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卷 母儀天下 第131章 文 / 清瀾皓月
第131章
我聽翠儂在耳邊一一匯報著她看來的信息,有一個過目不忘的貼身侍女就是好啊。
「嗯,看來每個大家族都是髒事醜事一堆。我們家老爺比起來算是非常潔身自好的了。」我家老爺只是納的妾多了一些,沒有『淫』人妻女,也沒有強佔硬奪。錢還都是自己掙回來的,真的是很乾淨了。
董昭儀的父親我在宮宴上也見過,真正芝蘭玉樹一般的人物啊。雖然年紀大了,但是氣質非常好。人家可是華禹二十年才一出的三元及第呢,聽說這可是要記入史冊的。沒想到暗地裡褻玩男童致死啊。
這個事情鬧開了,董昭儀想必就不是出身、教養最適合後位的人了。她也該有自知之明不要再搞小動作了。如果還不知進退,那就是自己尋死了。
不過可惜,這事我還沒來得及推波助瀾的傳開,董國丈一命嗚呼了。聽說是被兩個十三歲的男童用枕頭捂死了的。
唉,現在再做什麼,人家會覺得我是往死人身上潑髒水了。只是這種人渣死了,居然得到那麼高的榮譽。生榮死哀,朝廷給了他很高的體面,還讓董昭儀攜二皇子回府奔了喪。
不過,董昭儀的幾個兄弟可沒一個能撐得起門面的,只能是襲了恩職當富貴閒人。可惜,她幾個兄弟也不乾淨。董家敗相已露,過得三年五載一群紈褲子弟的董府還能成為董昭儀的有力助力?
結果,沒用三年五載,七七之後,董府的嫡子庶子就為分家產鬧上了,甚至狀子還遞到了大理寺去。這個事情鬧得如火如荼的,成了年前京城人茶餘飯後的笑談。
包括董昭儀在內的出嫁的董家女兒都覺得沒有面子,在公婆家抬不起頭來。沒出閣的就更是影響身價了。於是,有董家的姻親出面讓媳婦回去勸,事情不要鬧大了,徒做人笑談,還在中間做中人平息了這件事。這背後,彷彿還有董昭儀的面子。
老爺進宮來的時候,我偷偷問他,這事是不是他在後頭推波助瀾。
「你怎麼也以為是我,不是。」
「也?」
「有相熟的人暗地裡也這麼問。我倒是想,但我的手沒伸這麼長。尤其這麼做是釜底抽薪啊,還一切看起來都順理成章的,這個手段高明啊。要說沒人搗鬼,我是不信的。」
我想起六哥要打壓朱彥輝的事,「你說,會不會是皇帝?」
「你是他的枕邊人,你問我?」
我啞口無言了。他還是一貫的遲來早走,只是我們之間從那次之後就有點冷淡疏離,除了顛鸞倒鳳之時。
老爺看我面色有些不好,輕歎口氣:「皇帝其實也是重情重義的人,他對那些女人也確實有虧欠。只要不礙到大關節,你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老爺走了,我獨自在屋裡坐著。我又沒有要六哥對那些女人不聞不問的。可是,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她們勾搭他,我還是做不到。我知道進了宮,很多時候要學會妥協,可是就這一條我沒法妥協。他如果不能身心都是我的,那我寧可不要。
這些日子,雖然我告訴自己要克制,可心頭不痛快很多事就不上心了。他肯定認為我對他日益冷淡了,也懶得拿熱臉來貼我。
外頭傳來子晟的笑聲,「再來、再來!」
