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 翩翩少年 第56章 文 / 清瀾皓月
第56章
「我想要什麼,王上就肯給什麼嗎?」
莫丹點頭,「本王當著自己的姬妾,難道還能失信於你不成?不過柳將軍的事你就不要再管了。他家夫人就要來和他團聚了。」
這傢伙轉變態度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請王上送我返還華禹。」
「好!」莫丹爽快的說,胡靈等人看看我又看看莫丹都露出喜色。
我這些時日出去淘貨,宮中眾人是知道的。沒錯,我是在淘貨,我覺得這些東西帶回華禹,應該能賣個好價錢。我是商家女,這點腦子還是有的。商人,不就是讓貨通天下,以此牟利嗎。
於是,莫丹大方的送了我好些,胡靈等人也各自有禮物相送,甚至阿蓮娜回來也打包了不少東西給我。我通通來者不拒,這樣一來,到我出高昌的時候竟組成了一隻車隊。
我將虎頭木雕還給莫丹,他眼裡有著複雜,「留著吧,就當做個紀念。」
「嗯,好。莫丹,你會是一個有為的君王的,後會有期。」
「應該是有期的。」
莫丹不再強留我,只會是一個原因,他弄清楚我是誰了。應該在我初到高昌的時候他就讓人去調查了,只是還沒有結果他就突然對我看對眼了,後來在我的暗示下催促辦事的人,知道我是誰後這才放棄。的確,他想要的是一個能夠助他的漢女,這個有很多人符合的。他無謂為我得罪六哥。
小柳來見我,「你能平安離去,我就安心了。」
「紅綃快來了,想必會帶來皇上的指示。」
他點點頭。
只要六哥同意小柳留下,他就可以名正言順的一展抱負。而且,對於華禹與高昌的交好也是很有幫助的。華禹可以把先進的制度、文化輸入高昌,這正是莫丹要的。而高昌同時也必須對華禹稱臣進貢,這是他們要表達的態度。從前,高昌確實是華禹屬國,但隨著柔然等國膽敢挑釁華禹的威嚴,他們也在暗地裡搞些小動作。如今,為了奪位元氣大傷,倒是六哥重新收服他們的好機會。放一個小柳在這裡,效果更勝過武力征服。正是各得其所。
而我,則會再留一個月。估計紅綃到了,也會有一場喜事要辦。這下子阿蓮娜是嫁定小柳了。說不定六哥會直接賜婚。紅綃之前他說為妻為妾都由得小柳,如今,卻是不可能以紅綃為妾的。她是六哥指婚的,是華禹人。而阿蓮娜也不能居於下位,她是公主。
半個月後,紅綃到了,還有賜婚使也一併到了。這個賜婚使我認得,是位次僅在秦永之下的大太監樊達。看來六哥也很重視這件事。
六哥的旨意,果然是平妻,兩人都是妻。
樊達宣完旨意,被請到宴席上。他做出一副不認得我的樣子,我自然也安於席上。我坐在小柳和紅綃的下手,在婚禮上我的角色居然是婆家人的代表,到時候我要按中土的習俗去接阿蓮娜過門。莫丹說到時候就按華禹的婚俗舉辦婚禮。
真是想不到,我會喝到小柳的喜酒。這是最好的結局了。
我低頭飲酒,這酒可真烈。小抿了一口正要放下來,胡靈過來了,要和我喝酒。這個,輸人不輸場子,我立即端起與她對飲。
一口飲盡,一股火從喉嚨直燒到小腹。
「好酒量,你不該是中原女子,合該是我們高昌女人才對。」你根本就不歡迎我留在高昌,這話說的太虛偽了。如果我不是婚禮過後就要離開,相信胡靈她們是不會給我好臉的。
