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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皇后紀 第三十五章 雲泥異路(一) 文 / 琴瑣

    第三十五章雲泥異路(一)

    馨祥宮裡靜得叫人不安,茜宇端坐於上,璋瑢在側相伴,帝后並坐一旁,班君嬈因孕獲賜腳凳遠遠坐在一隅。繼而便是黑壓壓站了一屋子的人,因了那御花園裡投湖的女子,宮妃們都被傳召到了馨祥宮。

    「啟稟太后、皇上,凌才人醒了,此刻正發著熱,燒得迷迷糊糊的。」緣亦帶了幾個宮女從外進來,躬身稟報道,「才人嘴裡似乎喊著爹娘,太醫說像是受了什麼驚嚇。」

    茜宇心頭一動,側眼看了看帝后,悠悠道:「這位凌才人家裡出事了嗎?」

    「凌才人的父親是大理寺評事,因在一樁命案查處中收受賄賂上瞞下欺,經查屬實,今日朝會將其罷免並發配邊陲為奴二十年。」臻傑如是說著,面色不見一點變化,究竟為了什麼,他心中很明白。

    一個小小正七品的文職京官也值得這麼大的動靜?若是收受賄賂,欺上瞞下,那些上下之人倒不查,獨獨治他一個?

    茜宇心中明白,皇帝此舉當有其道理,遂只淡淡道:「凌才人脾性也大,皇上還沒問她的罪過,倒先尋了短見。」

    悠兒欠身笑道:「驚擾了母后,凌才人著實該死,可念其此刻在皇上和父母面前忠孝兩難全,若是無知之輩指不定要如何來皇上面前撒癡鬧一場。凌才人想以死了之,不給皇上添堵,也算忠心可嘉了。」

    茜宇眼神輕掃眾人,口中悠悠道:「皇后仁厚之心才會這麼想,若凌才人當真溺死了,傳了出去要百姓如何看待我皇室?」

    「是!」悠兒收了笑容,不再多言。

    茜宇頷首望著眾人,用了曾經張文琴警示後宮的口吻幽幽道,「自從太上皇駕崩,帝后忙於服喪侍孝,宮裡便疏於管理,時不時便鬧些事情出來,要哀家很憂心。」

    「太后息怒。」沈煙帶著眾人齊齊跪地,連坐在一隅的班君嬈也隨眾請罪。

    茜宇雖看在眼裡,卻不曾叫她起來,只是繼續道:「妃嬪之間本無區別,皆應全心服侍皇帝以期為皇室添福,更當如姐妹親厚,如此才能有皇室繁榮。若互相猜忌明爭暗鬥,攪得宮室不寧,又要皇上如何安心於前朝之事?」

    「臣妾謹遵太后教誨。」眾人深深伏下身子。

    茜宇佯裝歎道:「哀家如今身子不便,便無多心思管這麼多。端靖太妃當屬太上皇一朝最賢慧妃嬪之一,往後遇上皇后繁忙,各宮有何不明白亦可找太妃求教。」隨即轉而對著姐姐道,「哀家身子不便,恐怕要時常勞煩太妃了。」

    「臣妾遵旨!」璋瑢恭敬應承,她明白茜宇此刻不過是客套,而她之所以會這麼說,只是想去除眾人對於錢韻芯最近與自己極其熱絡的好奇,示意眾人只要願意都可與太妃往來。

    「惠嬪。」茜宇看著遠處的班君嬈喚了一聲。

    班君嬈微微一驚,極恭敬地應了。

    「哀家方才聽說今日你在棲霞殿裡對宮女動了大刑?」茜宇面色嚴肅,看不出褒貶之意。

    今日氣候涼爽,班君嬈卻依舊在額頭沁出薄薄的一層汗,她躬著背恭敬道:「只因那宮女對錢妃娘娘大不敬,實在沒了規矩,臣妾方才以宮規懲治了她。」

    茜宇的目光徐徐落在錢韻芯的身上,她已沒有了方才見人投湖時的驚魂不定,竟坦然道:「太醫曾囑咐惠嬪需靜養保胎,太后可否容惠嬪起身答話,臣妾恐傷了其腹中的龍胎。」

    茜宇嘴角露出笑容,話語中卻帶了半分自責,「若非錢妃提醒,哀家當真是忘記了。惠嬪快起來,大家都起來吧!皇后也是,如何不提醒呢?」

    悠兒笑而不語,卻將有些奇異的目光落在錢韻芯的身上,彷彿面前的女子有了變化。

    茜宇繼續道:「方纔哀家如此問惠嬪並無責怪之意,只是怕你用氣動刑傷了身子,對腹中的胎兒不好。有了身孕要懂得保養,莫隨意生些閒氣。方才錢妃來馨祥宮覆命,哀家也不嘗聽她言有宮女對其不敬,是惠嬪多慮了。」

