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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皇后紀 第三十章 以屈求伸(四) 文 / 琴瑣

    第三十章以屈求伸(四)

    乾熙帝登基四年來,除元旦春節,從未有遲於朝會,更莫言不上早朝。

    但便是因皇帝長久以來的兢兢業業,朝臣們當真信了齊泰口中所稱「皇帝疲累龍體不適」,於是紛紛打道回府,各自備下養生佳品送往宮中以孝吾皇。

    大臣們只是侍奉皇帝處理政務,如此表表心思便好。後宮們便大大不同了,皇帝的身體有個好歹直接關係著每一個女人的命運。只有皇帝安好康泰,妃嬪們才有奔頭才又期盼,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像傅茜宇般丈夫去世後還能光無限。

    「娘娘,楚貴嬪呈一盅人參雞湯。」古嬤嬤不厭其煩地再次稟報,一個早上妃嬪們送來坤寧宮的滋補之品已不下數十樣。

    章悠兒亦是好脾氣的回一聲,「皇上此刻虛不受補,這人參是吃不得了,就賜給楚貴嬪自己用吧!」

    古嬤嬤應聲下去,不消一刻又折回來,又是妃嬪送來東西,皇后依舊回了去。來來去去,直到古嬤嬤提到棲霞殿惠嬪前來時悠兒才多問了一句,「她送了什麼來?」

    「回娘娘,惠嬪娘娘什麼也沒拿,只是說想來給皇上與您請安。」

    悠兒眉頭一動,便要古嬤嬤將班君嬈請入。班氏進得殿來,依舊滿面溫婉柔和,細長的眼眉彎如月牙,笑的溫暖而內斂。

    「娘娘金安。」惠嬪甫跨入門便跪地叩拜。

    悠兒見她這般穩重,心內暗暗一涼只覺可惜,口中道「惠嬪快起來,過來說話。」

    班君嬈徐徐上前,步子走得愈發娉裊穩帖,絲毫不顯扭捏作態。

    悠兒賜座於她,口中笑:「各宮都送來滋補之物,本宮實在不勝其擾,都是各宮妃嬪的心思豈能隨意駁回去!本宮也想和各宮說說話,可不收東西又見人家做什麼?還是惠嬪體貼,人來了問個安豈不比那些更強些!」

    班君嬈欠身笑道:「是臣妾手拙,不似各位姐姐那樣心靈手巧會做些點心藥膳的。本是偷懶之舉,不料竟得了娘娘的誇讚,臣妾實在羞愧矣。」

    悠兒掩嘴而笑,說道:「這真是玩笑了。不過皇上的身子沒什麼大礙。只是乏累了,方才歇了去,若惠嬪腳程快些許就能見一面皇上。」

    「臣妾不敢打擾皇上休息,只是心裡放不下心,便想著來請個安。此刻要娘娘費心見臣妾,已覺得慚愧了。」

    悠兒心中一動,有了算計,起身道:「皇上身子不妥,本宮當侍奉於身邊看護。這裡就交給惠嬪了,若再有宮嬪送東西來,你看著妥當的就留下,不妥當的就當人賞賜回去。惠嬪可樂意為本宮做這件事?」

    班君嬈也隨著起身,此刻連忙福下身去,迭聲道:「臣妾定為您安排妥帖。」

    悠兒滿意一笑,眉頭微微一揚,扶了身邊侍女的手,一邊往內殿裡去一邊口裡道:「辛苦惠嬪了。」

    「娘娘辛苦。」班君嬈福身相送,再立起時她的心裡是多麼的得意,可這裡不是棲霞殿,這裡是到處佈滿了皇后眼線的坤寧宮,她必須收斂自己的得意,做那個溫婉柔和的惠嬪。

    然而正如事實所昭顯的,各宮來送東西,帝后不僅不收,便是連妃嬪的面也不見。而棲霞殿的惠嬪空著兩手前去請安,卻叫皇后奉若上賓,更扔下坤寧宮的事要她來做。這樣的抬舉比起豐厚的賞賜,甚至皇帝的臨幸都來的有份量,那些悻悻而歸的妃嬪們無不在心中嘟囔著,皇后定是要重手提拔惠嬪了。

