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卷 中宮皇后 第84章 文 / 清瀾皓月
第84章
雖然都在奉先殿,但大家跪的地方不同,女眷們都跟著太后跪在一處祭拜諸位先後。厄,像這樣的地方,只有嫡後可以進來受香火,所以我的正宗婆婆寧穆太后不在這兒。
我跟著太后執禮恭謹,三叩九拜,身後是眾妃依次站著。
這活兒累人啊!身上穿掛的,頭上戴的比大婚那天還多的樣子。而且大婚那天我還有歇息的時候,今天卻是在唱喏聲中片刻不敢走神。
開玩笑,國家大事在祀與戎。這兵戈相見的事跟女人無關,但祭祀卻是和女人有關的。七出中有惡疾一條,就是因為有惡疾的人不能參與家族的祭祀活動,這樣的老婆就可以名正言順的被休棄了。你說這事大不大。
所以,即便沒睡飽,我也是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的。
在一次次跪拜中我看著牆上那些莊重的畫像以及黑壓壓的牌位,忽然想到如果我沒有半路出什麼狀況,那以後也是要被掛到這裡享受子孫祭祀的。心頭油然生起一股詭異來。
拚命壓下這一股詭異,我按部就班的行禮如儀。這個時候可容不得我胡思亂想出岔子。
好容易挨到了休息的時候,翠儂扶著我坐到椅子上。
坐我旁邊的姬瑤悄聲問:「你剛才抖什麼?」
「這都被你看出來,我是想著幾十年後沒準我也在那牆上慈祥的笑呢。」
姬瑤的面部扭曲了一下,沒敢笑出來。不然,她有得受了。
在姬瑤下首的賢妃抬頭看了我倆一眼,然後又低下頭去。
我心頭那種詭異的感覺一直壓在心頭,直到回到坤泰殿依然沒有散去。回去以後,我叫翠儂找了本佛經讓識字的小宮女給我念。叫她下去休息著。
我聽得愈發糊塗起來,我們到人世走一遭,到底為了什麼。為了從無到無的這段經歷?
「這是怎麼說得,大年初一好好的聽起佛經來?」六哥進來,也是微帶倦意,蹙眉問我。
換下厚重禮服他叫小宮女退出去,我就把我的感想說了。
「這個是為了相親相愛。為了來世還能同船渡共枕眠。」
「呸!」
上床補了個眠,我伸個懶腰起身,看旁邊六哥還在睡便輕手輕腳的起來穿衣。
侍從進來稟報,說是董昭儀帶著二皇子想覲見。
我心頭有種『來了』的感受,不過你也太急了點不是,這才大年初一呢。
賢妃的是女兒,貴妃的兒子有點不對勁,只有二皇子是健健康康的皇子。這其中就很微妙了。董昭儀也是母以子貴才升到了妃嬪的第二梯隊之首的。
想來是我之前給了點甜頭,有點得寸進尺了。打著孩子的旗號就敢直奔坤泰殿而來。來了也好,我正覺得這後宮生活平靜的有些不平常呢。
「秦湧,你去稟告皇上。」
秦湧躬身點頭,進去內寢叫皇帝。
然後我把董昭儀母子召了進來,二皇子一身喜氣的紅襖,頭戴同色帽子,外頭還罩個紅色的小披風,當然不是正紅色的。
董昭儀把著他的小手給我作揖,「臣妾參見娘娘,瑜兒也給母后見禮了。」
「快坐吧,今兒怎麼你自己抱著就過來了?」
董昭儀一進來沒見著皇帝,但臉色喜色不減,「娘娘,瑜兒會自己邁步了。」
我驚訝,「是麼?」難怪要抱來顯擺了。十一個月能開步也算難得了。我當即打消了要叫人去叫貴妃母子和賢妃母女一起過來的念頭。這個十一個月能開步了,那個一歲五個月還不能。姬瑤等閒不願意安樂王出現在大庭廣眾,除非是昨夜那樣的場景。而昨夜才給了她一個小小驚喜,今天就這麼被打擊一下,唉!