「好說。中原女子也不儘是嬌滴滴的。你別看柳夫人秀氣,那也是很厲害的。」
紅綃轉頭看我一眼,不得已站起和胡靈她們碰杯。待胡靈走後,她小聲說:「你幹什麼?」
「你不是不樂意和阿蓮娜分享麼,可是這是沒辦法的事。所以,我幫你一把,讓你等會借酒壯膽把小柳給辦了。一定要搶在阿蓮娜前頭,這可是攸關國家體面的事。努力努力!」這個時候,自然是死道友不死貧道了。你反正以後要久居這裡,練一練酒量也好。不然胡靈她們盡盯著我灌,我可吃不消。
「你——」她臉上緋紅,不知是喝酒的緣故,還是被我說中了心裡話。「你不是也喜歡」
「紅綃,我對小柳是親情跟友情,對不住,從前插在你們中間。你好好把握吧。」
她苦澀一笑,看看場中被灌酒的小柳,「可他喜歡你。」
「我以後都不會出現在你們面前了,你的對手可不是我,嫂子。對了,有一件事得提醒你,今晚你們不能要寶寶。」既然我是迎接新娘過門的人,身份自然是小柳的妹妹了。
她點點頭,安樂王的來歷,作為賢妃曾經的侍女,她想必是一清二楚的。
「林十一,說起這些話,你個沒出閣的姑娘,怎麼一點都不臉紅?」
「我跟我四哥學過醫,把自己放在大夫的立場上,我做什麼要臉紅。」
婚禮上,我扶著大紅吉服的阿蓮娜盈盈下拜。她學中原禮儀學得甚是用心,看得出對小柳確是情深。
同樣身著大紅吉服的小柳下拜前無言瞟我一眼,然後和阿蓮娜對拜。
別了,小柳,別苑三年相伴我永生不忘。可是我帶給你的,只能是不幸,望你在高昌這片天地能自由馳騁,實現男兒的抱負!
還是聶崢送我回去,一事不煩二主,既然是他把我弄來的,當然他再送我回去。我記得他看著十幾輛馬車組成的車隊時候那個表情,「石姑娘你這是要」
「做生意。」我不能白來了一趟吧。這些東西除了一小部分是我自己買的,其他全是高昌王族送的。算是無本生意,一路還有高昌的精銳部隊護送。
當然,送的不只是我。他們護送的是華禹的賜婚使樊達。送我不過是順路而已。
到了靠近華禹邊界的地方,高昌部隊撤回,只留下華禹賜婚的隊伍與我們同行。
和聶崢笑著道了別,我坐回車廂去。
有人輕叩車廂,翠儂看我一眼,打開車簾,「樊大人!」
樊達笑笑,「十一小姐,林國丈甚是掛念您呢。」
我不語,他又接著說:「那晚魏先生進宮來,正是小的伺候,他同皇上在乾元殿直談了半宿呢。」
魏先生果然說服他放棄我了,這樣也好。
「樊大人,煩你回京告訴林老爺,我會自己照顧自己,不必掛念。」那個家,我是不打算回了。即便小柳命大沒死,可他們的所作所為實在令我寒心。
「既然小姐執意不歸,那小的也只有把話給國丈帶回去了。您日後有何打算呢?小的不得不多嘴問一下,不然到時國丈也好,賢妃也好,問起來了小的無言以對就不好了。」
我想想那十幾車貨,「你告訴國丈,我會女承父業。」
「啊?」樊達的表情很驚訝,卻也知道不能再問了。恭謹的把車簾放下,就在馬車旁邊護持著。
我不是為了氣老爺才想要去做生意的,這一次出門讓我知道無錢寸步難行。我既然要跟家裡斷絕關係,就沒有再問家裡要錢的道理。而我最熟悉的,也就是這麼來掙錢了。
入了華禹邊境,我的馬車跟著樊達的走了一路,直到分路。他要回京,我要去自古繁華的維揚,那裡好銷貨。
