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皇后紀 第四十六章 遊園驚魂(三) 文 / 琴瑣
第四十六章遊園驚魂(三)
茜宇勉強喝了兩口,便要緣亦撤了去,將若珣拉在身側坐下,輕拂她額前軟軟的秀髮輕聲笑道:「他怎麼能來,豈不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仇人?」若珣愣了愣,隨即明白了茜宇的意思,羞得將頭埋在她胸前撒嬌道,「母后若再欺負珣兒,這宮裡就沒人待見兒臣了。」
茜宇輕輕撫著若珣背脊上修軟的髮絲,低聲哄道:「怎麼沒人待見你?難道母妃也不要你麼?」
「母妃?母后您要接母妃回來麼?」若珣的眼眸裡閃出興奮。
茜宇頷首肯定,臉上帶著淡淡的哀傷:「一直說要接你母妃回來,可你父皇他……母后才想讓她好好調整了心思再來,拖了那麼久,珣兒不會怪母后吧!」
「不會!」若珣搖晃著腦袋,又依偎著茜宇嬌滴滴道,「雖然思念母妃,可有您在,珣兒也覺得好安心。只是不知道母妃有沒有您那麼堅強,不知道她如今是否還會悲傷。」
「好孩子!」茜宇輕歎了一聲,「父皇有你這樣的女兒,他不怕你的母妃沒人照顧了。」
懷裡是若珣輕靈的笑聲,鼻尖是她身上香甜的氣息,茜宇不禁暗自苦笑。其實她一直不讓德妃回來,並不是怕她悲傷,而是自己不想再多添一個人去面對,或許自己能對姐姐瞞住,卻極可能在德妃面前瞞不住。可算起來似乎自己當和姐姐來得更親近,這又是為什麼呢?
「母妃您好好歇著,兒臣先告退了。」若珣起身朝茜宇福了福身子,便姍姍離了去。緣亦進來笑道:「您把慈愨太妃接來,最高興的莫過於長公主了。」
茜宇道:「等珣兒嫁出去了,我倒想讓皇上准許慈愨太妃跟著女兒去金海,不知皇上能不能准。」
緣亦卻不以為然,「這自然是您一句話的事了。先帝爺突然拋下那麼一大家子人去了,若不是有您在,他如何能安心?」
茜宇愁思入眉,握著手腕上那串琥珀,輕聲呢喃:「是嗎?」
月色如洗,秦府這個隱秘的院子裡靜得連蛙鳴聲都顯得奢侈,秦成駿悄然進入赫臻的房間時,他正在作畫。
見秦成駿進來,赫臻擱下畫筆笑道:「如今竟過起了這世外生活,每日閒來作畫吟詩,頹廢的緊。」
「在臣眼裡,您這是為國為民的犧牲。」秦成駿笑道,「實則這樣的生活,當是每一個人人生最高的追求了!」
「是嗎?」赫臻自問。
秦成駿又道:「定了三日後請忽侖王子遊園,皇上他實則另作了安排,屆時可能會有短兵相接,眼下皇上正考慮是否讓太后出席。」
赫臻的眼裡閃過滿滿的擔憂,問:「為何要短兵相接,且在皇室大內?皇帝他會不會太魯莽了?宮室內多是女眷,萬一發生意外,皇室要如何平息風波?」
秦成駿道:「忽侖王子、使臣和我朝臣工進入皇室園林後是不能攜帶武器的,且一切行動都會受到限制,這一次是皇上安排的一齣戲,又是先發制人,倒不會有太大的動靜。只是連皇后都不知情,所以擔心太后身懷六甲,萬一受到驚嚇或碰撞傷害了鳳體就不好了。」
「她大可推賴身體不好,本來大腹便便地出席這些活動就十分不方便。」赫臻絕不要茜宇受一點傷害,既然早知道有危險,還是希望她能遠離。
秦成駿有些無奈,「太后她執意要出席,所以皇上才會為難。」
赫臻聞言沉默了片刻,才低聲道:「也許她的考慮是對的,呵……要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為了我,為了孩子做那麼多事,費那麼多心思,我究竟算什麼呢?」
「您……不認為太后做那麼多,是為了將來能與您長相守麼?您的突然離開帶給皇室太多的意外和未理清的事,她若不一一為您處理了,將來即便離開,你們也未必能安心。」秦成駿彷彿是和一個摯友說話,已不帶半分對於帝王的畏懼,他繼續道,「太后很努力地做這些,也是為了她自己。」
赫臻淡淡一笑,垂目看著桌上畫中的深山竹林,還有那畫了一半的屋子,低聲道:「我想,她將來一定會過得很幸福。」
三日一晃而過,傍晚時分契木罕與大臣們一皆著朝服進入皇室園林,乾熙帝奉母后皇太后、端靖太妃,攜睿皇后、沈蓮妃、季妃、錢妃、楚貴嬪、宜嬪及皇妹國和公主,並皇弟皇子皇女共同遊園。
契木罕生長於草原,中原宮廷內的園林景致對他而言宛如夢境,一山一石中無不透著深厚的文化底蘊。他清楚地知道,即便關外人入主中原統治漢人,若想摒棄中原上千年的文化,那國家是斷不會有出路的。所以草原上的人永遠不適合在中原生存,在沒有任何能力和實力傳承中原文化前,入主中原就是癡心妄想。
