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卷 母儀天下 第120章 文 / 清瀾皓月
第120章
十七還差十天就滿半歲了,小傢伙已經能夠自己坐起來了。這會兒正穩穩的靠著椅背坐著,粉粉嫩嫩的小嘴張開,等著我餵食。
「母后,兒臣也想喂三弟。」旻兒在一旁說。他那日醒了喜滋滋去找勉之,結果被告知勉之昨夜就已經離開,悶悶不樂了幾日,好容易恢復過來。
我現在是在給十七喂輔食,十姐姐已經回家了,因為換娃娃的人找了出來,其他坤泰殿的人也被證明是無辜的。乳母自然也就放回來了。不過已經半歲了,我每頓都給他喂一些輔食。眼見他小嘴蠕動,把流質的輔食慢慢嚥下心裡真是滿足。
可是,面對旻兒殷切的目光,我當然知道他是好意,只是,這個餵食的事還是不要叫他做了。
「哎哎」十七久等不到下一勺,叫著提醒我。
我趕緊又勺了半勺過去,把他安頓好。
估計旻兒也是見我喜歡親自喂,在旁邊看得得趣,我拿著勺子告訴他,「哪,像這樣,不能滿勺,不然三弟含不住,但又不能少了,不然他不滿意。不能多不能少,還要掌握好時機。還有,只能喂到這裡,必須少吃多餐。」我在碗沿畫了一條線。我喜歡喂十七吃東西,不過是因為我一直沒有餵過他一口奶水的心理補償。
而旻兒,聽我說得比較複雜,也就打消了一時興起的念頭,乖乖坐一邊玩玩具去了。我已經跟他說了,不要到門口去等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他就蔫蔫的跟在我身後,我看著實在來氣,可旻兒是那種一訓就躲進殼裡的個性,所以訓斥只起反效果。於是十七吃完早飯,我叫雲兮帶旻兒去梅花樁那邊練武,告訴他,如果勉之回來看到他一點進步都沒有,會不高興的。
「勉之從來沒有因為兒臣會從上頭摔下來不高興過。」
「那是因為你在勤奮練習,如果你連勤奮都沒有,不用等勉之回來不高興,母后現在就不高興了。你看十七都很想上去,只是他現在連爬都還不會而已。」我臉上沒了笑容。
他這才乖乖的跟著雲兮練習以前學過的招式,可惜錯漏百出。十七坐在旁邊的搖搖車裡,看得很是開心,小手還跟著比劃。他大哥再次摔跤的時候,他嘿嘿的嘲笑。弄得旻兒覺得很沒有面子,央我不要看了,帶三弟出去。
十七開始還不肯走,覺得有意思,是被我哄了又哄才勉強願意回屋裡的。
我剛坐下,翠儂就來告訴我,說是發現了個寫著我生辰八字的小娃娃,上面還扎滿了針。
「在哪裡?」我問。
翠儂把地方說了,原來是在那三個一直被嚴密監視著的嬪妃那裡。
翠儂又湊到我跟前,「娘娘放心,那上頭的時辰寫差了一點點,不是您的真正的生辰八字。」
我不是太信那個,不過故意避開了也好。
這個,就是做出來的證據了。也不算完全冤枉她們,她們本來就是要搞一個這個的。只是被姬少康知道,讓姬瑤知會了我,把她們都看起來,讓她們沒了機會做而已。
我跟六哥說的時候,他說叫我不要管了,他叫人去弄好就是。
翠儂還說那個娃娃真的像是好幾個月的東西了,再逼真不過。那三人不住的喊冤。可是當初那些人的口供是現成的,只是把未遂改成了已遂。那些人為求自己脫身,自然要他們怎麼說就怎麼說。而且時機直指我生十七時候的難產,以及其後的昏迷不醒。意指她們借此詛咒我生嫡皇子的時難產而死,甚至一屍兩命。只是老天有眼,讓我又醒了過來,我兒子現在也健康活潑。