我走到窗口一看,六哥一身黑色錦袍正抱著子晟拋高。小傢伙一身短小的白色裘袍,才一日已經讓他弄成了灰色。我就說不給他穿白色的,可他看了這件白狐皮的裘衣就很喜歡,非要上身不可。東西是好東西,可禁不住他糟蹋啊。
今兒是封印的日子,明日起可以不用早朝了。
我走了出去,他正接住落下的兒子,看我一眼,「怎麼沒留老爺用晚膳?」
我微微一福,「年節下,到府裡的大掌櫃多,老爺今日要宴請他們。」
「哦。」他把子晟往肩膀上一放,走進內室。子晟呆了一會兒,就吵著要去找大皇兄玩兒。
「別吵著大皇兄寫字。」
「知道。」他呼啦啦的跑出去。開年旻兒虛歲就六歲了,離進學不遠了,所以我讓女官看緊他的功課。
我端了盞熱茶給六哥:「皇上,請用茶!」
他抬頭看我,「你還要冷我多久?」
「這話從何說起?你不是提醒我要知道自己的本分。怎麼我如你願了,你還是不高興。」
他瞪著我,「我那天不過說了你兩句,你就給我這副臉孔看了一個多月。」他那日說我太過霸道,一點不能容人,還讓我要知道自己的本分。
「看厭了你可以不看。」我說。我們這段日子就是當著孩子一個樣,背著孩子又是一個樣。他忙不過來,也沒跟我說話。只是冷戰歸冷戰,睡在一張床上,睡著了還是很自然的就會抱在一起。
「你跟以前,有些不一樣了。」既然他封印了,應該有得是時間,今天這麼早就回來,看來也是要好好跟我談談。
「我沒覺得。」
我聽賢妃說,以前沒當皇帝前,對她還有三分客氣,當了皇帝真是想罵就罵。她苦笑,說是皇帝其實一直只當她是個侍候筆墨的丫頭而已。
那他當我是什麼呢?
「我當你是什麼,你是我老婆,是只能讓我哄著、供著,不然就要給我臉色看的。」他喝了口茶說。
我才發現我問出來了,「你以為你脾氣多好麼?」
「在你面前,還是很好的了。」
如果和別人口裡的他對比起來,那倒的確是。可是,這個人皇帝當久了,就多了一分頤指氣使,愈來愈霸道的感覺。什麼事只有他說,容不得人怎麼反駁了。
他忽然說:「你就不能乖乖在後宮呆著,不要管那麼多瑣事。」
「你說董家的事,我什麼都還沒來得及做呢,也不關老爺的事。」這個可得說清楚,萬一他也以為是林家干的可不好。
「我知道,是我埋在董家的棋子,一個早從內裡朽了的家族,只需要輕輕一推就要風雨飄搖的了。」
原來真是你啊!
「董家根本不足為懼,你別把手弄髒。」
我抬起自己的手,「他做了這樣的事,我就算讓人給他宣揚出去,這就弄髒我的手了?」
他握著我嫩如青蔥的手,「有一就有二,做了這次,下次就會變本加厲。」
「那些念佛吃齋的,都沒一個手上乾淨。你幹嘛對我要求這麼高?在這後宮,我怎麼可能做她。」我伸手指指白玉觀音像。
「我不希望你變,只要起了頭就會不由自主的走下去。說是為了兒子,但是到最後往往偏離了初衷。我本來沒想現在動董家的,想等到子晟進學以後,定下太子名位再說的。」
我楞了一下,「現在也好啊,至少遏制了董昭儀的野心,對瑜兒其實可以說是一層保護嘛。」
他忽然露出點笑意,真是難得,還伸手搭在我肩上,「能說出這話來,證明你還是從前的十一。」
「我是口是心非的。」我瞪著他。這話說得很有學問啊,什麼還是從前的十一,你原本認為我要做什麼?
