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番外 真心真意 第二十四章 寸草心(四) 文 / 琴瑣
第二十四章寸草心(四)
「領袖?」茜宇的笑帶著幾分不屑,「他倒是個保守的人,沒說五皇子具備帝王之資?」
「他還沒有這個膽子,只是一個大儒而已。」悠兒接過茜宇遞過的茶杯,若有所思道,「這些年我靜靜地看著,老五的確比幾個兄弟更沉穩。年紀雖小,但說話做事沒有一件要人操心,就是前些日子因幾句詩詞鬧得皇上生氣,他也應對自如。比起傑宸來,他勝在為人不衝動,懂得三思而後行,懂得為大局著想。」
「五皇子就是當年那個班婕妤的兒子?」茜宇亦端起一杯香茶,在鼻尖輕輕一晃,「看容貌,更像蓮妃。」
悠兒淺笑,「宮裡人都這麼說,若不說她是惠妃的兒子,誰都會以為他是皇貴妃親生的。而皇貴妃待他亦視如己出。」
茜宇頷首不語,側頭去看屋外的光景,恰巧見真意奮力揮了竿子,彷彿是釣到魚了,手舞足蹈地看著身邊的男子收拾。
「畢竟是骨肉血親,真意對你們有天然的親近,這孩子性子有些怪,宮裡的妃嬪能讓她待見的也不多,生人更是不愛接近的。卻有一股子好打不平的正義感,昨日……」悠兒笑著歎道,彷彿是看著自己的女兒,「昨日還為了我出手打了一個宮嬪。」
茜宇驚訝道:「打人?」
悠兒肯定,有些無奈道:「她的確被我們寵壞了,但本性極善良,也不會無理取鬧。皇上對妹妹也更多是溺愛,很多事情都由著她來,極少去管束她。皇上與我講,他不曉得如何做才能讓意兒感到幸福,所以也就什麼都不刻意去做了。只是偶爾惱了要罵兩句,氣極了就交給昕兒去管。這丫頭上天入地,就怕她嫡親哥哥一個。」
聽著悠兒對女兒的事情如數家珍,茜宇是難過而有些嫉妒的,這本是一個母親該記得的對於自己孩子成長的一切,可是她卻什麼也不知道,即便是對兒子,有的也僅僅是出生後那幾年,和那年短短的一個夏秋。
「說謝謝真是多餘,作為一個失職的母親也沒有資格來謝你。」茜宇感慨道,「可我還是要感謝你,意兒如今這樣可愛活潑,你和皇帝一定付出了很多。起碼……對她的嬌慣縱容,也需頂著旁人的壓力吧!我想皇帝的女兒們,是不敢有人對宮嬪大打出手的。」
悠兒一陣淺笑,方纔的那絲愁緒彷彿被化去,可這僅僅是彷彿,神思稍稍一偏,便又到了兒子身上,於是又微蹙柳眉,低聲道:「從前我想為傑宸爭一爭,而如今這孩子他自己也有心思了,難道我能不管麼?昨晚那件事我看得出,幾個兄弟還是很擁護他的。」
「那你在愁什麼?」茜宇問。
悠兒頓了頓,凝視了茜宇許久,方開口:「您知道的。」
「你怕他將來承受不起自己的出身之謎?」茜宇說時沒有去看悠兒的臉,但低頭見卻發現她握著茶杯的手微顫。
「莫說是他,連我也不想再面對這個問題。」悠兒的眸中露出一絲恨意,「如果傑宸真的不是我所出,那當初為何不讓我面對喪子之痛,起碼那份痛不會持續太久。可如今這個迷惑所帶來的痛苦,像噩夢一樣纏繞著我。我以為我不會想,我以為我不介懷,我以為我認定傑宸是我的兒子,可是當真正面臨帝位時,我還是恐懼彷徨的。嫁入皇室我就是皇室的人,我不想因為傑宸而對不起列祖列宗,將來死後無顏面對先祖。」