宮裡因為十七的事,正弄得有點人人自危。這下子有人冒了出來,事情立即被又快又狠的呈到了六哥那裡。
我打量時機差不多了,就換了正裝到乾元殿去。
秦湧請我稍等,他進去稟報。
這會兒正有幾個大臣在回事,聽到我來,就避到了偏殿去。
我進去大禮參拜,「臣妾參見陛下。」穿這身禮服,到了這個地方,我不由自主就莊重起來了。
他從御座後過來,扶起我,「皇后平身!你是為那個詛咒娃娃而來?」
「是啊,現在到底要怎麼處理?」他說交給他處理,好啊,那我什麼都不做。可是最後怎麼處置我得問問啊。我怕等到他晚上回去,事情已經塵埃落定了。
「你想怎麼處置?」他在我的扶手上面坐下來,用手捏我的耳垂。我有點不習慣穿著這種大禮服親密,躲了一下,結果耳朵就被他拉了一下。
「別鬧!我是正兒八經來問事的,你這樣子好像我自動送上門讓你娛樂一樣。」我昨晚就想問的,結果和他說著說著就睡著了,所以只好白天再過來。沒辦法,有個精力旺盛的兒子,陪他玩也是很費事的。
他不聽,繼續捏我的耳垂,「剛才那幾個老傢伙就是來說這事的。」
「來求情?」
他搖頭,「也沒冤枉她們,算是人證物證俱全。巫蠱是歷代宮廷都最忌諱的,誰會來這裡求情。除非腦子出問題了。她們的家族,我已經赦免了,也不會激起大的矛盾來。」
「那難道是來請你嚴懲的?不該啊,這些人不是最講聖人的恕道,何況你已經明確表示了到此為止,不追究家人。算了,不說他們。那三個人到底要怎麼處置?」
「你想怎麼處置?」他把才纔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我狐疑的看著他,「你這是試探我呢,還是真的要聽我的。」
「你說說看嘛。」
我決定把我想的老實說出來,而不去揣測他想聽什麼。
「我覺得她們三個是有那個意圖,而且也已經著手進行,但畢竟被姬瑤叫破沒有實現。而且即便實現了我也不太信那個。如果光靠詛咒就可以成事,那這蕭家的太祖難道是靠下咒得到江山的麼。而且,這一次也是我要藉機趕她們走,所以按已遂來處置的。就當給十七積陰德,留她們一條性命,逐她們到皇家寺廟清修吧。希望伴著青燈古佛能蕩滌她們的靈魂。」
六哥展顏一笑,起身過去拿過聖旨遞給我看,「皇后與朕的意思一樣,既然如此,那朕就用印璽了。本來還想晚上跟你說,明兒再發的,既然如此就早些打發她們動身。」
原來如此啊,早知道我就不用頂著這套行頭過來了。穿脫一次怪費事的。
他笑容一收,「現在來說那幾個老傢伙,他們來,是為了這事,也可以說不是為了這事。」
我見他一臉的肅然,也不禁挺直了腰身,「嗯?」
「他們說之所以會發生這樣的事,是因為朕專房專寵太過,以致後宮充滿了怨毒之氣。我正引經據典的反駁他們呢。可有哪一朝那一代的巫蠱事件是因為帝后太過恩愛而引起的?」
「他們想怎樣?要你廢後不成?」
「廢後他們倒是不敢提,一來你捨命生了十七,於社稷傳承有大功;二來,這麼一兩年,他們也看明白了,知道我是不可能廢後的。他們來,是說上一次的選秀取消了,與國家大典不符,這種事情可一而不可再。還有人建議,花鳥使可以派下去了。」
「什麼花鳥使?」我疑惑,這個詞兒好像看到過。啊,對了,我想起來了,我恨得眉都擰了,「這些傢伙,怎麼這麼可惡。」
所謂花鳥使,是在非選秀的年間派宦官到民間替皇帝選美。選擇的標準就不是家世為上了,而是純以美色為主。選進來的環肥燕瘦,什麼樣的都有,就只幹一件事——以色事君。
