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卷 中宮皇后 第105章 文 / 清瀾皓月
第105章
我在錦帳裡什麼都沒有說,翠儂知道這就是默許了。於是出去穿上大衣裳又走了一趟。她當然不可能直接跑去跟六哥說話。但是,坤泰殿掌班女官的身份擺在那裡,讓人通傳一聲秦湧還是沒問題的。
暖洋洋的被褥裡,我靜靜等候著翠儂回來。
一刻鐘後,翠儂回來依然沒有好消息,說是秦湧根本就不出來見她。
我氣得牙疼,秦湧敢這麼干肯定是六哥指使的。他要幹什麼,在年三十晚上跟我慪氣。我承認,看到賢妃乾嘔的時候,我下意識的反應是她有了,趁著我懷孕的時候。當時看六哥那一眼,的確是充滿了懷疑。可是,我並沒有就此就認定了呀。你好歹同我解釋一下吧。非要這個時候跟我慪氣?
我其實並不太熟悉這樣的六哥,小的時候年齡差異挺大的,他自然是逗著我玩兒。後來也一直是他哄著我、讓著我。懷孕過後更是千依百順的,就算我因為身體不舒服胡攪蠻纏,他惱了也最多出去站站,一會兒就回來了。
如果四哥在,我還可以問一問他,可他又不在。除了他,這宮裡最瞭解六哥的人就是賢妃了。我總不能問她去。
等一等,她很瞭解六哥,同時,她也很瞭解我。她是不是已經料到我們的反應了?
我的反應是懷疑六哥背棄誓言,而六哥的反應則是對我冷淡。
現在要緊的是搞清楚他到底在跟我鬧什麼脾氣。
「你去的時候,沒見到秦湧的面?」
翠儂搖頭,把情形詳細講給我聽,「沒見到,就一個小太監出來告訴我說大公公正忙著,問奴婢有什麼事?奴婢就說娘娘擔心皇上喝多了,所以讓奴婢來看看。他倒是客客氣氣的就替我去傳話。可是秦湧只說皇上要喝,他勸不了。還說他很忙,就不出來見奴婢了。」
「皇上要喝,勸不了。」我凝神思考。那這是高興的喝還是不高興的喝?高興賢妃也有了,多子多福?看著不像。連召太醫都沒說一聲。如果賢妃有了,肯定也不會這麼晚了還在作陪。
那就是不高興了。
不高興我不信任他?
我想明白了,他這是覺得自己受委屈了。
不見翠儂,連秦湧也不讓出去。他難道是要我親自挺著大肚子去給他道歉?
過了一會兒,我捂著肚子喊『疼』,翠儂趕緊撩開錦帳問:「娘娘,怎麼了?」
「我肚子有點疼。」
翠儂有點緊張,因為四哥不在,而坤泰殿一時沒有安排駐守的太醫,只能去太醫院召人。
「讓雲兮去一趟吧,不要驚動太多的人。」我蹙眉吩咐。
翠儂楞了一下,然後說:「是,奴婢親自去叫雲兮姑娘,把娘娘的吩咐親口告訴她。」
嗯,這丫頭用熟了就是好。要做什麼都不用費事再吩咐一遍。
不守歲的坤泰殿立時也燈火通明起來,秦嬤嬤急急的就到了寢殿外,我便讓她進來。
「本宮好像是動了胎氣。」我看著她。
她打量我一通,然後說:「那娘娘就躺著歇歇。」
「嗯。」
六哥說他不會來過夜的話,也是讓秦湧告訴翠儂的,沒傳入旁人口中。我想了想明白了,如果我給他個滿意的台階下,那這話就當沒說過。如果我不理會,那就是當真的了。
雲兮一溜煙的就把倒霉年輪值夜的太醫揪來了。他隔著錦帳給我把脈,然後聽秦嬤嬤給他說我的症狀,最後也給出了動胎氣的結論。
這個動胎氣,可大可小。我才不會因為賢妃乾嘔幾聲就拿我肚子裡這塊肉開玩笑呢。即便她真的有了,我也不能損傷了腹中的骨肉。不然,我們家老爺怕是得大年初一表演磚塊劈頭了。肯定比今晚的雜耍還要有意思。
方才秦嬤嬤就是按照動胎氣的症狀說給太醫聽的,在宮裡行走的人都是人精。雖然大年三十值夜的多半是不得勢的,但這點眼力見還是有的。
「太醫貴姓?」翠儂輕聲道。
「免貴姓章。」
「章太醫,皇后娘娘挺嚴重吧。」
章太醫凝神想了一下,然後擦擦鼻尖的汗,「是,娘娘要安心休養,不可再動氣。不然於腹中胎兒不利。只是這藥」
秦嬤嬤斥道:「既然是動了胎氣,那自然是開安胎的藥吃,注意孕婦的忌諱就是。」
「是。」章太醫便到一旁開藥。