「我當時是惱了你有事不和我說,卻跑去找琳琅要建議。她能給你的建議,我想都不用想就能知道是什麼。而你還積極的去找董家的罪證。」
「我自保都不行麼?你對我們母子有責任,對她們母子也同樣的有責任。那到時候要怎麼取捨。」我可沒想動你的二兒子。
「我當然不可能捨你。」他嗔怪的說,然後把站著的我拉到他腿上坐下,「十一,我們別冷戰了。」
「我沒覺得對你有什麼妨礙的。」還不是晚上回來,一掀被子就鑽進我被窩,熟門熟路的。
他嘿嘿的笑,「可是看你的冷臉很難受。」
有時候我根本不想,卻被強迫,我還一張笑臉對你啊。女人是很講究個氣氛的,誰像你!隔個三兩天就不管不顧的一定要。
我坐他腿上,拿手圈著他脖子。他把頭埋在我的胸口。
兩個兒子呼啦啦的牽手跑進來,我趕緊從他腿上跳下,「字寫完了?」
「嗯。」旻兒點頭。
六哥還拉著我一隻手,顯然有些不滿他們現在跑進來。對放任他們跑進來的侍衛還有兩個嬤嬤更是不滿。可是,這段時日,大家都習慣了,讓這兩個小傢伙進來給我們暖場。
子晟是什麼都不管的,踢掉鞋子就爬到榻上,然後招呼旻兒也上去。旻兒卻是在感情上很細膩的孩子,他微微一笑,然後跟子晟說他要出去看小太監滑雪。子晟兒一聽,「嗯,我也去。」
兩個都仰頭望著我,等我說『去吧』。我張嘴想阻止,有點不放心。六哥在旁邊說:「讓穩重的人跟著,去吧。」
倆小傢伙跑了,六哥說:「你還能亦步亦趨的跟一輩子?」
「我看不到就不放心嘛,我也去好了。你去不去?」
「不去。」他把我一拖,我又坐回他腿上了。然後內寢的門被人從外面關上了。
我看到他眼裡冒出的火花,「大白日的!」
「他們不會再跑進來了。」他直接抱起我,往床的方向而去。
我用腿攀住他的腰,「快晚膳了。」
「活動活動,能增加食量。」
子晟因為躍躍欲試想要去滑雪,秦嬤嬤怕他摔倒沒讓,還說要回來告訴我。小傢伙氣得拿雪團亂砸人,幾個追著他跑的侍衛都中招了。
好在他腿短,沒跑幾步就被逮了回來。
回到坤泰殿還知道要把他濕了的手窩窩藏起來,不給我看到。
我問他這麼冷怎麼不戴上手窩窩,他說屋裡熱。為了配合弟弟,旻兒也早就取下來了,白白嫩嫩的手指頭擺在外頭。
這點小伎倆怎麼能瞞住人,尤其身邊還那麼多人跟著。不過我不點穿,照看他們用晚膳。
用過晚膳子晟就盯著六哥看,六哥問他看什麼。
「父皇,你怎麼還不走?」在小傢伙眼底,晚膳後坐一會兒六哥就會到書房去看折子,然後他就可以和我一起玩到就寢的時刻。
「父皇今天封印了,可以開始休息一段時間。」
六哥在兒子面前還是很注意的,一般不會有比牽手更親密的舉動,但是他自然而然的坐在了我身旁,把子晟平日的位置佔了,他站著想了一下,然後擠到我們中間坐下,然後還替旻兒也擠出個位置,招呼他坐上來。
六哥不得已往旁邊挪了一點兒。
可是子晟還是嫌他多餘,不時抬頭看看他。
「這小子什麼意思?」
「誰叫你平日太忙,都沒時間陪他玩。在他的想法裡,你不在才是應該的。」我湊到六哥耳邊問:「你會玩什麼?」
他愣住了,半日沒出聲,看來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從小到大就沒什麼玩的時候。逮到魏先生喝醉酒不用習文修武的日子,他就溜到青樓去了。
「我就和你一起放過風箏什麼的而已。」
這會兒吃過飯也有一會兒了,我拉他起身,「來,我教你玩空竹。我玩這個可好了,以前還想過萬一出去四海為家,還可以靠這個去賣藝去。」
手上一緊,他面色不好的說:「胡說什麼呢,什麼四海為家,什麼賣藝的。」
我作勢給自己的嘴巴一下,「說錯話了!」
不過,我玩空竹真不是蓋的,花樣百出。很快把兩個小子震住了。