「那些敢到你面前來說這話的,都是所謂的道德模範吧,居然一個個慫恿皇帝好色。」我皺著鼻子,恨死那些老傢伙了。
「戒色那是佛家講的,儒家又不講。儒家講的那是食色性也,書生本色!」
「他們書生本色,那他們自個兒回家色就好了嘛,非要勸你帶頭好色。」我當然知道他們不是要找個領頭人,而是擔心皇帝如此專寵於我,會給政局帶來不利的影響。所以,才拚命勸皇帝多納美色,用以分我的寵。也不想想,如果這招真的管用,後宮還有十多個名正言順的呢。他這一年多還不是碰都沒碰過。難不成,他們在哪找出來什麼震古爍今,驚天地、泣鬼神的美人不成。
「皇上,您要的東西找到了!」秦湧在外頭說。
「抬進來吧!」
秦湧指揮小太監抬了一抬奏折進來。
「這什麼?要不要我迴避?」我趕緊問。
六哥正彎腰撿拾那些奏折,聞言擺手,「不用,你也過來看。這是十五年前,那些個老冬烘寫給安王的。當日安王廣選美女六千人進宮享用,還別出心裁的給這些美女統統編了號以方便稱呼。這是他們寫來勸阻的。封存在檔案庫裡在,我讓人去找了出來。」
這件事情我隱約有過耳聞,「好像這個事情他們幹成了。」
「嗯,當時安王迫於輿論,是放了一多半的回家去。不過,後來不又出了尋五百童女給妖道煉藥的事麼。」
「你怎麼把自己跟那個逆賊相提並論?」
「不是相提並論,找出來給那些老傢伙看看,同一件事,他們怎麼就能翻來覆去兩種說法。方纔還振振有詞的跟我說,絕無私心,即便選秀也會讓自家女兒、侄女、孫女退出選拔。皇帝太好色了,他們要喋喋不休的勸解,皇帝不好美色,他們還是要喋喋不休的勸解。我倒要問問看,他們這是不是對人不對事,也太難伺候了吧。」
我笑了,你這才是胡攪蠻纏呢。
六哥邊看邊丟,最後挑了幾本讓給隔壁那些老先生送去。
「你慢慢跟他們打口水官司吧,我回去看兒子了。不然,一會兒醒了又鬧得天翻地覆的。」
讓這三個人現在離宮,是我的意思。這一兩年來,這十幾個女人,一直就令我如芒在背。可是,為了不讓林家被推到風口浪尖上,我一直沒對那些女人做什麼。可是如今,十七差點遇害,我不得不做些什麼了。而林家的未來,確實也不是讓各個家族相爭就能保障的。真正的保障是六哥,是十七。如果十七沒了,那麼,什麼都沒有了。林家也只能逐漸的沒落下去。這也是,賢妃在這次的事件中和我步調一致的原因。
在此之前,李從簡已經提審了老章。小椿的這條線索雖然經老仵作驗出了些蛛絲馬跡,但整個的案情還是撲朔迷離。我讓這三人在此時離宮,也有故佈疑陣的意思。
老章之前一直被我力保著,可是如今事情到了這一步,我也沒法讓他置身事外。
那三個女人已經離開了皇宮,我鬆口氣之餘,找了機會去大理寺看老章。聽說今天他受了刑,也不知道李從簡只是做戲,還是真的動了刑。雖然我跟六哥千叮萬囑的,但還是怕他們為了逼真,老章自己也肯,就真的動了刑。
我是硬逼著六哥帶我去的。他叫人把我扮成個小太監跟著他過去。
「為什麼要扮小太監,我扮宮女不行麼?」
「不行,都知道我不怎麼用年輕貌美的宮女,突然帶這麼一個去,那不是招人眼麼。」他一本正經的說。
我笑著去換了太監的衣服,他還是覺得不妥,「這麼漂亮的太監,人家會懷疑我現在改口味,好那一口了。你的面具呢,戴上吧。」
我找出『石大少』的面具戴上,「可憐我石某大好男兒,現在卻被迫要扮作太監。我那千里遠嫁的賢妻繡鸞哦——」
「行了,閉嘴!要走就趁早,好早些回來睡覺!」
我們輕手輕腳的出去,生怕十七小祖宗發覺了。他一鬧騰我們可就什麼都做不了了。
