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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後宮— 第四十四章 議政(三) 文 / 琴瑣

    第四十四章議政(三)

    「若晴公主明日要出宮了!」茜宇接過茶碗,回到幾前。

    赫臻微微緊了眉頭,「嗯!」他說著躺了下去,手抵在額頭。茜宇見此情景,便不再多說。片刻後,赫臻突然開口,「難道如今連這安逸茶也不得讓朕思睡了。」

    茜宇心頭一緊,卻不說話,只是拿下他的手掌,輕柔地為他按摩。

    「宇兒!」赫臻道,「昨日朕與妍兒探討撤藩一事,她示意此事宜快不一慢,你看呢?」

    茜宇不明白赫臻為什麼又轉到了這一茬,但還是接道:「臣妾尚不及姐姐聰慧,怎麼會有所見地!」

    「但你比妍兒會顧及地多一些。」他頓了頓道,「朕如今已很難再顧及什麼了。」

    茜宇心中有些不忍,「皇上!」她喚道。

    「你說吧!你想說些什麼,都說出來,朕今日允許你議政!」赫臻睜開眼,信任地看了他一眼。

    茜宇微微報以笑容,低低道:「撤藩一事,臣妾認為勢在必行。」她隨即堅定地望著赫臻,「臣妾曉得,皇上撤藩是在其次,首要的是為了奪去太后在後宮叱詫風雲,翻雲覆雨的權勢。」

    赫臻驚地坐起來,眼神異樣地看著茜宇。

    一絲惶恐略過心房,任何一個帝王都不願意被人看出他的心思,曹操尚且容不下楊修,即便是赫臻也恐怕難容一個小女子揣測帝王的心思呢?「伴君如伴虎」爹爹的叮囑方才怎麼忘得一乾二淨呢?

    「你怎麼知道的?傅嘉告訴你的?」赫臻的語氣讓茜宇有些害怕!

    「不是,不是爹爹告訴臣妾的……」茜宇痛苦地低頭看自己的肩旁,「皇上您抓疼臣妾了!」

    赫臻這才意識到自己正緊緊抓著茜宇的肩旁,於是鬆開手,復又躺下去,口中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朕不想你知道,只是不想你難過!」

    茜宇眼眶濕潤,她點了點頭,道:「是!臣妾知道一些事情,就如皇上說的,臣妾曾因此而難過!」

    「所以你這麼疼惜若晴?」赫臻道,「即便她還比你年長一歲。」

    茜宇點了點頭,娓娓道來:「懿貴妃入冷宮那日,臣妾曾去看過她,她告訴臣妾,元皇后死於非命一說!」她抬頭看赫臻,卻發現他的眼神黯淡下來,心中雖然惶恐,但話已至此,只能繼續下去了,「懿貴妃的眼線曾經偶然聽到太后和皇后對話,才知道元皇后是被鼠尾草慢慢毒死的!」茜宇此言一出,已感到赫臻的身體在顫抖了。

    「天下人只知道元皇后是因病薨逝。」茜宇這般說著,卻再不敢看赫臻的臉。

    「你還知道什麼?」赫臻淒然地問道。

    茜宇欲言又止,她分明感到赫臻緊緊抓住了自己的手,所用之力彷彿要把骨骼捏碎了。

    「這些朕都知道……」赫臻抬眼望著茜宇,冷冷道,「只是朕一直都想不到是誰要害她,也不知道究竟什麼東西裡有毒。」

    茜宇的眼睛迷離了,她不確定赫臻是否真的不曉得,這一刻的他是如此的陌生。「她告訴你什麼了?」赫臻銳利的目光似乎要穿透了茜宇。

    茜宇諾諾道:「懿貴妃曾經把太后賜的用於服藥甜嘴的蜜餞送還過去,從此……從此便和太后及皇后結下了樑子。」

    「你是說……」赫臻臉色青紫,他迅速回憶著十五年前的一切,當時佩琴時常服用的補藥全部都徹查過了,蜜餞,何嘗有蜜餞?他愣愣地對茜宇道:「那一年宮中除了張氏三位姐妹,再沒有其他宮嬪了,日日給皇后送補藥的……是容琴!」