只憑著我和翠儂,那是斷斷看不住這十幾車緊俏的貨的。所以我沒有拒絕樊達派人護送。這些侍衛只有領頭的知道我的身份,旁人只知我是林國丈家的親戚。至於什麼親戚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林國丈曾有過十多個大小老婆,親戚自然是很多的。
到了維揚,我將這十幾車高昌物品全部高價賣了出去。這裡從商者極多,很多人是從我手裡直接批發了去,我也省事,畢竟我現在在商場還沒有人脈。
翠儂再次發揮她砍價的本事,買到一座大宅子,我們從客棧搬了進去。她樂呵呵的又去置辦家什,還從人牙子手裡買了十個丫鬟十個家丁,自己榮升石府總管。
因為那十幾車貨,也開始有商場上的人來和我結交、應酬。我現在手頭有不少銀錢,都放到大錢莊裡在,一時也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麼生意,便順水推舟去和他們結交。
面容嘛,自然是修飾過的,看起來就像個普通的十五六的少年郎。當初在高昌,雖然被聶崢、莫丹看了真容去,旁人面前我可是一直帶著薄紗的,拋頭露面會影響我行事。
只是,還沒等我找到下一步要從事什麼行業,已有人來向我提親了。做航運的胡老闆說要把小姨妹嫁給我。我知道他的心思,他認為我能從境外弄這麼多貨回來肯定有門路,而他也想借助我的門路進貨,再通過航運把這些貨運到各地去賺取利潤。
「呵呵,多謝胡老闆美意,早聽說胡夫人是個大美人,想來令姨妹也標緻的很。可是不幸石某已然有了妻室,還悍得不行。實在是不敢吶!這不,剛收到家信,她已經動身南下了,想來快到維揚了。」
「哦,不礙的,到時一定通知在下,好讓胡某給弟妹接風洗塵。」商人,面上功夫都是很厲害的。絕不會因此就撕破臉。
「一定、一定。」
回去的路上,翠儂小聲問我:「少爺,哪來的少夫人快到維揚了?」
「回去你就給繡鸞去信,把情況告訴她,叫她快來。」
「哎,知道了。」
大半個月後,維揚百姓就見到本地新崛起的富戶石大少從航運碼頭接回了千嬌百媚的石少夫人。繡鸞自然是戴著紗帽
,千嬌百媚云云是人附會的。還據說是京城大戶人家的千金。石大少也是祖上有基業的等等。
我想過了,說不定日後還有人要給我說媒,還是一了百了的來得好。而找來繡鸞就是一了百了的好法子。對外就說我們少年夫妻正是新婚情濃之時,無意納妾。
小丫鬟把繡鸞的東西歸置到我房裡,我與她對坐飲茶。
「夫人一路辛苦了!」
她挨身過來,咬著耳朵問:「這到底怎麼回事啊,翠儂信上就說你扮男裝經商,怕被人拆穿身份,要我趕緊過來給你做夫人。」
「一會兒枕席間我再細細講給你聽這一路的經歷。」
「嗯。」
她既然是我夫人,當然得跟我睡一塊兒,在床上說話是最方便的了,完全不用擔心被人偷聽了去。
晚間小丫鬟還在鋪床就被繡鸞趕出去了,「你出去吧,我自己來鋪。」
小丫鬟笑著出去了,估計明早闔府上下都會知道少爺和少夫人很是恩愛,連鋪床的時間都等不及。
繡鸞幾下弄好上床去,然後拍著外側叫我上去。
我笑笑坐到床上去。我其實很少跟人一起睡,除了離宮前的幾個月六哥老是跑來,一邊很幽怨的說看得到吃不到,一邊又一定要跟我擠一張床。
