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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皇后紀 第二十五章 千年琥珀(三) 文 / 琴瑣

    第二十五章千年琥珀(三)

    手裡的琥珀越來越多,茜宇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著,她細細數了一遍,卻發現還少了一顆,環顧四周,當真是看不到了。

    她一步步向床榻走去,面上含著恬淡的微笑,這是赫臻最喜歡看到的笑容。她坐上床沿,垂首間發現赫臻的手腕旁還有著最後一顆琥珀。茜宇欣然將它與其他琥珀一起放置在赫臻的手裡,這只寬厚的大手足以盛起這些。

    「你說……千年琥珀萬年蜜蠟,萬年太長,我們只要千年相守……赫臻,那過去的兩年你要如何補償我呢?」茜宇微微笑著,看著床榻上雙目緊閉的男子,她沒有感到一絲陌生,宛如所有的笑言甜語都在耳邊,宛如她心愛的男人只是在自己面前睡熟,宛如從未有過痛苦從未有過分別。

    茜宇沒有伸手撫摸赫臻的面頰,沒有柔聲呼喚赫臻醒來,沒有流出傷心的眼淚,她只是這樣坐著,靜靜地看著她的男人,面上的神色一如眾人羨慕的絕世恬淡,她很明白,自己只是來看看丈夫而已,只是看一看……

    茜宇將頭上那頂內監帽飾摘下,放下一頭烏黑油亮的青絲。她伸手撫摸秀髮,如綢緞般細膩柔滑,那是赫臻喜歡的頭髮,所以它們得到了主人很好地養護,可她突然指尖用力,幾縷青絲纏繞著纖指落下。

    沒有銀針牽引,只用柔軟的髮絲串起琥珀,當是何等的困難,然茜宇似乎沒有沒有察覺到其中的不同,她只是那樣用心地靜靜地將琥珀一顆顆串起,雖然每一顆都要花費很多功夫,可那些時光彷彿是停滯的,沒有帶來什麼,亦沒有帶走什麼。

    坐在赫臻的身邊,茜宇能聽到他微弱的喘息,雖然那樣微弱無律,可還是熟悉的。一如過往的每一天,這樣的聲音總能在耳旁出現。不知過了多久,茜宇終於串起了最後一顆琥珀,她將珠串繞在赫臻的右腕上,細細繫上結。

    「赫臻啊……昕兒如今長大了許多,他和雲兒一般高了。這孩子不在我們身邊,卻更懂事,太傅也誇他的課業好,騎射也由臻傑親自來教導,將來他一定能文能武,一定能為皇帝保江山平安。赫臻啊……」

    茜宇微笑著,伸手握起他的右腕,琥珀石的冰冷在因高燒而通體滾燙的赫臻的手上顯得異常突兀。茜宇在指尖的冷與熱中捧起他的手,微微湊上身體,把那只寬厚的大手覆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赫臻……這是我們的孩子,是真意,你感覺到了麼?」茜宇依舊笑著,笑著看她的丈夫,眼角沒有一絲晶瑩,只有恬淡笑容和無盡的幸福。

    花廳之外,碩王妃伏在丈夫的肩頭看著屋內的女兒,手裡絲帕繞著指尖,貝齒卻撕纏著絲帕,眼淚如珍珠離線,她不時將頭埋在丈夫的肩頭,企圖將自己的啜泣聲壓下。

    妻子的顫抖一下下震盪著傅嘉的心,這一生自己為了皇室和國家馳騁疆場屢建奇功,朝堂之上更是真知遠見無人不服,還培養出三個優秀的兒子為年輕的皇帝保駕護航。可他這一生最失敗的就是對這個唯一的女兒,為什麼自己口口聲聲要保護的女兒,時不時地就要陷入痛苦?難道這真如自己所說的,這是女兒的命?

    「侯爺……」傅嘉聽的長子的聲音,他回身去看,卻是真如海帶著真舒爾出現在了花廳,舒爾的傷還很嚴重,他幾乎無法自己行走。

    「王爺,太上皇他……」真如海雙眉緊蹙。

    傅嘉將妻子交給兒子,將真如海引坐於桌前,他抬頭看了一眼被兩人攙扶著的舒爾,口中道:「太上皇命垂一線……恐怕……」

    「皇帝知道了麼?」真如海緊張地問道。

    傅嘉眉頭一緊,「知道了……但他不能有所表示,不然叛匪一夥定當有所行動,如此定會使得朝綱不穩,甚至更嚴重的後果。」

    真如海大驚,「便是你那日說的陳東亭那老朽?」他憤然了,他的女兒做皇后不過四年而已,他們真家能否擺脫祖訓全靠女兒了,他豈能讓一個陳東亭破壞一切?