    茜宇此話一出,連璋瑢都呆了半日,所有人都暗自將太后的話在心裡過了幾遍。若太后是年老力衰精神不濟,也就無人計較。可眼前的皇太后才年過二十,四體健全聰慧睿智,卻說出這樣前後不一的話來,無論是誰只消稍稍思量便能體味出其中的深意。

    悠兒心中微微一驚,她也分明聽茜宇方纔還自責忘記了惠嬪的身孕,可此刻卻是一番勸其好生養胎的話,又順帶不大不小地讚揚了錢韻芯的寬容大度。本來惠嬪的一出苦肉計被完全扭轉成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太后如此明白地表明她對於妃嬪的喜好,看來那些曾倒向班氏的人都不得不另謀靠山了。

    班君嬈將侷促和怨恨掩藏在她慣有的溫婉柔和中,欠身應著茜宇的話,滿口感激太后的關心關懷,怎樣切膚的無奈與悲哀恐怕是旁人無法體會的。

    茜宇面上卻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只是又問臻傑,「皇上查凌才人父親一案時可有發現其與家人暗通?」

    「回母后的話,凌才人進宮來一直安守本分,與家人似乎從無接觸。」臻傑應答。

    「嗯!」茜宇微微點頭,半刻後道,「既然凌才人於此案無關,皇室也不能遷怒於她,她也是莫大的委屈無所訴。眼下父母遭流放,又起輕生之念,這樣的驚嚇著實難平的。」

    悠兒盈盈笑道:「兒臣妄猜母后的意思,母后是否想賞賜一些什麼給才人為她壓一壓驚!」

    茜宇欣然點頭,「皇室雖規矩森嚴,卻也不能隨意寒了人心。」語畢便悠悠起身,扶著身旁的姐姐向帝后道,「哀家覺得乏累,之後的事就請皇后定奪,皇上也請早些休息吧。」

    「是!」眾人躬身相送,看著茜宇和璋瑢這兩個年輕貌美的女子施施然進入內殿去,此刻不知多少妃嬪由心嫉妒這兩個人。

    即便她們是沒了丈夫的寡婦又如何,不管有沒有丈夫,她們都是從進宮起就風光無限一路平坦的女人,這樣的地位和榮耀,不知需多少德行才能換來。

    「皇上,只怕這會兒戎兒醒了見不到父皇和母妃又要哭鬧,不如要蓮妃侍奉您去承乾宮歇歇,也好看看戎兒的傷。」悠兒笑盈盈下逐客令,在眾宮嬪面前將皇帝推給了沈煙。

    沈煙應承,上前伴駕,臻傑本不愛管這些女人間的瑣事,便欣然帶著沈煙走了。

    悠兒此刻才轉了正色,將六宮之主該有的威嚴表露無疑,幾番話後眾人個個面色恐慌大氣也不敢出。

    「凌才人此舉雖然莽撞卻也是對皇上的忠心,季妃前去傳本宮懿旨,著升其為美人,要凌美人安心養病,既然已入宮門就是皇上的人,不該再對宮外生活有所眷戀。」悠兒嘴上這麼說著,心中卻暗自歎息,如此陞遷恐怕誰也不願意,可是怪不得旁人,只怪她沒遇上好的父母,又沒有端靖太妃那麼好的命。

    「臣妾遵旨。」季妃盈盈福身,卻又道,「臣妾以為惠嬪殿內大宮女受了重罰怕是無力服侍主子了,若皇后娘娘允許,臣妾願從玉林宮撥兩個宮女過去棲霞殿暫時照顧一陣子,畢竟惠嬪腹中的龍胎萬分重要。」

    悠兒眉頭微微一揚,稍稍看了一眼垂首的季潔,揚聲道:「就看季妃吧!」

    不知是那父親遭貶的凌才人投湖這一消息傳出皇城沒有,但今日退出朝堂的大臣少有不心中怨懟。他們清早出門入朝,直到午後才退出,一些個每日飽餐安逸慣了,此刻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回到自己的府邸莫不一邊大快朵頤一邊摟著美人喋喋不休地抱怨。

    秦成駿自然也是到了這會兒才回到府邸,便是赫臻也奇怪其為何這麼晚,待聽說原因不由得笑道,「皇帝他果然什麼都能做好,便是把戲也演得如真一般。那些老臣估計是要開始毛躁了吧,不信他們能忍到何種境界。」