我示意六哥接手,他倒也表現不俗,把我方纔的花樣都依樣來了一遍,還自創了好幾種。
「該我了,該我了。」子晟在一邊又喊又跳的。
六哥玩得興致很高,就過去手把手的教子晟跟旻兒。
只是聽著空竹聲聲,我心頭卻有些不好過。
原來過去的一個多月是在試探我呢,試探我是不是還是過去的十一。他是認為我去找賢妃合謀,要做些危害二皇子的事吧。結果我只是去查董家人有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他邊做邊看,一直到現在,確認我沒接受賢妃的建議,所以,跟我和解了。
那如果我做了什麼,是不是要被他說『果然是林家的女兒,心黑手狠』。他只想我是小時候那個只能默默跟在他身後,敬佩他、仰慕他的那個小十一。要我什麼都沒有,只能一味的依靠、依賴他。
我怎麼覺得這個皇宮,跟當初禁錮我的那個別苑一樣,只是活動的範圍更大了,有更多的人伺候而已。
眼前他帶著兩個兒子玩空竹的場景其實很溫馨,可是我心底怎麼涼颼颼的呢。
好像,有不少皇后熬到變成太后,但是那些多半是繼後,本來就比皇帝少二三十歲那種。但是結髮之後,似乎少有長命的。多是鬱結於心,鬱鬱而終。人人都說我像的獨孤後是如此,那些文人大臣最尊崇的長孫後,都沒能逃過這個宿命。
我是不是也要在別人的艷羨眼光中走向這個宿命?
「母后,看!看!」子晟嚷嚷著叫我。六哥把著他的手玩得很好,還把他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坐著一起玩。子晟之後又輪到旻兒。三父子一時歡聲笑語不斷。
六哥原本很喜愛子玨,可是因為跟賢妃日漸疏離,對子玨也比從前淡了。看著她我就想起了小時不受父親待見的自己。
我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睡。我要怎麼面對以後的生活?抬頭看旁邊熟睡的人,也許因為今天難得的放鬆,他睡得很好,一點沒被我吵到。
他在董家安排了人,只等合適的時機輕輕一推,一個大家族就自己分崩離析了。那麼,林家想必也安排了人吧。
你真是矛盾,既然要用種種手段去鞏固你的皇朝,又不能容忍我有丁點改變。
我次日起來,忙著操持過年的宮宴,安排人去接太后。再是心底彷徨,該做的事還是得做好。
宮人匆匆來報,周才人病得起不了身。
自從我問過她之後,還沒單獨見過面。我放下手裡的單子又交代了幾句,然後坐轎子去看周才人。她是住在賢妃的秋夕宮裡,因為才人不足以單住一宮。
我在宮門前下了轎子,這個地方我從前常來的,沒做皇后的時候。
賢妃迎出來,陪我進去。
「她一直是病歪歪的,一直請太醫看著,吃著藥丸。誰知道這幾日忽然就加重了,怕有什麼不好,所以報了娘娘。」
「嗯。」我在周才人床頭坐下,執起她的手探脈。她現在整個人暈暈乎乎的。我探脈發現情況的確不太好,但還有得救。
我坐了一會兒,和賢妃出去,屏退宮人問她,「姐姐,你下半輩子就準備在宮裡捱下去麼?」
「你幹嘛這麼問?」
我蹙蹙眉,「我在想,在這宮裡再捱幾十年做什麼。」
她摸摸我的額頭,「你胡說八道什麼啊?你還想再跑一回啊?你想害得全家給你陪葬啊。他已經、已經不是幾年前那個人了。」
周才人是顧慮到這個,所以寧可病死也不願詐死求去?可是,我做這個事是證得六哥同意了的,你怕什麼。
「你出去吧,我在這靜靜。」
「你也不嫌晦氣。」賢妃說著轉身出去。
我拿出銀針在周才人穴位上紮了幾針,過了一會兒,她悠悠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