我便把離宮後的事細說給她聽了。然後和她對一對說辭,以後對外要說得一致才好。
「幸好石府人口簡單,不需要記無數子虛烏有的親戚的名字還有從事什麼之類的,還有各自七大姑啊八大姨的那些親戚。不然我真怕說漏嘴,嘻嘻,好像挺有意思的。當家的,你就放心吧!」繡鸞一邊說著一邊幫我拉好被子,「睡吧,以後我會照顧好你,不會讓你再病病歪歪的躺客棧了,不然我愧為人妻吶。」
「生老病死是避免不了的,但病了得有人管。我那次幸好有翠儂,不然一個人躺在病床上,多淒涼啊。」
「是啊,睡吧。」
我一時不知要再做什麼生意,既然繡鸞來了便問問她的意見,她想了想,「別的我也不知道,我就熟悉繡坊,我知道繡坊是怎樣運作的,還有獨門絕活。」
「那,我出銀子,你來搞個繡坊。這樣子,我出錢佔七成,你出手藝占三成。」
「哇,我還有份子啊?」繡鸞高興的說。
「那當然,你那一手浮雕繡法當然值這個數。反正我也沒事,就拿這個繡坊試試經營管理。看以後能不能做大做強。」
於是,接下來的日子,石大少陪著夫人去選址,僱人,購買絲線聯繫買家,便成了維揚商場一個奇景。都說石大少疼愛夫人,出錢出力只為討夫人歡心。
等一切到位,已是一個月以後的事了。期間,我還隨人一道出去購買了生絲,同蠶農定下來年的用絲協議。這一切都是一邊摸索一邊做,好在從前耳聞目睹,老爺閒來又教給我一些,所以倒還不是太生疏。
等到我從外地回來,繡坊便開業了。
開業那天請了維揚有頭有臉的人物吃酒,官商兩邊都來了不少人。官家,那是因為我是被樊達派來的兵馬一路護送而來,商家則是最喜這種結交的。只是這些場面上的交情當不得真而已。
我在帳房看著賬冊,繡坊有繡鸞獨步的技法支撐,她擇其基本入門手法擇人有保留的傳授,最關鍵的部位留著自己繡。賣得最好的是大幅大幅的屏風,我正在核著本月的利潤幾何。
這些賬冊都是翠儂看過,她再將最要緊的部分放大抄過,我最後再核算一遍就好。
繡鸞端著補品過來,看我面前放了兩個算盤,兩隻手不停的撥動。咂舌之下也不敢喚我,怕分了我的心神。直到我兩手同時停下,而兩個算盤上金額相等,這才說:「幸好我用小火爐捂著,來,乘熱喝。」
現在生活穩定,又有條件,更有人精心照料,我倒是沒再生過病。
「哇,你居然可以兩手同時打算盤,好厲害呀。」
這個,是當年魏先生在帳房時我看會的,有時也爬到他的位子上站著拿兩隻小手撥算珠。這個時候通常是他喝醉了的時候。
當下我只笑笑,把補品一口喝盡,「繡鸞,你讓我想起我娘來。」
繡鸞瞪我,「那你就叫我娘吧。」
「呵呵!」
繡鸞坐在我面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有事?」
她猶豫了一下,然後叫:「翠儂,你也進來吧。」
看起來還不是小事啊。
她們倆一起站在我面前,互相看看,然後由翠儂開口:「少爺,離這裡三條街有個小鋪子,裡頭有個『半面西施』。」
「賣拌面的?」跟我有什麼關係。
「不是賣拌面的,是那個女子有半邊臉被火灼傷得挺嚴重,但有半邊臉是完好的。她是拿面巾遮著臉,也有人看到過,說那半邊好臉挺漂亮的。那些傢伙給人家取個外號叫『半面西施』。」繡鸞說。
火?
