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番外 真心真意 第二十一章 諱莫如深(二) 文 / 琴瑣
第二十一章諱莫如深(二)
此時真意不再哭泣,只靜靜地抱膝坐於一方大石上,似在沉思,卻目光茫然,微紅的眼睛裡看不見任何東西。
傑項沒有說話,在真意身邊坐下,順著她的目光看向同一處,不言語。
許久,真意微微側臉看了一眼身旁的人,嘟囔:「你今日若不去書房,或許沒有這檔子事情,如今小姑姑可再無能做你的後盾了。什麼面子都沒了,都沒有了。」
傑項淡淡一笑,那份恬然像極了養母,「可是我方才一路過來,聽到的卻不是這樣,大家眼裡還是小姑姑最尊貴。」
「你少哄我,如今那個尚嬪得意了吧!那個……」真意頓了頓,拿絲帕抹了淚眼,側身靠在了傑項身上,「老五啊老五!往後小姑姑若真的嫁出去了,可你還沒出宮的話,可提防她欺負你啊。如今她就這樣,將來若有個一男半女的,皇兄這樣寵愛她,還不把她捧上天去了!你看元歆是徐淑媛的女兒,可她一點也不放在眼裡,明明是衝我來的,嘴裡卻左一個二公主、右一個二公主。許在她看來,一個淑媛在她翠屏殿尚嬪面前是沒有一點份量的。」
傑項折了花枝在手上曲著,「只是沒人願意和她計較罷了,徐淑媛的個性豈能容別人欺負到她的頭上?我若沒記錯,徐淑媛是傅王府的姻親,來頭不比尚嬪大?小姑姑啊……你從來不管宮裡這些瑣碎的事情,怎麼突然上心了?上心也罷,何苦去與她正面衝突?」
「誰得寵誰不得寵與我何干?」真意從傑項手裡拿下花枝在地上亂畫,嘴裡嘟囔道,「可是她那尚書舅舅的女兒太壞了……真是沒見過這樣惡毒的人。」真意說著說著哽咽起來,一時說不出話。
「怎麼了?」傑項心疼不已,雖然小姑姑比自己大幾個月且長一輩,但身為男子對於這樣嬌弱善良的女孩子,總是有一股天生的保護**。
真意深深吸了口氣,「那日晚上我瞧見她的表妹和韓小姐在慶寧宮外爭吵,我不曉得為了什麼鬧起來的,可是你知道那顧家女兒說韓小姐什麼?」真意紅著眼睛看傑項,「她說韓小姐是有人生沒人養的野人……傑項……她們怎麼能那麼惡毒,不想想別人心裡有多痛,不想想沒有爹娘的孩子多辛苦?她們怎麼能那麼惡毒?」
「小姑姑!」傑項微微一抬手,真意便抱著他的胳膊飲泣,「剛才那個尚嬪也暗諷我……她們就是一夥的……」
傑項沒有說話,這樣的情形下,他往往選擇沉默,選擇讓小姑姑發洩。事實上這麼些年過來,如此,已不是頭一回。
果然不久後,真意大大舒了口氣,斂了儀容對傑項道:「不准告訴別人我哭了,我才不為那個尚嬪哭呢!我回頭倒要問問你的父皇,憑什麼只抓我的錯,難道那個尚嬪就沒錯嗎!」
傑項笑道:「她當然有錯,我想……」他壓低了聲音道,「父皇此刻指不定正和母后著急,怕委屈了你呢!這話我原不該講,可事實如此,一個尚嬪又能算什麼?」
真意知道傑項為哄自己才出言不敬,心中甚是滿意,破涕而笑重重拍了傑項一掌,「這話我愛聽,夠義氣,這宮裡呀,沒人比老五更瞭解我啦!」
「那自然,小姑姑可是我堅強的後盾,您不是咱們的頭兒麼?」傑項笑得真誠,將平素不輕易出口的玩笑也說了出來。
真意欣慰不已,「謝謝你來哄我……方纔我坐在這兒想,此刻誰會擔心我呢,誰又會來看我呢!如果那位夫人……」言至此,真意卻沉默了。