    「惠主子,昭儀娘娘送來牛乳酥一盒,宜人館百花釀一盞,秋棠閣官燕一品。」古嬤嬤細細念道。

    班君嬈絲毫不敢在古嬤嬤面前尊大,她直著身子立於殿內,心中暗笑造化弄人如何這三人一起來了?彷彿算計好了似的。面上卻笑得溫和:「酥餅與官燕都要現成吃的,皇上此刻歇著尚不能用,放著涼了只怕浪費了。這些就以皇后娘娘的口諭賜回吧,宜嬪娘娘的百花釀倒能留下。嬤嬤您看呢?」

    班君嬈畢恭畢敬地姿態叫古嬤嬤也不得不服,她自然一切應承,轉身出去稟報了。而班君嬈才欲轉身至皇后方纔所賜腳凳上坐片刻,便聽的一陣清脆卻帶著不屑與怒氣的聲音傳入殿內。

    「誰說酥餅要現成吃的?當真是沒有眼界的,一點好東西都不懂。」

    班君嬈聞聲轉去,便見錢韻芯一身月牙白素服,帶著纖柔窈窕的身姿跨門而入,口裡還問一聲,「惠嬪沒吃過牛乳酥麼?」

    「嬪妾見過昭儀娘娘!」班君嬈並不回答,她只是躬身下去行禮,那一刻她心裡又得意了,這坤寧宮是可以隨便進出的?那些話雖然出自自己的口,但那只是她代皇后下的口諭,錢韻芯此刻要駁的完完全是皇后的臉面。

    不知死活有很多種,錢韻芯算最蠢的一種。班君嬈愈想愈得意,臉上難以遏制地飄起兩朵紅雲。

    錢韻芯居高臨下,嘴角冷冷哼一聲,「宜嬪那百花釀,彙集春夏秋冬各種花卉釀製而成,性情冷熱未定,太醫都沒瞧過你就敢留下給皇上用?」

    班君嬈跪在地上不曾起來,她低聲道:「臣妾以為皇上從前便喜歡宜嬪姐姐的百花釀,所以才留下了……」

    錢韻芯冷笑道:「只為了這個?本宮還……」她扭頭住了嘴,另道,「那本宮進的牛乳酥你為何要退回?方纔還以為皇后娘娘心裡與本宮有什麼不愉快,這點心平日裡皇上與皇后都喜歡的,整個宮裡只有本宮的陪嫁嬤嬤做的好。古嬤嬤說了本宮才曉得,原來是惠嬪攔下了呀!怎麼……是不是在惠嬪眼裡本宮不配給皇上進點心了?」

    「娘娘息怒,這並非惠主子的本意,惠主子只是想皇上此刻正休息,怕酥餅涼了不好吃,不敢費了昭儀娘娘的心意。」古嬤嬤有心打圓場,不曉得竟更惹得錢韻芯瞧不起班君嬈。

    「嬤嬤……您不記得了,這酥餅就是涼的才好吃哩!往日這個氣候時,皇上都會吃一些的,皇后娘娘和三位皇子也喜歡的。」錢韻芯和顏對著古嬤嬤說著,她是太激動了,只以為古嬤嬤年老忘事,卻沒體味出古嬤嬤欲打圓場的意味。

    「惠嬪知道了麼?」錢韻芯恨不得能啐一口地上的女人,怎麼看都覺得她叫人厭惡至極,口裡遂又冷冷道,「還有萍貴人送來的官燕,那是聖母皇太后賞賜給她的東西,是滋補上品。貴人平日裡都捨不得吃一口,如今知道皇上龍體欠安,仔仔細細用冰糖熬了送來,就被你一句涼了不好吃就給打發回去。惠嬪恐怕是從來沒有吃過吧!你聽說過暑天裡吃滾燙的燕窩麼?」