我叫翠儂不要驚動太多人,不必要的人當然是不要驚動了。但是我要驚動的那個人一定會得到消息的。就是雲兮急急去揪了太醫來的舉動,也一定會被暗衛立時報上去的。
幸好我是會想的人,要真是鑽牛角尖,自己生氣害了孩子那多不值。
六哥的腳步又快又急,還有一個人緊跟在他後頭。不像是秦湧,腳步邁得又大還重,是個男人。
「十一」六哥進來,眾人急急行禮,他也不理,直接撈起帳子,「你怎麼了?」翠儂趕緊把半邊帳子掛起。
我披散頭髮躺在床上,往外瞧瞧,沒理會他。原來跟他過來的是五哥。我都一年沒私下見過五哥了,所以沒聽出他的腳步聲來。
他慢六哥一步,進來看大家都跪著,也只好跟著跪下,不過頭沒低下去,很擔心的看著我。
也好,我正要找人帶話給老爺呢。雖然是不孝了一點,但是一勞永逸比較好。他肯定也不希望兩個女兒明爭暗鬥的。
六哥看我不理他,訕訕的在床頭坐下,轉頭去問太醫:「怎麼回事?」
太醫便把秦嬤嬤描述的症狀一一說了。不過也說了,這次情形還好,只是如果以後再動氣引得動胎氣就麻煩了。
六哥伸手要觸碰我,我躲開了,「五哥還跪著呢。」
他這才恍悟的說:「哦,都起來吧。開好藥方沒有?秦湧,讓人拿去給老四看看。」
「皇上,娘娘說了大年三十的,就不要去打擾蕭四爺了。不管怎樣,這也是太醫開的方子。娘娘自己已經看過了。」翠儂輕聲說。
六哥看我幾眼,想了一下,「好,先吃一道看看。」把藥方遞給了翠儂,叫她自己去抓藥、熬藥。秦嬤嬤也一道出去了。其他人更是走得乾乾淨淨的。就留下了五哥和六哥。
六哥看我把頭轉到裡側不理他,輕道:「你看,老五本來正在敬我酒,一聽秦湧小聲說了,趕緊就跟來看你,你怎麼就給人家個背影啊。」
五哥趨前,「娘娘,您還好吧?」
我轉過身子,「五哥,我沒事。我就是想家了。」
「胡說!這皇宮不就是你的家麼。快別亂想了,好好保養身子。你這個樣子,五哥看了心裡著實難受。」
其實我沒怎麼的,只是可能長髮披散,臉顯得更小了,再加上我面上淒楚,看著有點可憐吧。五哥,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
五哥看一眼六哥,「多謝皇上通融,只是後宮重地,臣不便久留。我家小妹心思重,皇上想著她是雙身子的人,再多擔待些吧。」
「嗯嗯,朕叫人送你出去。」
秦湧趕緊著人拿了燈籠送五哥回去。大殿上這會兒還熱鬧著,皇帝走了宮妃也跟著走了,更可以肆意暢快。其實六哥也知道,所以常常酒過三巡就走了。只是這幾個月都非要呆到很晚才回來而已。
五哥走了,六哥緊緊盯著我,然後歎口氣,「十一,別氣了,是我不好。」
我看他這副樣子,就是根本沒認為自己錯了,只是讓著我而已。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不用這樣讓著、哄著。你有什麼不高興直說就是了。」我悶悶的說。
他額上還有方才急急回來走出來的汗,亮晶晶的,「算了,是我不該大過年的跟你置氣。不過,你讓人這麼嚇我,以後不能再干了。」
我意識到他其實猜到我沒事了,「我沒嚇你,是有點不舒服,是翠儂跟秦嬤嬤怕真有什麼所以急忙召了太醫。你要去乾元殿了麼?」心頭不舒服當然也是不舒服。六哥今晚這樣,我意識到我們之間出問題了。再這麼日積月累下去,說不定感情就要淡下來。
「大過年的,我幹嘛一個人睡。回頭我走了,你又耍這個花招把我從床上叫起來,我來來回回折騰我不累啊,明早你倒是免了去祭祖,我可還得去。」他沒好氣的說,說完進去洗漱,然後脫衣躺下。只是沒像以往一樣摟著我,顯然心頭還有些不舒服。不過他也說了,他要是去了乾元殿,我再用同樣理由去折騰他,他明知是假的還是要過來的。
我抓住他的手,放到我肚子上。肚裡的娃娃偶爾會動一動的。頭回動的時候我們兩個興奮得跟什麼似的。
「六哥,我不該賢妃一乾嘔就懷疑你是不是和她做了會有小娃娃的事。」