「來,到母后這裡來。」我抓了個手鈴朝二皇子搖。這小子到我這裡來玩過幾次,現在也一點不認生了。董昭儀把他放在我身前兩步,他真的就顫顫巍巍的提起了小腳,試探的往前邁了一點,然後在我們的鼓勵下又邁了一步。最後又走了兩步,然後撲到我懷裡,我一把抱起來,「小乖乖,真能幹,來,咱們去叫你父皇起床看看你會走路了。」
六哥遲遲沒出來,顯見秦湧沒能把人叫起來,我抱著人進去,把個董昭儀晾在了外室。我的內寢她可不夠格進去。
進去以後,六哥果然還在睡著,秦湧守在帳外。
「走了?」他的聲音裡有些剛睡醒的沙啞。
我把人放到床上,「看,你小兒子會走路了。」
「呀呀」二皇子很興奮的沖六哥叫喚。
六哥坐起身,「這也太早了吧。」
「子玨也是差不多這個時候。」
他朝慧芷宮的方向望了一眼,沒有說話。姬瑤那天的大哭估計也刺激到他了。
這個董昭儀也是,本來這是大喜事該來報喜,可明知道有個安樂王,這樣做也太高調了一點。
「賞吧。」六哥推開被子起身,二皇子沒得到什麼關注,扁了扁小嘴。
我忽而想起董昭儀懷二皇子時,正發現安樂王不對勁,她嚇得不敢出門招搖。對姬瑤,她恐怕是畏懼與幸災樂禍皆有。現在姬瑤是很難翻身了,她當初被壓迫的憤恨就全出來了。至於今天,恐怕真的是一時太興奮了,沒壓住。
主要皇帝從回來到現在三個來月了,她都沒有近身的機會,最大的倚靠就是這個兒子。現在看他能開步,又是大過年的,想到皇帝跟前來邀功也是情理之中。
六哥側頭交代了秦湧幾句,秦湧出去辦事去了。估計是去開庫房取東西往董昭儀宮裡送吧。
六哥這才過來看看扁著小嘴的兒子,「這就要扁嘴,回頭都拿好話餵著你,長大了可不得不知天高地厚。」
「哎呀,他才多大,你也太岢了。」我抱著小傢伙同當爹的一起往外走,董昭儀還站在方纔的位置,「皇上,臣妾就是太歡喜了,所以莽莽撞撞的來跟皇上和娘娘報喜。」方才秦湧出來傳旨,賞的東西不少,可皇帝明明在內室都沒露面,董昭儀就知道皇帝不高興了。
「知道莽撞就好。」六哥坐下,淡淡的說。
董昭儀的眼眨了眨,泫然欲泣。六哥這是遷怒了,在這件事上董昭儀的確挺委屈的。
我不理會他們,只抱著孩子在旁邊玩耍。
最後六哥也覺得自己過了一點,放緩聲音安撫了兩句,又誇了她會帶孩子。董昭儀這才雲開雪霽,當六哥面認識錯誤也更誠懇。
「好了,抱到太后那裡,讓她老人家也高興高興。」六哥以這話作結,過來叫人拿了把玉質的小劍給二皇子玩耍。
太后果然很高興,說是新年伊始,綵頭好。因著她老人家的興致好,各宮嬪妃又被叫到清寧殿來一同用晚膳。
子玨來了,握著二皇子的手說:「弟弟,你快點長,等你能跑了皇姐帶你去放風箏。」
大家都到了,就缺姬瑤。香荷過來,說是安樂王昨晚看焰火有些嚇著了,所以不過來了。
太后淡淡的說:「那回去叫貴妃請太醫看看。」
我一聽這個借口,昨晚嚇著了。唉,昨晚是我慫恿姬瑤抱旻兒去看的。不管是真是假,我等會兒都要去看一看了。
吃了晚飯,我便跟太后說我過去慧芷宮看看,畢竟昨天是我叫貴妃帶孩子去看的。
「唉,那孩子,什麼時候不是一副被嚇到了的樣子,哀家瞧著昨晚挺好嘛。貴妃的顧慮哀家也知道,好孩子,你去看看孩子就是。」
太后顯然不喜姬瑤,對孩子倒還有幾分憐惜。
我過去的時候,制止了人大聲的唱諾。進屋看到姬瑤正在房裡打坐,我無比納悶,香荷急急上前把姬瑤從入定中喚醒。她睜眼看到我,忙穿鞋下榻行禮,還低斥香荷,「娘娘來了,怎麼也不早點叫醒本宮好出迎?」
「是我沒叫人通傳的,香荷你下去吧。旻兒呢?」
「一開始有點嚇著的樣子,後來夏嬤嬤哄睡著了。」
我看著她,你這不擺明了哄太后麼。她能真不知道?