    錢韻芯是衛國公嫡系獨女,從小養尊處優,上天入地什麼好東西沒見過,此刻她也並非有心為品鵲爭口氣,只是想拿班君嬈低微的出身嘲弄一番,誰人不知她班氏的父親不過是京外小縣城裡的一介綠豆芝麻官。

    班君嬈本因得意飄起的兩朵紅雲此刻聚滿了難以遏制的憤怒與恥辱。這已不是錢韻芯第一回當眾嘲笑自己,當真已算不清有多少回了,似乎就是這個女人無休止的嘲弄與輕視一點一點吞噬了班君嬈心底的善良。她活在一個充滿嘲笑和歧視的世界裡,她沒有妨礙任何一個人生存,可為什麼?為什麼就會有人覺得自己的存在是一種多餘,難道自己生來就如此下賤,要一次次地讓人踐踏麼?

    班君嬈第一次在眾人面前落淚,她的面目看著傷心極了,她努力遏制著自己的顫抖與哭泣,她在等,她在隱忍,要以一個弱者去扳倒一個強者,她必須克制自己的一切。

    「這是怎麼了?」錢韻芯的朗聲質問終於驚動了章悠兒,然而又似乎章悠兒從未離開過,只見她扶著侍女悠悠出來,對於此間的一動一息,她瞭如指掌。

    「皇后娘娘萬福金安!」眾人齊齊跪拜下去。

    「誰那麼大聲說話?皇上醒了一回,有些惱了!」悠兒話語一出便見錢韻芯身子大大地一顫,她在心底無奈歎了口氣,轉而卻問:「惠嬪這是怎麼了?好好地怎麼哭了?」

    方纔的一切古嬤嬤和坤寧宮大大小小的宮女都是看在眼裡的,班君嬈若此刻避重就輕只會叫人覺得矯情。她收了悲容,在嘴角擠出淡淡的笑容,低聲道:「方纔臣妾誤會了昭儀娘娘與萍貴人的心意,此刻聽昭儀娘娘細細一說,才發現自己竟那樣愚鈍,心裡便不禁酸楚了。臣妾不該如此妄動情感,請皇后娘娘恕罪。」

    悠兒擺了擺手,示意大家都起來,又佯裝細細問了古嬤嬤,便道:「都起來吧,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還值得惠嬪哭?」她竟沒有計較錢韻芯與班君嬈的摩擦,逕直對錢氏道,「皇上方才正念叨丹陽宮裡的牛乳酥呢!昭儀跟著古嬤嬤進去伺候皇上吧,皇上快起了。本宮這裡還有些話要囑咐惠嬪。」

    錢韻芯此刻竟沒有功夫喜悅,她完全被皇后奇怪的態度驚到了,按理自己擅闖坤寧宮是罪,吵醒了皇上又是罪,怎麼算也不會罰自己去伺候皇上啊!今日自己早起也沒有焚香禱告啊!

    而她的性子怪也怪在這裡,明知道自己大剌剌地闖進來一定要惹怒皇后,可她還就是會沒頭沒腦地亂闖。撇去她對一些宮嬪的尖酸刻薄,其實這樣沒有城府、個性直爽又帶些愚笨的女人,當是皇帝喜歡的一種。加上她的美貌、加上她高貴的出身,一切優渥的錢韻芯的確無法體味班君嬈的苦楚。而她又嬌縱慣了,絕不會允許與比自己丑比自己低賤的女人共同分享丈夫的愛。這一切都是她可愛又叫人可恨的個性使然。