「哼,你那個樣子看我一眼,真的把我嘔死了。也不想想,這幾個月,前朝後宮我頂了多大壓力來兌現承諾,一有點風吹草動就懷疑這懷疑那的。讓我覺得自己真是白費那麼多心機,到頭來一點不能讓你信賴。」
看來我前段時日一直疑神疑鬼的,著實有點傷他了。前些日子,我慢慢開始有了孕吐等等反應,每天被折騰得不好過,心情愈發的難受。對他也沒了從前的溫存體貼,反而是蠻橫不講道理,他每日要是下朝回來稍晚,我就要使人去打聽。是真的有事耽擱了,還是半路被『偶遇』的妃子給拐去了。知道賢妃去了乾元殿,還跟他鬧騰過一回。還有就是總是擔心有人要害我,一次兩次把他從床上吵起來。看來,他也是累著了。
太后雖然沒有出聲,但前朝那麼多朝官,無論於公於私,都在奏請皇帝臨幸六宮,雨露均沾。六哥說這些是他的家事,他自有主張。那些大臣就說天子沒有私事,天子一言一行皆關乎民命。
有私心那些人倒好辦,六哥用了些手段威逼利誘的,倒也漸漸的就緘默無聲了。可是那些一心為了天家能多多開枝散葉的大臣,還是在朝上喋喋不休的說。
到最後還敢出聲的,都是那些所謂德高望重的迂腐的老傢伙了。門生遍佈朝野,一心為公民望也很高,這些人罵不得,打不得。他們本就反對我這個商家女為後,現在更是覺得我專寵太過,恐要影響朝綱。他們說林家現在蟄伏著,只因為人丁凋零,以後等林清裕大了就不會了。而且現在我五哥是戶部尚書,掌管著整個朝廷的財政大權。
六哥天天在朝堂聽的都是那些話。到了後宮,又時不時面對那些女人幽怨的眼神。
我倒是好吃好睡,什麼都被他擋在了坤泰殿外。風吹雨打都沒有,還有四哥替我調養身體,十姐姐每日裡陪我打發時光。清閒的時候多了,就對他疑神疑鬼起來。總是擔心會不會在我視線範圍外正發生著什麼不好的事。
只是,我忘了,再強的男人也會有疲累的時候。我今天那樣不信任的眼光就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所以他才大過年的跟我嘔起氣來。還說不回來睡覺,你不是擔心麼,我就偏不回來。
「那你跟賢妃到底有沒有?不要騙我,如果今天騙我,將來我會更嘔。那就真的絕無轉圜了。」這個是不能睜隻眼閉只眼的,一定要弄清楚。其他的什麼都好說。我向著他側臥,眼睛眨都不眨的盯著他,不容他目光游移,還把他的手摁在我肚子上,一副要他對著我和孩子說清楚的架勢。
一直理直氣壯的他有點猶豫起來,我心頭涼了半截,騰的一聲坐起來,「真的有是不是?」眼淚立時便嘩啦啦的下來了。
他跟著起身,先拿過件大衣裳披在我身上,然後給我抹眼淚,「沒有、沒有的事。」
「那你猶豫什麼?」
「差一點點發生。」他把衣服和我一起抱在懷裡,「十一,我也是人,不是神。男人有男人的**,我自然不能當宮裡的萬紫千紅如糞土。這幾個月乾元殿都不敢用宮女伺候了,我就怕一個把持不住。各宮嬪妃也個個對我使出手段,我盡量避開了她們。可是有時候在你這裡受了氣,賢妃來寬慰我,動情的說起從前的事,我就沒好拿冷臉對她。那天被子玨請去,在秋夕宮真的是只差一點點就踏出那一步了。」
「哼,那你怎麼又懸崖勒馬了呢?」說起來,除了姬瑤、去清寧殿的兩個,被我嚴密監視著的三個,還有八個呢。這八個也是他名正言順的女人。他如果真的和哪一個,似乎也是情理之中。可我接受不了,你既然一早許下承諾,就必須做到。不然,就不要哄著我把一顆心全拴在你身上。咱們做對世人眼中合適的帝后便是。
「這個啊,琳琅的眼睛跟你的挺像的,那麼如泣如訴的看著我。我一下子想起你來,後背冒出些汗,興致就沒了。」