「姬瑤,你剛才練的是什麼?」
「哥哥給我的,靜心的。」
「哦,那你靜心了麼?」
「剛開始練,還沒見到成效。」
我一手托腮,「那你下半輩子子就準備躲在慧芷宮裡練功了?」
姬瑤看起來怔怔的,「我還能做什麼呢?」
從這樣看,當初六哥中毒的事,姬少康應該沒有告訴姬瑤。六哥說他想打翻天雲,是不是弄錯了。
姬瑤還能做什麼?我也想問。她連從前最恨的我都可以平和對待了,甚至我跟她之間現在有一種有奇怪的相處,至少她在我面前肯說實話。
我懷著不可名狀的感受回到坤泰殿,六哥已經回來了。我問他,「你說,姬瑤以後還能做什麼?」
他也有點無言。
「皇上,在你回宮之前她應該不知你中毒嚴重的事,會不會姬少康根本就沒動過這個念頭?」姬瑤現在這個生存狀態,那樣的機會她不會不放手做最後一搏。
六哥臉上和煦的笑意轉為冷笑:「十一,是你救了他。」
「我?」
「我不知他最後到底怎樣放棄的,但肯定與你有些關係。還有一部分,是因為對我忌憚。但只是第二點仍然可以讓他放手賭一把。」
我想說不是的,第一個理由或許存在,但真正的理由是那不是姬少康想要的。但想想上次說到這個話題,六哥怫然不悅,我沒再為這個和他起爭執。
「無論如何,姬家有功,姬家父子輔佐你起事、定邦,功不可沒。」
「我知道,所以姬系的人馬我統統沒有虧待。」
「可是對姬瑤你是有虧欠的。她的父親為了不招來猜忌,沉溺你所賜予的酒色。她的兄長為你征戰南北。可她現在過的是什麼日子?」
六哥閉了下眼,「那你打算如何?把我推到她那裡去?進宮不到一個月,你轉性了?」
「沒有。」我當然不可能把你推到她那裡去。
六哥睜開眼,盯著我,我躊躇了一下,「我想了幾日了,她這樣活著跟活死人何異,如果、如果有可能,你放了她。」
「放了她?」
「對,我之前不是曾想過詐死離開麼,如果她自己也願意,不如叫她這麼做好了。」我目光灼灼的望著六哥。
他沉默不語。
「我是有私心的,我不想看你就一直這樣對她負疚,一直背著這筆債。我觀察了幾回了,她對你像是已經死心的樣子。你放了她,姬家父子必定會感激的。讓他們感激不比讓他們怕你拿姬瑤當人質更好。」
六哥的眉豎起,「你說什麼?」
難道不是麼?我不覺得你這樣給姬瑤一個高位是在補償和照顧。相反,這就是一種桎梏。
我低頭不語,剛才是不是嘴太快了,這人現在當皇帝,怕是聽不得逆耳之言了。
他喘了幾口粗氣,「我讓姬瑤依舊做貴妃,這是要讓姬派的人馬心安,知道我仍然有要倚重他們之處。君君臣臣本就如此,你當這是你跟丹華在維揚辦過家家啊。」
又說我扮過家家,我咬咬牙坐下,我現在要是轉身就走,那倒真不是過日子而是過家家了。
「你是不是認為我吃醋所以想她死遁消失,她現在這個樣子,有哪一點能讓我吃醋的。」
他瞪著我,「這件事情,不要再說了。古往今來,就沒有這樣的道理。」
我們兩個,這根本是雞同鴨講嘛。我悶悶的不出聲了。
偏他還問:「你怎麼對姬瑤突然這麼上心起來?姬少康托你了?」