    「昭儀不願意麼?」悠兒見錢韻芯愣了半日,便補了一句,卻又不等她回答便喚古嬤嬤將她帶進去了。

    此時班君嬈卻深深垂首,從面上看她似乎沒有任何心緒的波動,可心裡早已恨到了極致,不由得雙手冰冷,恐怕也是因心寒所致。

    忽然一隻溫熱的手觸及自己,班君嬈恍然頷首,竟是皇后立在了自己面前。

    「惠嬪沒甚好委屈的,錢昭儀就是這樣的性子,她是衛國府的千金,衛國府裡多少兒郎為皇上鎮守著邊疆。這點傲氣和嬌氣,皇上和本宮能不介意,相信以惠嬪的心胸也該擔得起。是不是?」悠兒那張精緻美麗的絕色面孔上綻放的是如同菩薩般祥和溫善的笑容,彷彿暖融融地能化解一切戾氣。

    班君嬈身形微微一震,滿心的感激化作一個深深的謝禮,她一壁恭恭敬敬地福下身子,一壁嘴裡道:「臣妾不委屈,有皇后娘娘和皇上的體恤,臣妾絕不委屈。」

    悠兒的笑容意味深長,美麗的眼眸深處有著另一層謀算,其實大家都是宮闈裡飽受掙扎的女人,悠兒無心去迫害任何一個,自然也決不允許任何一個興風作浪為非作歹。於此,她絕不會手軟。

    馨祥宮裡,茜宇聽著小春子一一稟報今日之事,先有皇帝不上早朝,接著各宮爭先恐後地往坤寧宮問安,一併連才發生了不久的錢韻芯坤寧宮嘲弄班君嬈一事都瞭解的細細的。

    「這個錢昭儀當真有趣的緊。」茜宇嘴上說著,心裡卻感念悠兒行動之迅速、手腕之高明。她幾乎不會錯過任何一個機會,隨時都預備著應付一切風雲變化。當機立斷往往能叫敵人亂了陣腳,一步一步謀劃好了的不僅容易叫敵人識破,一旦遇突發之事極易方寸大亂,只消始終不忘本意和目的,過程的確可以變幻莫測的。這是當年閨中兄長與自己所講的行軍打仗之道的一種,沒想到拿到宮裡來用於女人之間的爭鬥,也這麼管用。

    茜宇冷冷一笑,動了動身子緩解身體的乏累,不知為何這一次懷孕她總覺得身子極其疲累,與當年昕兒一胎不同,也與那對龍鳳兒不同,動不動便覺得腰酸得無法端坐,便要躺下了才好。

    赫臻啊!我定會為我們保下這個孩子,可你何時才來接我走呢?這個皇宮當真壓抑極了,赫臻,帶我走吧!

    「主子,您去歇歇吧!」緣亦伺候了茜宇多次懷孕,這回她也察覺了主子反應的不對,故而更加小心地伺候著。茜宇本不堪疲勞,自然應下了。

    「茜宇的身體好嗎?」秦尚書府中後院的書房內,赫臻與成駿商討完今日朝堂之事及兒子的第一次行動後,便問起了他沒有一刻不掛在心上的宇兒。

    秦成駿低聲道:「聽聞千金科太醫診脈說一切安好,但傳聞太后總覺得身子疲憊。」

    赫臻心中大驚,面上卻沒有顯露,女人懷孕生產是人生最危險事之一,可是宇兒僅在這處便為自己奉獻了那麼多回,這一回自己不在她身邊,她真的能平安麼?赫臻想至此,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太后心情不好嗎?」赫臻問。

    秦成駿沉默以對,他的確不知。

    赫臻略略思忖,開口問:「真如海和他的兒子還在京城嗎?」

    「是,侯爺最近總是去找些舊友喝茶敘舊,旁敲側擊地為傅王爺打聽一些事情,也頗有收穫。」

    「嗯!」赫臻沉吟一聲,半晌道,「明日把真舒爾帶來我面前。」

    秦成駿一怔,隨即應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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