    「是!」茜宇哽咽道,「懿貴妃猜測元皇后就是被那些服藥時用來甜嘴的蜜餞害死的。」

    「朕要殺了她,朕要殺了她……」赫臻激動異常,眼裡似乎要噴出血來。

    「皇上!」茜宇摁著他,「您冷靜一些,您要殺誰?如今懿貴妃都歸了黃泉,死無對證,您拿什麼來服眾?」

    赫臻望著茜宇,眼神突然軟弱下來,彷彿一個被欺騙的孩子,他聲音哽咽,「朕那麼信任她們,可是她們,可是她們竟然幫著那個老太婆害自己的姐姐!你要朕怎麼做?你要朕怎麼做?」

    茜宇的眼眶濕潤了,她分明地看到赫臻眼角沁出了淚水。是!誰說男兒不能有淚?是!誰說帝王就不能悲傷?茜宇用身體擁著赫臻,感受著他的顫抖,她要用自己的一腔柔情溫暖這個孤寂無助的男人,這個自己用生命去愛的男人。

    「皇上,您不要這樣!」眼淚揮灑,幾乎濕了赫臻胸前的衣襟。

    壽寧宮裡的太后完全不知道這一切,她正將若晴公主摟在懷裡,但祖孫二人這樣靜靜地坐著已然很久了,內殿裡靜地彷彿能聽到紅燭哭泣的聲音。良久,太后開口道:「孩子,苦了你了!」若晴卻面無表情地靠著她,微微地搖了搖頭。

    「你還年輕,將來還能再有孩子,額駙會善待你的。」若晴點了點頭。

    「明日出宮後,要好好地照顧自己,把身體養好了!」若晴依舊只是點了點頭。

    「孩子,」太后的聲音哽咽了,「你恨皇祖母嗎?」若晴凝望著前方,眼裡卻沒有光芒,她並沒有作出答覆。

    「你不要恨哀家,將來你都會明白的,孩子……」

    若晴抬頭看了太后一眼,報以淒涼的微笑,「太后,晚了,您安置吧!」說著她起身離開,緩緩地向儀門走去。

    太后不捨地望著她,伸手喚道:「孩子……」隨即淚如泉湧。

    若晴的嘴唇被貝齒緊緊地咬住,眼淚含在眶裡,她幽幽地轉過來,深深地福下身子,「若晴就此拜別,還望太后日後一切保重。」語畢徐徐起身,緩緩消失在太后的眼前。「孩子……」太后聲淚俱下,一無往日的威嚴和泰然……

    「匡」的一聲清脆,驚了等在殿外伺候的滕廣和緣亦一身冷汗,他們不知所措地望著內殿的儀門。

    「後宮干政!」赫臻的吼聲傳出來,「為什麼你要知道這麼多?為什麼你要去問她?你想得到什麼?你說啊?」

    殿內,赫臻憤怒地望著被自己一掌打倒在地的茜宇,臉頰上紅腫的指印分明,嘴角沁出鮮血,她的身邊俱是碎裂的瓷片,尚有碎片嵌進了手臂,沁出點點的鮮紅。

    茜宇絕望地望著眼前的皇帝,方纔她正用自己的一腔柔情溫暖著的男人,這個自己用生命去愛的男人,竟然在轉瞬間將自己打在地上,茜宇此刻竟沒有了淚水!