「我和少夫人都去看過了,覺得她那好的半邊臉長得跟你有點像。她遮得主要是另外半邊。因為如果她全遮起來,恐怕去買豆腐的人就會少很多。」
「多大年紀?」
「跟你差不多。」
我站起來,「不管同我有沒有關係,帶我去看看吧。」
我們坐了馬車過去,這裡不光賣豆腐,早上賣豆汁,中午賣豆花跟豆腐,豆渣賣給人餵豬。
我們坐下要了豆腐,順著她們的示意,我看到那個『半面西施』。一種油然而生的熟悉感,讓我緊盯著她。人的面容會隨著年紀有所變化,但一些習慣性的小動作卻不會。不用看臉,我已經認出這是誰了。
「再來一碗。」繡鸞看我手用力握著桌沿便把『半面西施』叫了過來。這會兒已經過了中午用飯的時候,店裡只有我們三個客人。
『半面西施』端碗豆腐走過來,然後看到桌上我們的根本沒動過,不禁狐疑地打量起我們,「客官,你們吃得完麼?」
我有些艱難的開口:「我們今天特地來吃你豆腐的,吃不完就打包帶、帶走。」
『啪!』她直接把豆腐頓在我面前,怒目道:「你說什麼?」
我回想了下,剛才說的話好像是有些曖昧,正要說什麼,卻看到有個十來歲的小孩從裡頭拿了把菜刀出來遞到她手上,她拿菜刀在我面前比劃得虎虎生風的,「你有膽再說一遍!我這裡本來就只做些街坊鄰居的生意,別以為你們有幾個錢就可以欺負人!」
「十姐姐,你還真是不減當年啊!」
她愣住,「你、你叫我什麼?」
「林拾兒,還記得你搶壞我的嘟嘟麼?」別說我現在改了面容,就算不改,六年不見,我坐著不動她認不出來也是有的。
嘟嘟是我娘過年時親手給我做的布偶娃娃,很是漂亮。我抱著到處顯擺,十姐姐看到了先是要跟我換,我不肯她就搶。結果我也不肯給她,兩個人一個抱頭,一個扯身子就在院子裡拔起河來。最後把嘟嘟扯成兩半,裡頭填的棉花那些掉了滿地。兩個人都被責罰了。看她的憤怒轉為驚訝,我又說了些只有我們兩姐妹才知道的童年往事。
「十、十一?」她驚訝的差點沒拿穩菜刀。
「十姐姐,是我。」
她好容易鎮定下來,「豆子,關店。」
「還有別人活著麼?我娘呢?」我迫不急待的抓著她的袖子問。
「我不知道,我是被我娘推出火場的,後來又跌到山崖下,是爺爺,就是豆子的親爺爺救了我。他不在了我就帶著豆子一起過活。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你們跟我來吧,我就住在這條街的街尾。」
我們三人隨著十姐姐與豆子到了他們住的茅屋。這裡很是簡陋,比我住過的任何地方都要簡陋。估計下雨天是要漏雨的。想起十姐姐住在這種地方,我有些心酸。小豆子懂事的給我們倒茶,只是茶杯都是有缺口的。
「火是老太太讓放的,說是寧可讓林家的女人都乾乾淨淨的去死,也不能」
我一直以為火是那些官兵放的,原來是老太太
「七姨娘一路一直在念叨說是幸好她的十一被關到別苑去了,免了遭這一場劫難。我當時衝出來的時候好像聽到有人慘叫一聲,像是七姨娘的聲音。可我根本沒法回頭去確認。」
我心頭一緊,淚撲簌撲簌的往下落。
「你、你為什麼不回家呢?」繡鸞和翠儂勸住了我,我抽噎著問。
十姐姐把臉上的面巾解下,「你看看我的臉。」
我盯著她露出來的面容,其實不是太嚇人,何況那時四哥還在呢。我知道這不是原因,聯想了下老太太的話,怕是林家女人遇到了不堪的事,十姐姐不願意提我也就不再問了。
如果真的是我想的那樣,那麼老爺一定寧可她死在火場了,根本就不會想認這個女兒。
「十姐姐,你搬過去和我一起住吧。我們去找四哥,讓他幫你恢復面容。他已經不在朝上了,不必驚動老爺也可以的。」
