉上。
「有事?」
他幽幽的說:「從前我看折子,你常在旁邊看我。可是,現在你很長時間都不會往我這裡看上一眼了。」
「我在打瞌睡嘛,孕婦都嗜睡。」我拿過紙筆,刷刷刷的在上頭描摹,畫好給他看,「你看,我們的女兒。」
他接過去看,那上頭是我按我倆的五官拼出來的小女孩相貌。我又低頭去畫,既然是拼出來的,那就有很多很多種可能。
「你的畫技有長進啊。」
「嘿嘿,沒事瞎琢磨。不過,我自個兒可沒什麼感覺。」我來了興致,繼續刷刷刷的畫,直到子晟進來問,「這是誰呀?」
「小妹妹。」我把畫的幾十張一起攏起來,「來,兒子,挑張最好看,你最喜歡的,然後貼到母后床頭,小妹妹就會按這個長。」
「真的?」我兒子的眼睛亮晶晶的,我點頭以後他就忙活開了,把幾十張一起鋪開在地毯上,仔仔細細的挑選。第一批先選出二十張,然後十張,五張,兩張,最後猶豫不決的拿過來,「母后,這兩張兒臣都喜歡,都好看。」
六哥過來看,指指其中一張,「貼這張,這張眼睛像你娘。」一邊跟我還說:「還有兒子呢,你再畫兒子什麼樣。」
「好!」我笑開,好像很有意思呢。
畫了幾十張出來,他們父子並頭在那裡挑選著。
我甩甩手,站起來。
子晟拿著一張說:「這不是我麼?」
是很像很像,接近度達到八成以上,看來我這麼畫挺靠譜的,愈發有了信心。於是乾脆在給孩子留的房間裡把這些畫份兩邊統統貼上,微風過時,就聽紙張嘩啦啦的響。子晟跟旻兒就在裡頭跑來跑去,『小弟弟小妹妹』的亂叫。
我穿一件單薄飄逸的長衫,手裡的團扇不住扇著,雖然是殿外放了冰也解不了暑氣,孕婦又禁食生冷的,真是熱得難受。
子晟更是成天泡水裡不起來了,連旻兒都抱著塊浮板大著膽子下水去。
我怎麼辦,孕婦可是火體啊。可是冰塊又不敢用得太多了。我就有些煩躁起來。
六哥的手橫在我胸口,我一把給他摔了開去。
他迷糊睜眼,「怎麼了?」
「熱!」
白日裡坐著樑上有大扇子扇還好過些,可這睡覺總不能叫人扇風吧。那帳子總不能敞著吧,再說太監不是男人我也彆扭。那大扇子宮女可扇不動。就是扇得動,我旁邊還睡了個打赤膊的呢,叫人白看了去不成。
這宮裡都知道我小氣,皇帝近身的事都不用宮女的。
他順手撈了我扔在一邊的團扇給我扇風,「我估著你是不是最近補上火了,明兒叫老章來給你看看。唉,老五還沒找著那個寫治水冊子的人呢。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啊。我真怕銀子是扔到水裡去。」
「這麼大聲勢都沒能找出來,那人肯定有什麼怨氣,或許是害怕。你讓人往治水得了罪過的人身上去查查。說不定是那些人的後人呢。這倒好,鯀被天帝弄死了,現在要找大禹出來了。可人的腦袋就一個,人家或許真是怕了。」
「這個說法有道理,我明兒就讓人查去,興許現在還是罪籍,所以不敢露頭呢。」他說著湊過來親我一下,我把他推開,「熱著呢,膩在一起汗津津的,一邊去。」
他又加緊扇了幾下,然後還是狠命親了兩下,「這麼下去不行啊,今年天兒是熱了一點。這麼一來,我得旱死啊。」
「你旱不死,到處都有人等著你月下談心呢,別讓老百姓旱死就是了。洪澇剛過,又接著是旱災。」
他躺平歎氣,「地大物博,聽起來好聽,可是有的地兒旱,有的地兒澇,這是個什麼事啊。」
「尋常事,哪有你去祭祭天地就真的風調雨順了。治理黃河倒真是刻不容緩的事兒了。黃河理順了,什麼旱啊澇啊的也減輕了。」
「嗯,讓他們加緊吧。哎,十一,你能不能別提那茬事了。」
「行,反正談心不一定非得月下才行。」
他歎口氣,繼續給我扇風,直到我睡著還聽到耳邊有呼呼的風聲。
第二天我歇午晌,翠儂小心的進來,在耳邊說:「娘娘,娘娘,安樂王爺溺水,幸好已經被侍衛救起來了。」
我睜開眼做起來,「他不是抱了塊浮板麼?」
「叫三皇子搶過去給扔了。」
我趕緊過去看,旻兒已經換過衣服,老章正在給他把脈,見到我行禮說道:「王爺沒事,就是喝了幾口水,侍衛已經按壓讓他吐出來了。」
「那就好。」