我『騰』的一聲站起來,「我是看著當年火一樣明媚的姬大小姐,能組織女兵巡城的姬瑤,變成如今抱著遲鈍的兒子偷偷背了人無聲的大哭。我實在不覺得在宮裡是對她好。她這樣下去,還能撐幾年?她要是鬱鬱而終,你們君臣才會生嫌隙呢。你居然這麼質疑我,我不操這個心了。」我坐在位子上生悶氣。
我們倆說話的聲音開始都是壓著的,因為我要說的事事關重大,所以人也都被趕得比較遠。但後來我說話聲音略大了些,估計那些暗衛應該都聽到了。
糟了,我又忘形了,這已經不是小時候他撕了我的風箏,我就跳起來吊著他的手鬧的時候了。何況我也不是可以不管不顧鬧騰的孩子了。想把這件事辦成,怎麼都得把他說通才行的。我這麼沉不住氣做什麼。
要不要認個錯,或者乾脆請罪得了。他不出聲,我心頭沒底,又怕轉頭去看他被逮個正著。
可是比耐性我一貫比不過的,乾脆轉頭準備見機行事,卻見他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雙手抱在胸前就等著我轉頭呢。
「你說的好像也有點道理。」
我渾身一鬆,「就是嘛,你如果真的負疚,就要做真正對她好的事。」
「那旻兒怎麼辦?」
這個,主意是我出的,「我來帶吧。」
「你跟姬瑤說了?」
「還沒有,你沒答應我哪敢亂說給她聽。」
六哥敲著桌面,「你看,這只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又不是她說她想要這樣。十一,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得這樣簡單。你弄走了姬瑤,姬派的人肯定要送另一個女人進宮。我不是說你本意是要趕走姬瑤,但再送來一個,這不是又多耽誤一個麼。」
我著實不解,「為什麼一定要用聯姻來綁在一起啊,真搞不懂。」
「搞不懂就不要胡亂出主意了,你去的時候姬瑤在做什麼?」
「她在練可以讓人靜心的內功。」
「哦,孩子沒事?」
「沒事,她就是怕讓人當面比較。」
「我去書房,你自己先睡吧。」
「哦。」大年初一的去什麼書房。我一個人躺在床上,看著帳頂的龍鳳繡紋發呆。難道又有什麼事發生麼?
還有,我覺得現在的六哥我實在有幾分看不透。方纔他提到姬少康,好像是玩笑隨意問起,又好像很認真,然後就這麼絕口不提了。
唉,真是古怪。
我正月初八過生辰,董昭儀幫忙操持的,我只要端坐受禮就好了。這倒不用我自己操什麼心。到後來外命婦有些品級低的我就沒一一接見,讓她們進來磕個頭就是。
結果元宵當日,有兩個人讓我大吃了一經,居然在磕完頭後提了個請求——想到清寧殿伺候太后起居。
提這個要求的是宋寶林和杜美人。到清寧殿伺候太后起居,也就意味著從此不在侍寢之例了。前朝也不是沒有宮妃行此事,但那是皇后悍妒之下的自保之舉。我大婚才一個多月了,不至於她們就要這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