六哥坐著大轎,我只能跟在一堆小太監裡。雖然秦湧有交代他徒弟萬喜照顧著我點,但這走路也沒人能替了去。我許久在宮裡休養,上哪都是坐轎坐車的,就有些跟不上。但是也只好咬牙緊跟著。
等到了大理寺我就有些喘了。六哥微微側頭看了我一眼,然後就帶著大隊人馬進去了。
李從簡已經帶著人迎出來了,我偏頭看了一下,從李從簡往下,大理寺的人個個都熬得眼中有血絲。看來他們真是在卯足勁審案了。
李從簡本來跟在皇帝身後進去,察覺我看他,不動聲色的看我一眼。到後來,六哥屏退了眾人,只留下我這個眼生的小太監,他就三步並作兩步過來,一撩下擺跪下,「臣李從簡參見皇后娘娘!」
我好奇的說:「你怎麼知道是本宮?」撐不住了,我一下子坐在了椅子上。
「厄,娘娘剛進來就有些喘,不像是宮裡當慣差的。而且,此時皇上屏退眾人,連秦公公都出去了,偏是您留下了。所以,微臣才敢斷定,是娘娘鳳駕親至。」
「哦,本宮是有些擔心章太醫,所以過來看看。你沒真的對他上大刑吧?」
李從簡略一猶豫,然後說:「本來是作假的,那些傷口、血跡都做得非常逼真。可是,章太醫他、他不會作假。怎麼都沒法呻吟出聲,臣不得以就來了一下真的。章太醫這才叫了出來。不然他那麼沉默無聲的,臣這齣戲實在是唱不下去啊。」
「什麼?你好大的膽子,皇上都叫你不許真的動大刑,你竟敢私動大刑。現在人在哪裡?傷勢如何?」
李從簡帶著我們過去,老章正趴在床上,看那架勢傷得不輕。大片大片的血跡,把床單都染紅了。
「李從簡!」我大喊一聲。
他趕緊過來解釋,「娘娘息怒,大理寺行刑的衙役都是受過特訓的。可以把人打得外表不帶傷但內裡全壞掉了,也能把人打得看起來再慘不過,卻無大礙只是些皮外傷,養幾日就好。章太醫就是後者。」
老章也說他沒事,只是看起來嚇人。還要起身行禮,我叫他趴著就好。不過看他說話,傷勢應該是不礙事的。
「臣是太醫,知道輕重的。而且這些血跡好些還是假的。臣無事,皇上娘娘親自前來,臣怎麼當得起。」
「這件事是叫你受委屈了,你怎麼受不起。」男女有別,我也不能靠太近了。
六哥接著我的話說:「嗯,此事是委屈太醫了。你好好休養,什麼都不要擔心。李從簡,即便是做戲,也決不能嚇著章太醫的千金了。」
勉之沒在這裡,想來也是這個緣由。小姑娘雖聰明,但只要告訴她是因為形勢不允許,倒也不會疑心她爹是受了傷怕她看到。
「是,臣省得。而且小姑娘機靈多了,臣稍加點撥,她戲就做得活靈活現了。」李從簡言下之意,是老章這是自找苦吃。不過也是,遇上我,我也能嚎得像模像樣的。何至於真的挨打。
我不便久留,不過,看老章沒受什麼大罪我也稍微安心點。他吃點虧,大概下回就不會這麼迂了吧。
回去的路上,沒坐轎子,換了一輛馬車。我坐在了趕馬車的秦湧旁邊。
回了宮,六哥臉色不大好。
我略一思忖,知道了端倪,趕緊上前說:「他是我恩人,不是他,十七的病根不能這麼快發覺,還不知會怎樣。再說,他還是咱親家呢,是旻兒未來的岳丈。這次又是為了找出害十七受罪的元兇,去大理寺過堂受刑,我自然會關心他。」
「哼哼,當著我面對另一個男人那麼關切,一副恨不得上去看個究竟的樣子。那是你能看的?」
是有點不妥,可我不是忍著沒上前麼。
「雖說是親家,但我其實當老章是長輩的。他可比我大了二十來歲呢。好了,下回這種事,我帶上宮女,讓宮女去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