十姐姐的眼睛亮了亮,然後說:「你還沒告訴我你幹嘛扮成男孩子呢?」
「這個說來話好長,咱們先收拾東西吧。」
「你住哪裡?」
「嗯,維揚最近冒出來的那個石大少你知道麼?」
「姐姐,我知道。聽說石大少從關外運了好多精貴東西進來,賣了好多好多的錢,他還有個天仙一樣的老婆。」豆子在旁邊拉著十姐姐的袖子說。
十姐姐狐疑的看著我,我摸鼻子,「就是我現在的身份啊。繡鸞、翠儂還沒正式給你們介紹,這個是我的十姐姐,這是她的義弟豆子。以後就同我們住一起了。」
十姐姐指著繡鸞笑:「這就是你那個天仙一樣的老婆?呵呵,你還真是做戲做全套的。」
繡鸞墩身一福:「十姐姐好!」
十姐姐笑的更歡暢,「弟妹啊,你看我這裡簡陋,也沒什麼見面禮好給你的!哈哈!」
「翠儂給十小姐請安!」翠儂也跟著福了一福。
「翠?嗯,你丫頭啊?」
「嗯,漠北的時候才到家裡來的,所以沒見過你。」
「嗯,請起。」十姐姐把面巾重新戴起來,「好,我也不跟你死清高,好日子誰不想過。那以後我就是石小姐吧。十一,你替我送豆子去學堂唸書,我本來要再幾個月才能攢夠錢的。今兒我就把店關張。」
「嗯,沒問題。」
見我們說妥,翠儂便和繡鸞張羅著要幫忙收拾,又不知十姐姐要帶什麼,更怕有什麼舉動刺傷她,不知從哪裡幫起,都把我望著。
「東西都送街坊吧,如果有平日關照你們多的,我就去道一聲謝,就照實說你是我失散的姐姐。如果有要用銀子的地方你就說話。」我們兩姐妹從會說話就開始拌嘴,現在見到卻格外親熱,彼此也不見外。
一切打點妥當,我們一行人回到石府,不用我吩咐,翠儂已經讓給十姐姐收拾出一個院子,再給豆子安排了住處。豆子起先怕生,一定要跟著十姐姐,後來被鼓勵男孩子要勇敢,這才自己住。
「石大哥,你真的要送我去上學堂麼?」
「真的。」我給他夾了一筷子菜,「快吃。」他身上穿的是繡鸞親自到繡坊挑的成衣,十姐姐也是。一時趕不及另做新衣。
十姐姐笑我:「你這一家之主的派頭還挺足。」
屋裡只有知情人在,所以她言笑無忌。不過,做戲,得先自己當是這麼回事,才能矇混過去。為了防止豆子露餡,我都沒讓他知道我其實是女的。
「呃,你說的做戲做全套嘛。」
她提起筷子,「知道了,我以後會注意的。」
吃過飯,豆子被繡鸞帶去看他的新書包新書,我和十姐姐說話。
十姐姐摸摸紫檀的傢俱,「我快三年沒過過這種日子了。一開始要大清早起來磨豆漿的時候覺得真是苦啊,第一次從水裡看到自己的樣子的時候恨不得死了算了。」
「厄,四哥一定能化腐朽為神奇的。」
十姐姐回頭瞪我,「人家正傷懷呢,你也不說安慰幾句。腐朽,你才腐朽呢!」
「你在難過,我在一邊再陪你難過,那就更助長了你淒苦的心緒。十姐姐,都過去了。以後咱們都好好的。那個家不回也罷。」
十姐姐坐下來,「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到底怎麼會一個人跑來這裡扮男人呢?你跟家裡鬧翻了?」
「嗯。」
「說來聽聽。對了,說仔細一點。我可是從頭到尾被蒙在鼓裡在,從你怎麼會被弄到別苑被關了三年開始。」
十姐姐沒有要求要看我的真容,我也就沒提這茬。我們從小就長得像,她如果不毀容估計和我差不多。
其實,十姐姐的樣子並不算嚇人,只是左半邊臉被灼傷的比較厲害而已。既然她想聽,我便從我躲在櫃子裡無意中聽到六哥的身世秘密說起,一直說到我離宮,然後高昌之行到現在的經商之路。
「這也太玄乎了,你的經歷還真是傳奇啊。」這樣一說,一直說夜深人靜才說完,我抱著茶盞灌水,十姐姐感歎道。