    「滕廣……」赫臻怒吼,滕廣聞聲近來,看到一片狼藉,不禁啞然,戰戰兢兢道:「皇上……有何吩咐!」

    「傳旨!」赫臻血紅地眼睛卻沒有離開茜宇,「恬嬪妄議朝政,居心叵測,失儀失德,特奪其封號」赫臻聲音顫抖,一字一頓道,「降為八品充人,幽禁馨祥宮正殿,除聖旨外,不得踏出儀門半步,違者斬!」

    「皇……皇上……」滕廣驚呆了,兀地跪在地上,「皇上三思!」

    赫臻一腳把他踹倒在地上,厲聲罵道:「狗奴才,小心朕連你一同斬了!滾……」又回頭瞪了一眼茜宇,方才闊步而去。

    滕廣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口裡忙不迭道:「娘娘,您放寬些心,奴才會勸勸皇上的!」說著匆忙跟了出去。

    殿外緣亦等早已跪了一地,待赫臻一離開馨祥宮,便衝了進來,看到主子這般狼狽地跪躺在地上,心都涼了半截。

    「主子,您起來!」緣亦過來攙扶,只是忍不住哭泣,抽噎著道,「主子,您起來……起來,您的手受傷了!」

    茜宇軟軟地任人擺佈,眼神冰冷,只是嘴裡不停地喃喃道:「這是為什麼……這是為什麼……」

    「哇…哇…」側室裡,臻昕哭地淒慘,彷彿感應到了母親此刻的傷痛。

    「孩子!」茜宇從震驚和傷痛中醒過來,她望著儀門外的側室,淚如泉湧,「我的孩子……」茜宇努力地站起來,跌跌撞撞地衝向儀門,她要見兒子,卻忘了赫臻剛才的話,才到門口,便有幾個方才跟著赫臻過來的小太監攔住,尖聲道:「傅充人,皇上聖旨,您不可以出儀門!」

    「傅充人!傅充人!」茜宇冷笑,心在滴血。一個連封號都沒有的充人,這就是我深愛的男人,我願意用生命去愛的男人賜給我的回報?荒唐,太荒唐了。

    她突然來了精神,對緣亦道:「去,去看看小皇子,看看他怎麼了!」緣亦一迭聲應了,但剛剛邁出腳步,便見幾個老嬤嬤浩浩蕩蕩地走進來,直直地衝進了側室,片刻後抱著襁褓出來,襁褓裡是正哭地淒慘的臻昕。

    緣亦本能地衝上去攔道:「你們要做什麼?要把小皇子抱到哪裡去?」

    「啪!」地一聲,一個嬤嬤揚手把緣亦打在地上,「沒眼見的東西,還以為自己是有主子撐腰的體面人!」說罷便跟那抱著孩子的嬤嬤要走。

    「你們要做什麼?要把我的孩子抱到哪裡去?」茜宇哭喊著幾欲要衝出來,卻被幾個小太監死死地拉住。

    那嬤嬤冷冷地轉過來,盛氣凌人道:「老奴奉皇上聖旨,把小皇子抱去坤寧宮,皇上說了,如今您一個充人身份,不配養小皇子!」

    「把孩子放下,把孩子放下!」茜宇哭喊著,瘦弱的身軀卻掙脫不開兩個太監的束縛。

    小春子、凌金等衝上來要和他們拚命,兩個嬤嬤卻叉腰攔在了前面,一個嬤嬤一巴掌把凌金打在地上。

    「你們最好想想清楚,你們主子一旦踏出儀門,便是死罪,要死要活,你們自己看著辦!」這話確實把眾人等給怔了,不錯,皇上剛才的那個「斬」字說得斬釘截鐵,讓人不得質疑。

    「我們走!」一個嬤嬤揚手走在了前頭,那抱著臻昕的嬤嬤立馬跟了上去,一行人眼看著離開了馨祥宮。

    「孩子!把孩子還給我,把孩子還給我……」「伴君如伴虎」「帝王薄情」這些詞彙突然間全部湧上了心頭,茜宇撲在地上,聲嘶力竭地哭喊著,可是孩子的哭聲漸行漸遠,宮殿裡只聽的到茜宇傷心欲絕的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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