聽了這句老實話,我一時有些哭笑不得。估計賢妃知道要是失敗在這裡,會嘔到想吐血的。我都能想到她做了多少精心的準備了。她在六哥身邊那麼多年,人脈肯定是有點。先是費心打聽六哥在我這裡不暢快了,一步一步的去做解語花。開始肯定不會把尾巴露出來,只是安慰而已。一次兩次,六哥也就不抗拒,說不定還會跟她抱怨在我這裡得到的待遇。然後子玨在跟著宮廷教習學一些通俗易懂的東西,有了成就請六哥去看順理成章。再在菜餚上用心,反正六哥的愛好她再清楚不過,一同回憶回憶旖旎往事。在天時地利人和的情況下,六哥已經憋了幾個月,被這樣一挑逗把持不住也是情理之中。他要是沒反應,那除非太監了。何況他在床笫之間,一向還不太節制,和我又只能解解渴,不敢盡興。他從少年時第一次開葷到現在,一直都有豐富的選擇對象。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遭。
「原來你一想到我,就興致全無啊?」
「你別歪解我的話。我是想到你知道以後,還不定鬧成什麼樣呢。不,我其實不怕你鬧。我怕你不鬧,心死了,再也挽不回。那我那麼久的罪不白受了。暢快一次,後果太嚴重。這麼不划算的事我才不幹呢。」
知道他沒有,我身心都放鬆下來。如果他賭咒發誓的說他半點沒有動過念頭,我才不信呢。跟賢妃的事,我相信他說的是實話。
「皇上,我給你出個主意。你去找個宮女發洩一下,然後不記檔,為防萬一再讓秦湧用宮中的老法子把後患絕了。那不就神不知鬼不覺了麼。」宮中位分不高的女子是不能孕育皇嗣的,有太監專管這個的。
六哥捏捏我的胳膊,「皇后娘娘,你出的好主意啊!閒了我找個人試試。找誰呢,對了,還有大臣尋來了一個長得有**分跟咱們林皇后相像的女子呢。」
我愣住,有**分像,那不是差不多是雙胞胎了。
「在哪裡?」
「我怎麼知道,我又沒要。當我是什麼,長得像就行了。我把那人好好發作了一通。」
我撫著他的胸口說:「六哥,這幾個月真是辛苦你了。什麼都要操心,為了我頂了那麼大壓力,可我還老跟你鬧騰。」
「你知道就好。」
「我以後不會一點風吹草動就不信你了,不過你也別再跑到懸崖邊上去了,下一回就不知道能不能勒住馬了。」
「知道了,小醋罈子。我也有點害怕,所以再有什麼我都統統推了。睡了睡了,明兒我還早起呢。」
我依言睡下,寢殿裡有地龍,孕婦又是火體,我常常覺得熱,就把被子踢開。他也經不起一次兩次起來替我蓋被子,乾脆想了個一勞永逸的法子,叫秦嬤嬤給我縫了個可以綁在肚子上的小被子,臨睡前哄我綁上,這樣不會著涼。
「十一,她畢竟是你姐姐,我從前現在都欠她的」
「你放心,我知道的。所以,她這麼做我可什麼都沒打算要對她做。」
他噗嗤聲笑出來,「你是要老五回去告訴老爺,你被琳琅氣得動胎氣了。我可是在老五面前配合你了。他心頭指不定多怨我呢。」
「我不對她做什麼,但也不能由著她胡來。當然要請老爺教訓教訓她。這要是別人,我可就記仇了。往後一定要找回來的。」
「嗯,今晚琳琅也許是故意的,就是要咱倆鬧矛盾。可也可能是真的不舒服,咱們見怪不怪吧。只要咱們心中沒生嫌隙,別人使什麼手段也離間不了。」
我皺皺鼻子,「還說呢,跟我鬧不愉快了,就到賢妃那裡尋求安慰。心頭還不定怎麼對比呢。反正跟她對比,我就是顯得不懂事的。」
「她是太懂事了,從小到大一味的投我所好。一時一事覺得很好,可是日子長了,就會發現還是真心真意來得好些。還是十一你好,做什麼都是出於本心。」
「不要拿我跟她比。她是她,我是我。不要拿我跟你的任何一個女人比。」
「好好,我又說錯了。」
過了兩日,老爺進宮來了。先來看了我,我笑著說我已經沒事了,只是一場虛驚而已。
「十一,你真要獨霸後宮?」
「我不是要獨霸後宮,我只是要跟六哥過日子。不過用你的話來說,恐怕是的。是,我容不下其他任何女人。」
「你——你有自信能拿捏得住皇帝一輩子?」老爺瞪著眼問。
「我沒想過要拿捏他。」過日子,哪是誰拿捏誰啊。
老爺歎口氣,「如果你有本事能讓他一輩子這麼老實,那當然是好,可萬一色衰而愛馳呢。」
我摸摸肚子,「那我還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