此時白芷已帶人匆匆趕來,見姑侄倆並肩坐著,先問過好月和西林,才獨身一人過來,滿臉堆笑,「公主在這裡呢,五殿下也在!公主莫傷心了,娘娘到處尋您回去用膳!您聽奴婢說啊,皇上那兒早不生氣了,疼還來不及呢,要奴婢一定找您回去說話。」
真意有些不情願,別過頭賭氣道:「我才不去,他又要拿家法治我,我遠遠地躲著才好。」
白芷呵呵笑起來,對傑項道:「五殿下還不勸勸您的小姑姑,娘娘說了,要是您在跟前也一併去坤寧宮用了膳再回書房去。」
傑項應了白芷,拉了拉真意道:「姑姑不是說要去問問父皇麼?」
請將不如激將,但真意的性子也並非如此毛躁,但凡不折損自尊原則,有台階下她從來也不會不領情,起身理了理衣衫衝著小侄子蠻橫道:「去就去,不過你得跟著,萬一他又惱了,我就說是你指使的,要打也打你!」
傑項無奈而笑,搖著腦袋道:「姑姑說什麼便是什麼了。」
白芷豈容他們再閒話,早挽了真意哄道:「皇上都不生氣了,還能罰誰!公主跟奴婢走才是正經。」繼而不由分說帶了真意出園子去。
傑項尾隨,行至好月與西林身邊,卻見好月衝著自己福了福身子,「謝謝殿下,謝謝您讓公主又笑了。」
「謝我?」傑項愣了愣,即刻便會意,朝好月極溫和地笑了笑,「好月姑娘很瞭解你的主子。」
「王爺過獎!」好月輕聲應,微微一欠身,便跟上了白芷她們。
傑項略略駐足後也隨真意而行,可一路上卻始終看著好月,不知為何,他更懷念那個圍場裡的小姑娘。
西郊馬場,正與傑宸對飲言歡的臻昕並不知道妹妹此刻的委屈。雖兄妹情深彼此都愛護對方,可一重宮牆隔開太多。這十幾年來妹妹的事情,臻昕往往都在事後才會知曉。出於禮儀規矩和身上的責任,做哥哥的不能事事袒護妹妹,但在真意面前做黑臉嚴詞厲色地教導她規矩,也並非回回出自臻昕本意。好在真意善解人意,好在同胞連心,才沒有讓宮牆下的無奈使兄妹產生隔閡。
此時幾碗梅子釀下肚,以叔侄倆的酒量只會叫他們更精神,但韓柔謹慎,並不讓他們多喝,半壇開封的果酒喝盡,再不肯拿一壇新的啟封。
「韓場主還沒做我的五嬸嬸呢,就想著把好東西藏給五叔獨享了?今年本約定我們叔侄在一起時啟封新酒的,場主已然違背了許諾,這會兒又不許我們喝了?」傑宸自然說的是玩笑話,相識近兩年,與韓柔早已熟悉,更不拘泥於尊卑之禮。
臻昕舉了筷子作勢要敲打,嗔道:「你喝醉了,說什麼胡話?敢情讓那個老狐狸帶壞了?」
韓柔不摻和叔侄倆的公務,更不會計較傑宸的玩笑,只喚丫頭上了碗醒酒的酸湯,一如平日的幹練溫和,「這梅子釀本事新奇之下做來大家解秋燥的,王爺們來馬場一為練騎射,二為散心解乏,倘若只為了小女子一碗果酒而流連忘返,傳了出去,豈不是荒唐?那我的心意也都白費了。」
傑宸笑道:「這道理在場主口中說出來,叫人不得不受用!」
韓柔淺笑,轉身欲退去,只道:「你們有話就說吧,我已吩咐不能有人隨便來打擾。若是累了就在這裡歇一覺,有事喚門口的丫頭就好。」語畢推門而去,繼而又掩上房門。
「五皇叔,你等了那麼多年,原是要挑一個最好的!侄子為你高興。」傑宸拿碗,卻發現早已空空如也,遂捧瞭解酒酸湯,「以湯代酒,傑宸祝您與韓小姐白頭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