「福兮禍兮,真的是說不清楚。」如果不是被六哥關在別苑,我的遭遇想必不是被燒死就是跟十姐姐一樣。但若是當初我沒有盡力自救,也早就死在了別苑。
「我們上哪去找四哥?」
這個,比較頭痛。我離開的時候向魏先生承諾不會去找四哥,他也沒告訴我四哥去了何處。不過,有錢能使鬼推磨,下點功夫總是能找到他的。他四方行醫,肯定會留下些蹤跡吧。
「沒事,咱們放出風聲找蕭神醫,總能找得到。」
很快,維揚地界上就都知道了,『半面西施』是石大少失散數年的親姐,現在石大少不惜千金要尋蕭神醫給其姐恢復面容。
我眼神不好,索性讓十姐姐替我看賬本。她也是從小聰明,一點就透,何況還有幾年做小本生意的經歷。
繡鸞牽著下學的豆子回來,進來和我們打招呼,豆子叫一聲『姐姐』,一聲『石大哥』就開始給我們講他今天在學堂又學了些什麼。看他搖頭晃腦的背著『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然後說夫子說的這是講后妃之德。
這個,五哥講給我們聽的,可不是這樣。
豆子是由十姐姐開蒙的,識得些字,也會算小賬,再加上我很慷慨的多送上束脩,他自己被繡鸞一打扮倒也很受看,在學堂倒沒受什麼腌臢氣。
「石大哥,為什麼不能太表現自己?」這是我叮囑他的,是我從小的心得。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讓同學看到你一直被夫子讚揚不是什麼好事。咱懂了自己知道就是。」我傳授著我的經驗。
「是,你從小就會裝蒜。八姐姐她們每次都是收拾我,就沒動過你這個默默無聞的小十一。」十姐姐合上賬本,沒好氣的說。
那是,我私底下跟你打個小架吵吵嘴還能有輸有贏,她們大那麼多,我當然是惹不起躲得起了。
「少爺、少爺!」翠儂急急進來,我看她一眼:「什麼事情?」這丫頭自從當上總管,穩重多了,今兒怎麼了。
「有四爺的消息了。」
「在哪裡?」這個可是大大的好消息,十姐姐嘴上雖然沒有催促,但心頭肯定還是有些急的了。之前我撒出去不少銀子,得到的儘是些捕風捉影的消息,還白跑了兩趟。既然翠儂跑來說,想必有幾分肯定了。
翠儂便把聽來的消息說了,她問過報信人,很多方面和四哥符合。原來四哥化名在一個老大夫那裡學藝,是前些時日解了個疑難雜症,這才漏了馬腳。
「好,事不宜遲,咱們快去,遲了怕他回京了。」再兩個月是老爺六十大壽,他多半是要回去的。
留下繡鸞看著繡坊和照顧豆子,翠儂跟我們一道上路去找四哥。
待我們急急趕到老大夫處,得到的消息卻是四哥三日前已然離去。
「只有上京了。」
十姐姐抓著我的手,「十一,我不回去。」
其實,我更不想回京。可是,下一次四哥究竟什麼時候會再出外遊歷,我著實不知。而且他現在閒雲野鶴一般,萬一泥牛入海無消息,那可就更不好找了。十姐姐現在正是十六芳華,卻整日不能以真面目示人,還被人惡意取了那樣的綽號,她心頭的難受可想而知。
她的指甲在我腕上掐出一道紅痕,我呼了聲痛,她這才看到把手拿開,「對不住。」
「沒事。你看這樣好不好,我們到京畿去,然後托人帶信給四哥,請他出來為你看診。囑咐他不要告知老爺。」
我知道十姐姐怕什麼,老爺現在好不容易混到了個忠義侯,比從前更加看重自己的名聲。如果讓他知道十姐姐的事,說不定為了不讓林家的名聲受損,他會殺了十姐姐,至少也是幽禁終生,不讓外人知曉。這正是十姐姐不敢回家,而我不肯回家的緣由。太寒心了!