老章早上才來過,說我的確如六哥所說補上火了。因為這段時日御膳房跟御醫局日日都送來不少湯水,我吃了的後果就是虛火上浮。
「章太醫,你乾脆還是到坤泰殿來當差,等本宮生產後再回太醫局去。」
老章挑眉,「娘娘,可是皇上讓老臣收拾收拾,準備跟聖駕去西苑避暑。」
厄,要去避暑麼,「幾時的事?」
「三日前皇上吩咐微臣的。」
「行了,那你準備吧。」三日前就吩咐了啊,怎麼也不同我說一聲。再看旻兒的樣子,好像也知道。
「你也知道?」
「嗯,父皇說到時候要給母后一個驚喜,叫兒臣跟三弟都不要說。」
三弟,這臭小子闖了禍哪去了。
「他人呢?」
宮人們眼觀鼻、鼻觀心都不出聲,老章走到一旁開方子。
「這麼熱的天兒,還要母后一處一處的去找麼?萬一閃著腰或者怎麼了如何是好?」我在椅子上坐下來。
旻兒小聲說:「母后,三弟不是故意的,他說不用浮板就可以很快學會游水,是兒臣笨。」
「你別一味護著他,就是要拿開浮板也得慢慢來,哪有搶去扔掉的。」我凝神聽聲音,果然旻兒的床下有輕微的動靜。
我把人都轟了出去,「出來吧,鑽到床底下很好看麼?」
子晟這才從床下爬了出來,「兒臣不是有心害大皇兄的。」
我看著他,臉上沾了些灰,招手叫他過來替他擦,「幾時鑽進去的,母后就這麼嚇人。叫你當著宮人的面就鑽床底下去了。」
「沒當著,兒臣叫他們都背轉身了。」
我忍不住笑出來了,「你這和掩耳盜鈴有什麼區別。好了,知道你沒有惡意,可是做事需要循序漸進。」說著又把循序漸進給他解釋了一下,掩耳盜鈴他是知道的。
我轉向旻兒,「旻兒,西苑三面環水,綠樹成蔭,給你個任務,一定要在回宮前學會游水。」
「可是,兒臣還是有些怕。」
我指著子晟的鼻子,「喏,你看。本來大皇兄前些天玩水玩得很開心的了。現在又被你搞的有些怕水。這就是沒有循序漸進的後果了。」
旻兒低著頭說:「母后,兒臣會盡全力去學。」
我點頭,「對,不需要怕,身旁有侍衛守著呢,立刻就可以救援。母后怕的是日後你一個人萬一遇上這樣的危急情況怎麼辦,你只要能自己游不用顧忌姿勢好看不好看,救命嘛,實用就好。」
在宮裡住久了,能出去透透氣自然是好的。
我與六哥一輛馬車,後面是賢妃,再後面是董寶林。幾個孩子都很開心,坐在一輛馬車上又唱又笑的,連進來沉默許多的二皇子臉上也有了久違的笑顏。
大臣們就要辛苦一點,到西苑向皇帝稟告事情了。不過,這裡比皇宮是涼爽多了。一些近臣也帶著家眷跟過去住。西苑是皇家別苑裡很大的一座。
宮人把行李一箱一箱的搬進去,我覺得一路坐車有些累,就先進去準備休息。
「娘娘,這裡不是」
我也在震驚,原來六哥所謂的驚喜不是到西苑來避暑,而是這個。
眼前同當初林府別苑一模一樣的佈置,讓我怔怔立在當場。翠儂過去拉開抽屜,「娘娘,真的和您在萊陽別苑的房間一模一樣呢,連這個風箏都在。」
我過去取下那個風箏,是當年舊物。派人從萊陽千里迢迢的取了來。還有許多當時的小玩意兒,除了小柳給我雕的那些木頭娃娃全部都搬到這裡來了。還有那些當年我嗜之如命的書也全都搬來了。
翠儂扶我在躺椅上坐下,子晟的頭從外頭冒出來,「咦,母后的房間怎麼這麼舊?」
「這些都是當年母后曾經住過的屋子裡的東西,你父皇命人搬了來這裡。」可是又怎樣,難道你我還能回到當初?我把風箏重又掛回去。這些日子,我愈發淡定,他眉間卻愈加焦急。一向務實的皇帝陛下,居然也難得的做起這種事來。
「這個風箏好舊,好醜!」子晟伸手去夠牆壁上掛著的風箏,「而且這個時候,誰還會放風箏。」
「是啊,不合時宜嘛。有些東西,只能在當季,過了再做就變味了。」看子晟搭著凳子去取風箏,我讓翠儂取下來交給他。
「好醜好醜。」他一副嫌棄的樣子,「母后,你小時候就只能玩這個啊?」
「不是啊,你姨丈先買了一個給母后,結果被人撕了,這個是他賠給我的,親手做的呢。」我想起當日吊在六哥手腕上要他賠我風箏的情景,前塵往事好像已經太久遠了。
「誰敢撕母后的風箏?」
「你父皇。」
子晟拿著風箏愣愣的,看了半日說:「這是父皇親手做的啊,趕緊掛回去,不能叫他知道我說他做的好醜。」