茜宇靜靜地聽完悠兒的敘述,含笑道:「這些話說出來,心裡好受些了吧!」
悠兒眼中含露,「倘若不是對著您,我只有說給天地聽了。」
「也許……你怕的不是對不起列祖列宗,怕的不是混淆皇室血統。」茜宇語調悠然,話卻極其犀利,「你怕的是有一日傑宸登臨極位,一些時日後,或者幾年後,甚至你死了以後,突然有他的兄弟叔侄以皇帝血統不正不配富有天下為由向傑宸發難、造反,甚至篡位。其實你怕的,是這些。對不對?」
悠兒沉默了,臉上微蹙的柳眉卻漸漸鬆開了。
「當初是皇帝親自選了你,張文琴似乎也更中意你。皇帝選你是因為她喜歡你,而張文琴看得一定比誰都遠。」茜宇繼續道,「就好比如今的宸王妃和韓姑娘,我雖不知道宸王妃為人如何品貌如何,但聽你滿口誇讚韓姑娘,便知你所喜歡的女孩子也一定和她相差無幾,她們身上定都有一股霸氣。當年你婆婆選了你,而今你也選了媳婦。你們有著同樣的抱負,有著共同的目標。皇室雖然很複雜,可它的故事其實很簡單,一代一代地傳下來,不同的只是人,可做的,卻是一樣的事情。」
悠兒不解,輕聲問:「您的意思是?」
茜宇讓過一杯新茶給悠兒,笑道:「我打賭張文琴當初只想著為兒子鋪路謀權,只想著怎樣做才是最好,而後會出現什麼樣的問題,一定不在她考慮的範疇。只要眼前的目的達到了,之後的事情且行且看,譬如傑宸、又譬如她選了沈蓮妃來壓制你。難道這些事情,也是她當初想的麼?悠兒……從前民間傳你鐵腕肅骨、雷厲風行,可眼下我瞧見的睿皇后,卻有些優柔寡斷了。」
「母后……」悠兒輕呼。
「悠兒你記著,一個母親為了孩子謀福,誰也不會說她有錯。」茜宇悠悠道,「只要你別傷害別人,更不能傷害那些無辜的孩子。當年班婕妤有罪,但五皇子是無罪的。」
悠兒怔了怔,她從茜宇眼中讀到的是一份敬告,是一份不容拒絕的約定。
「我明白。」悠兒苦笑一記,「我不會傷害別的孩子。當年惠妃死前也警告我,倘若不善待傑項,她做鬼也不會放過我。」
「鬼神怪力,何足懼?古往今來有幾個見過鬼神?怕的敬的,無非就是自己那顆心了。」茜宇見悠兒面呈釋然,相信對於傑宸一事自己已不需再多說,唯握起悠兒的手溫和道,「我們闊別多年,再相見卻是說這些嚴肅的話,既然說了我也再提一句。」她微微別過頭轉向屋外的男子,繼而又看著悠兒的眼睛道:「他說……相信你。」
有竹居外,秋風輕掃而過,蒼勁的翠竹微微一搖,水波亦起,帶出陣陣漣漪。
「浮標動了。」真意又興奮地喊了一聲,隨即記起男子的囑咐,又壓了聲音道,「我是不是要收線了。」
男子卻溫和地按了她的手,朝水面努了努嘴,「是水帶它動了,你的手可有微震?」
真意不服,嘟囔道:「釣魚可真磨耐心。」
男子含笑:「你不喜歡了?」
真意別過頭去看他,男子顯然是位長輩,但從面容上卻看不出他的年歲,只是他深邃的眼眸、稜角分明的臉頰一點也不陌生,好像自己天天都能看見。
「沒有……我喜歡的。」被一個陌生男子握著手,真意竟沒有要掙脫的意思,可是男子手腕上的琥珀又印入眼簾,她忍不住問,「您也喜歡琥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