「這樣,也好。十一,我知道你不想上京,不過還是要拉你給我壯膽。還有,我怕我這副樣子被人嫌棄。」
「說什麼呢?我嫌棄你了麼?我都沒有,四哥更不會。四哥是大大的好人。」
「嗯。」
於是我們又掉頭上京,一路快馬加鞭,沒想到居然在離京八十里的地方追上了為風雨所阻的四哥。
我當先進去,一看到在客棧大堂裡給一個昏倒的老人把脈的四哥就激動了,直接跑過去了。直到翠儂拉著我的衣袖喊『少爺』,這才恍悟過來,我現在是男子,不適合有這等天真爛漫的女孩子舉動。忙緩下步子,等十姐姐走過來。
四哥正讓圍觀的人散開,聽到腳步聲抬頭瞟了一眼又低下,然後又猛地抬起來,眼神在我和十姐姐臉上逡巡。我臉上擦的是他制的易容丸,他自然認得。但又看到旁邊的十姐姐,就更疑惑了。
有條不紊的替人開了藥方,再招呼侯在旁邊的我們,「你們二位是要問診?不過小可只是看這位老人家昏倒所以才施以援手,並不是在此問診。」
「蕭大夫,請你給家姐看一看,她在火中灼傷了。」
四哥因我那句『家姐』,猛地轉頭盯著十姐姐,然後說:「既然如此,此處不便,二位到小可客房來吧。」
進到房內,翠儂把門閂上,十姐姐便把面紗取下來,「四哥」
四哥的眼瞪大,「是拾兒?你、你還活著?其他人呢,還有一起逃出來的麼?」
十姐姐搖頭,「我不知道,四哥。」
「四哥,你幫十姐姐看看,她的臉還有沒有辦法?」我在旁邊坐下。四哥來不及問我怎麼會這副模樣出現在這裡,先去看十姐姐的臉。
十姐姐拿手抓著我,很緊張,四哥讓她放鬆一點。
有些事情,原本不抱希望的了,又突然看到一絲光明,心頭的忐忑可想而知。
我也前傾身子,把四哥看著,生怕他說沒辦法了。
「傷口已經癒合很久了,如果在當時我可以幫你恢復面容,如今只有靠植皮,或可恢復個六七成。」良久,四哥才說出結論。
十姐姐的手一緊,激動的說:「那已經很好了,有勞四哥。」
「一家人說什麼兩家話。」
四哥也沒有再問及十姐姐的遭遇,想必心裡也是有數的。
我們便在這客棧裡包了個小院子住下來,四哥說植皮的事他來想辦法。次日起來,翠儂把我和十姐姐的換洗衣物拿去準備洗。
十姐姐卻捋起袖子要自己洗,還看著我。
我反應過來,「你等著啊,我去四哥那裡問問,看有沒有衣服要洗。」翠儂反應過來,也不搶著幹活,去做別的事去了。
我過去敲四哥的房門,「四哥,四哥,你有沒有衣服要洗的,快拿出來。」
四哥從裡頭出來,笑嘻嘻的搖頭,「我沒有,你等著,我問下別人有沒有。」
我要叫住四哥,十姐姐可不是隨便給人洗衣服的,你別亂拿旁人的髒衣物來。
「老六,十一要洗衣服,你有沒有需要她幫你洗的?」四哥笑著沖屋裡的人喊。
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