「只是式樣過時了,而且你一直看的都是第一流的能工巧匠做的東西,眼界自然高了。不過那時候對母后而言,這個風箏,還有你姨丈花一文錢給母后買的,都是很珍貴的。」
子晟叫翠儂把風箏掛好,拍拍手,「母后,你怎麼好像很傷懷的樣子。你是不是想父皇了,他在書房被幾個老頭子纏住了,叫兒臣過來替他說,讓母后等著他一起用膳。」
「哦,知道了。」
賢妃和董寶林的院子離我這邊很遠,大家各自過自己的日子。用膳的時候,我看到桌上儘是萊陽菜式,都是當日我在別苑經常叫吳媽做的。子晟跟旻兒吃不慣,六哥轟他們自己出去吃。
「不嘛,要和母后一起吃。」子晟不肯走。
「你又吃不慣,出去讓御廚給你做你喜歡吃的。」
「叫他們做好送過來就是,兒臣要陪母后用膳。母后喜歡吃的,兒臣也可以學著吃。」小傢伙就是不走。
六哥撇下嘴角,「你也是要當兄長的人了,要給弟弟妹妹做個好榜樣,別成日胡混了,明日開始,同你大皇兄一起去上學。」
子晟聞言哭喪著臉,「母后,兒臣不去,二皇兄還沒去呢,兒臣還小。」
我也說:「是啊,瑜兒按說還要幾個月才去呢,子晟不能越過他去。」
「那就一起去,你二皇兄明日就要去了。」
「好容易出來避暑,你這是幹嘛呀。」
他看看我,我對子晟說:「你出去自個兒和大皇兄一起吃,母后不用你陪,有父皇呢。」
他嘟嘟嘴,和旻兒一起起身,「好嘛,父皇母后,兒臣告退。」
等他出去,六哥說:「總算可以清清靜靜和十一你吃頓飯了。成日就聽他嘰嘰喳喳的,跟旻兒一樣不出聲也好哇。」
我笑,「他何嘗看過人的臉色行事,怎麼懂這些。」
他伸筷子給我夾菜,「來,這個,你最愛吃的。」
我看看碟子,「其實,我口味早改了。」看他面色一變,我歎道,「只是因為孕期口味淡,吃不得這些家鄉風味。既尋了萊陽的廚子來,就先養著,待我產後再吃。」
「好,那先把這席面撤了,讓他們重上一席。」
肯定是有備好的席面的,不然讓帝后餓著肚子等著麼。宮人進進出出,很快換了一席。六哥抬頭看到風箏像是被動過的樣子,「這個東西讓他們好好保存著,可惜還是褪色了。」
「哦,子晟剛才看著新鮮取下來看了一下。」
六哥面上難掩失望,「是他啊。」
「你要我住這裡?」
「是我們。」
我看看,隨便吧,住哪不是住。
「你把這些東西全搬了來,是要從九歲開始重來過?」我夾起一朵香菇入嘴。
他失笑,「你覺著你還能縮水變回九歲那個樣子。只是這些東西有時候老是想起來,萊陽去一趟太麻煩,但西苑離宮裡還是很近的,想懷舊了可以隨時過來住一陣。」
我抹了下額上的汗,「我覺得我還沒到懷舊的歲數。你好像也還早吧?還是說你要借此懷念十年前的那個我。」
「你就在我跟前,我有什麼好懷念的。再說了,我懷念那個小孩子做什麼。」他看著我,「本想著你也許會想這些陪你三年多的東西,所以讓人不遠千里搬了來,看來是白費功夫。」
我肚裡好笑,「你要做什麼啊?」
「取悅你啊。」
「你不用刻意取悅我啊,正如你所言,作為一個皇帝,你已經很縱容我了。」
「我錯了,真的。我要的不只是一個皇后,可是卻只會從我的帝王身份來要求你。這二者是不對等的。」
我差點被湯嗆到,你咋想明白的?
我放下湯碗,然後很認真的說:「六哥,我是真的覺得,人跟人相處,再是親近,再是耳鬢廝磨,還是保持點距離比較好。不然,你會窒息我也會的。過日子嘛,還是平實些好,相敬如賓其實是很不錯的相處模式。要攜手走完一生,我覺得這樣比較能夠長久。」
他頹喪的說:「這就是這麼輕易就原諒我的原因。不,你沒原諒我,你壓根就沒有原諒,所以才要跟我相敬如賓。」
我摸摸肚子,「六哥,你到底要我怎樣嘛。我要是不依不饒的鬧騰,你一准說我恃寵生嬌什麼的。我懷著孩子呢,我不跟你鬧,你又不滿。那你說你覺得我們日後要怎麼相處好?」
「我就要你像以前那樣就好。」
「當你是夫,不當你是君?」
「對。」
「你這些年被人貢上了神壇,心裡漸漸而也只當自己先是君再是夫了,卻還要死抓著當年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