    秦成駿道:「臣方才退朝出來時,有馨祥宮遞出的消息說皇上有意要真舒爾入宮在上書房做一個月的先生。」

    「哦?為何?」赫臻詫異,「翰林編修只列七品,而上書房太傅卻是高官,皇帝何以前後做出這麼大差別的決定?」

    秦成駿更正道:「聽說只是做一個月的先生,不授官階。負責教導大皇子與昕王爺作為皇子皇親的本分與責任,彷彿是大皇子與王爺說了什麼逾矩的話。」

    「呵……這真舒爾還沒搞清楚自己該做什麼呢!」赫臻有些不屑,捲著手中的書冊道,「算了,既然皇帝有此決定,就讓這小子試試吧!」

    秦成駿應承,猶豫了半日,不知要不要說出之後的話。

    赫臻有所察覺,心中微微擔心,問:「怎麼了?難道茜宇身體不適?」

    「太后身體不妥已非一日,臣以為太后定因心中放心不下太多事,所以才憂心成病,您……不能考慮見一見她麼?」秦成駿呼了口氣,將心中的話說出。

    赫臻面色微微黯淡,他將手中的書卷又握緊了,半晌頷首看著秦成駿,嘴上有著無奈的苦笑,「上一回在裕乾宮見到她,你可知我做了怎樣的忍耐?」

    秦成駿不懂。

    「並非我不想見宇兒,我怕見到她就會要拋下這一切,只想帶她走。」赫臻的笑容有半分自嘲,「也許是雍和帝已然『死去』,總覺得江山與宇兒比,她才是最重要的。可我又明白茜宇她不會要我棄年輕的皇帝不顧,起碼這一劫我要助他渡過。到那時我再帶她離開皇宮,便是誰也無法阻攔了。」

    秦成駿心中一動,無語以對。

    皇城內,茜宇此刻正被璋瑢按在臥榻上歇息,而她在一旁手裡做著嬰孩衣褲的針線活。靜靜地躺了片刻,得知外殿妃嬪都散了去,茜宇才稍稍安心。不敢去想那個凌才人,只因這樣苦命的女子太多,身邊不也坐了一個麼?若個個都要為她們難過傷心,自己早不知被折磨成什麼樣子了。

    只是……茜宇只是在問自己是否後悔拒絕皇帝提出讓自己與赫臻見一面的建議,她是多麼想見赫臻啊,便是在夢裡相見也覺得是奢侈了。可是她不能那麼自私,比起自己對於赫臻的愛,他辛苦經營的江山社稷才更重要,起碼他暫時不能棄年輕的兒子不顧。

    心中疼痛,便表露在臉上了。

    「怎麼了?又覺得不舒服了?方纔你就不該動那些心思。」璋瑢心疼而嗔怪道,「不要說對付班氏那幾句話是你臨時想的,便是當刻想出來也要耗費心血,如今你這個身子,經得起嗎?」

    「哪裡那麼嚴重?姐姐今日做的糖蒸酥酪可是白吃的?」茜宇轉神回來,笑道,「姐姐越發把我當孩子疼了。」

    「我哪裡疼你?最招人恨了。」璋瑢笑著恨恨道,「我只心疼你肚子裡我的外甥罷了。」

    「姐姐,你猜那些妃嬪會如何議論我方纔的話?」茜宇的神色有些無奈,歎道,「我不知除了這樣做,怎樣才能為班氏保住這個孩子。」

    璋瑢握著她的手笑道:「我先前問錢妃如何看待惠嬪腹中的孩子,她不假思索來一句盼她平安生產,當時我還以為她有心在我面前賣乖,可眼睛是不會騙人的,我算是明白你為什麼偏疼錢妃這個千金大小姐了。」

    茜宇會心一笑,卻聽又姐姐說了一番話來,「宇兒,你的心思我能猜個**不離,可旁人就未必能猜透了。便是猜透了,若沒這個善心,也完全能故意扭曲了。如今你這樣在眾人面前冷待惠嬪,看起來是沒人要當她一回事了,可萬一有人就要趁這空閒下手呢?誰又能防?」

    茜宇眉頭一動,眼眸中透出幾分憂慮,「姐姐接下來是否要說,退一步,若那之前屢次陷害有孕妃嬪的兇手就是她自己,我這麼做反而要她往牛角尖裡鑽,越發變本加厲地扭曲了人性?」

    璋瑢輕聲一歎,「這些年我也算看透了,其實人最大的敵人就是自己的那顆心,心正了,當無所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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