    「是啊!這些年是我們疏忽了,竟將這樣大一個隱患擺在眼前而絲毫不知,老夫只怕太上皇這次若……」傅嘉言及與此,當真是難再下去了,他一抬頭,卻發現真舒爾已經扶著門柱站在了自己方纔的位置,神色凝重,彷彿心頭被緊緊揪著。

    舒爾眼裡看到的,確實揪住了他的心。屋子裡那個纖弱的女人,臉上沒有一點哀傷,沒有半滴眼淚,只是掛著傾人的微笑,彷彿是坐在自己熟睡的丈夫身邊,她的眼眉間蕩漾的是幸福。她握著丈夫的手,輕柔地撫摸著,靜靜的,很靜。

    「舒爾,你回去休息吧!」傅憶祖上前來,一手扶住了舒爾,口中道,「你看到了吧……其實這一切本就是完好的。」

    舒爾明白傅憶祖話中的深意,他啞然而笑深深呼了一口氣,便依言準備回去,轉身卻迎面看見秦成駿,他依舊穿著那沾滿了血跡的衣服,那雙眼睛裡蓄滿了難以名狀的痛苦。只是舒爾不知道,這個男人也愛慕茜宇,而他正怨恨著自己再一次沒有保護到赫臻,讓茜宇再一次經歷生離死別,甚至會永別……

    但不管舒爾是否知道,可有一點是相同的,但凡是愛茜宇的人,都不要她受一點點傷害。赫臻如此,秦成駿如此,真舒爾亦如此。

    屋內依然一片寧靜,茜宇此刻已經聽不到任何外頭的聲音,她的世界裡只剩下赫臻了。四年前的那一場劫難,她曾以為將與赫臻天人永隔,於是慟哭,於是痛不欲生,於是指天起誓要用自己的一切來換回赫臻的性命。可這一次,她不願再如此瘋狂,只因她篤信,赫臻不會棄自己不顧,他不會拋下自己和孩子獨自離去,他們有千年的約定,赫臻答應給她的真心真意,答應陪她看每一次的梨花盛開,答應她所有的一切都還沒有做。

    茜宇輕撫著赫臻的手,她抬頭去看丈夫的臉,因失血過多而蒼白的嘴唇又因高燒而乾裂。那該很疼吧?茜宇心內呼了一聲,把赫臻的手放回床榻之上,自行緩緩起身,將臉頰湊到赫臻的面前,眼裡透著濃濃的愛意看著這張熟悉的臉,她抿了抿嘴唇,隨即便在丈夫的唇上印上深深的吻。

    然赫臻乾裂的嘴唇觸及自己柔嫩雙唇的那一刻,茜宇的身體大大地一顫。

    皇城之內,臻傑早已坐立不定,若父親就此去世,自己要如何掌控當前的局勢,他即便躊躇滿志,卻並不敢完全肯定能以自己的肩膀能扛起這一切。

    「皇上,碩親王次子進宮來了。」齊泰進來稟報。

    臻傑眼眸放光,「快宣!」

    「啟稟皇上……」傅憶峰快步入殿開口稟告,他沉鬱的面色,讓臻傑莫名地感到心中慌亂。

    而此刻,悠兒也來到了涵心殿,齊泰告訴她皇帝正和傅王府二公子在內殿談話,不見任何人。立在殿前,悠兒心中也起伏不定,方纔她已得到消息,皇貴太妃跟著秦尚書出宮去了,究竟是什麼事情要母妃如此匆忙出宮,難道是父皇出事了麼?

    許久之後,殿門才被打開,傅憶峰從中而出,眼見皇后自然依禮而行,悠兒卻只是點頭回應,並不敢多問什麼。

    「皇后娘娘!」齊泰進入後又跑出來,對悠兒道,「皇上請您進去。」

    悠兒眉頭一皺,她曉得,一定有大事要發生,不敢多做滯留便疾步跟了進去。

    傅王府裡,又是一波新的忙亂,而茜宇卻只是立在床榻一側,看著何陽等來來去去,或檢查赫臻的傷口是否滲血或為赫臻灌下湯藥或又金針銀針插滿了他一身。茜宇的平靜是叫所有人擔憂的,而她自己卻猶自不覺,她的目光一刻也沒有離開過赫臻,沒有離開過他右腕上的那串琥珀。

    天色漸晚,王府內已然上燈。

    「太妃娘娘。」何陽再一次為赫臻檢查後,對坐在床邊的茜宇道,「您放心吧,太上皇應當沒事了。」

    「嗯!」茜宇又是極其平靜地接受了這一切,她的嘴角依然掛著微笑,片刻後卻緩緩起身向外走去。

    「宇兒……」母親過去拉住了她的手,「你不等太上皇醒來了?」

    茜宇的臉上掛著釋然的笑容,「娘,太上皇不是不要我知道這些嗎?他如今沒事了便好,我和昕兒在宮裡等他來接我,我曉得爹爹和太上皇還有好多事情要做,我不要他掛念我,而我也只要知道他安然無事就夠了。」

    「宇兒,」傅嘉低喚一聲,「回宮後要一切小心。」

    「方纔女兒無禮了。」茜宇在父親面前擺出女孩兒般的嬌容,「太上皇就靠您照顧了。」

    傅嘉默然應承,隨後還是道了一句,「不管將來發生什麼,希望你能照顧好自己和昕兒。」

    茜宇心中一動,沉吟半刻,隨即微笑答應了,然又問道:「真舒爾在府裡吧,我要見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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