待得驕陽西沉,皇帝率眾登舟游皇庭內河,一路上宮室樓閣的雕樑畫棟,兩岸的山水林苑,直看的幾個忽侖使臣目瞪口呆,方知道他們所覬覦的是一個怎樣富饒的國家。
若珣自隨母后兄嫂接受了朝臣參拜後,就一直跟在了茜宇身邊,那日她問舒爾是否能來,今日算有了答案。舒爾竟被暫時調去了禮部,眼下正時刻陪在契木罕身邊。她眼見二人言語平和,不親不遠,根本沒什麼「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的模樣,寬心之餘,便常常偷眼去瞧舒爾,又因舒爾和契木罕在一起,不知情的還以為公主在看契木罕。
此時契木罕與舒爾已來到帝后與太后面前,若珣因避忌契木罕便挪了地方,悄然立到了坐在最邊上的蒙依依身後。
「王子今日可盡興了?想來草原風光更遼闊雄偉,非我朝這人工磨費出的景致可比吧!」茜宇的笑裡透著一個太后應有的雍容端莊之態,對於契木罕她還是極欣賞的,也認為他將來會成為很好的汗王。
契木罕今日還是穿了一身白色的忽侖王室服飾,但肩頭早沒有那一尾雪白的狐皮,從那日出了傅王府後,契木罕便再也沒有佩戴過。
「我朝皇室園林,可謂是世間最美的地方,臣今日能有幸遊覽,此生都難以忘懷。」契木罕禮貌地笑道,「忽侖草原雖然草肥馬壯悠遊自在,然缺少的就是文化。契木罕代表王室向陛下保證,忽侖將永遠作為您的臣屬之國,希望中原深厚的文化和繁榮的商貿,能讓我草原人民過上更加富饒的生活。」
臻傑朗聲笑道:「王子說的甚好,朕最喜忽侖草原的馬匹,用糧食和綢布來交換馬匹是極其公平的交易,朕也將極力促進邊陲貿易,讓兩國人民互利互惠。」
契木罕欣然頷首,「多謝皇帝陛下……」然話音剛落,便感到龍舟劇烈地震動了一下,即刻就停了下來。
「怎麼了?怎麼了?」疑惑聲此起彼伏,正當齊泰要帶著人去查看時,便聽到一聲充滿了恐懼的驚呼。
眾人循聲望去,發出驚呼的是雙手緊緊攏著兒子步步後退的蒙依依,但真正處於危險被一把利刃抵在咽喉挾持著的卻是國和公主若珣。
霍然起身,廣袖振開時,袖子上用金線混著銀絲紫紗繡成的鳳凰亦飄然而起栩栩如生,茜宇著一身黑絲緞金線壓牡丹做底的長裙,髮髻高挽以翡翠白玉做飾,胸前收緊將長裙的腰身抬高,又因其本身纖弱,乍看之下並察覺不出那隆起的腹部,且以茜宇本身絕色的姿容,此刻眾人眼裡的皇太后,集端莊美貌與不凡氣度於一身,如此情形下,她週身的光芒依舊無法被掩蓋。
「母后!」悠兒上前扶了茜宇,緊張道,「您保重身體。」
然早已有層層內侍圍住了帝后妃嬪們,蒙依依也攏著兒子退到了臻傑身邊,幾個武將已越步上前到了若珣和那蒙面人身前,正要開口呵斥,船尾船頭又傳來呼聲,眼看著十多個蒙面人衝上了甲板,手裡都揮舞著閃著銀光的利刃,卻是忽侖人慣用的彎刀。
忽侖使臣和一些文臣早已驚慌失措,有人喊著「保護聖駕」又有人喊著「這裡有人爬上來了。」龍舟之上頓時陷入混亂,有功夫的內侍和武將等又分散開去制服那些又爬入龍舟的蒙面人,幾番打鬥,蒙面人漸漸落了下風,一一被擒獲。
「都別動!」眼看自己的同伴一個個被擒,挾持著若珣的蒙面人高聲一喝,「皇帝,若要保你這個女人的安全,就按我說的做。」
眾人都愣住了,原來這個賊人並不知道自己挾持的人是誰,以為在皇帝身邊的就是妃嬪。
「你要什麼?」臻傑冷冷哼了一聲,餘光已瞥見舒爾慢慢地往後繞去。
若珣的脖子被尖刃抵住,有冰冷的疼痛。雙手被反束在身後,她只是個嬌弱的公主,根本無力反抗身後高壯的賊人。此生讓她最恐懼的,就是看著二皇兄七竅流血死在面前,不曾想過,這輩子還會遭到歹人的挾持。她突然發現曾經的那段痛苦並不算什麼,人的生命本就是脆弱的,珍惜眼前才最重要。
那雙晶瑩的眸子裡只有極淡的恐懼,裡頭映著她美麗的嫡母,她睿智的皇兄,她聰慧的皇嫂,這些都是愛她的人,若珣堅信他們會救出自己,會保護自己。可是,為什麼沒有看到舒爾,為什麼只有契木罕立在了面前?
「殺人償命,我哥哥只是在邊關做些生意,就被你們邊關守軍亂箭射死,你這個狗皇帝坐的什麼江山?口口聲聲善待我們忽侖牧民,結果又如何?不如早些把這個皇位讓出來,讓我們偉大的忽侖王來坐。」那賊人說的話,雖然氣勢洶洶,卻彷彿是背書一般,順著就出來了。
「噌」一聲,契木罕抽出一個侍衛的利劍,跨前一步逼著那人罵道:「你說你是忽侖人?那我是誰?」
那人愣了一愣,又聽契木罕朗聲道:「我是忽侖王室的四王子,忽侖人沒有不認識我的。況且你不過挾制了一個宮女,你以為皇帝會為了一個宮女拱手讓出江山皇位嗎?」
「你別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