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後宮— 第八章 愁因薄暮起(三) 文 / 琴瑣
第八章愁因薄暮起(三)()
「微臣參見皇后娘娘,娘娘吉祥。」李院士向皇后請安。
「大人請起,不知恬婉儀究竟得的是什麼病?」皇后關切地問。
「回皇后娘娘,依臣診斷,娘娘卻是如洪太醫所說患的是絞腸痧,只是娘娘身體虛弱,加上月信剛至所以才會不勝風寒。微臣施針之後,娘娘的病情已有所好轉,熱症已除,只是娘娘體質纖弱,此次一病,恐怕要調養半月乃至一月方可恢復。」李院士說得頭頭是道。緣亦聽說主子已無大礙,臉上露出了寬慰的笑容。
皇后也當下放心:「有勞大人。婉儀之後的調養,也要大人費心了。」
「皇后娘娘放心,臣定當盡力。」李院士道。
「好了,你們忙吧!」皇后起身,又道,「緣亦,好生照看你家主子。」
「是。」緣亦道。
「皇后回宮。」太監高呼,於是皇后又在奴才的簇擁下走了。隨即李院士也讓緣亦派了太監跟自己回御醫館取藥。接著有修緣宮、裕乾宮的宮女來探視,緣亦和她們才說明,又來了翔陽宮祥嬪、延喜宮蓉嬪、沐陽宮芹嬪、福泰宮慕嬪等等派來的宮女太監探視。許是驚動了皇后,似乎整個皇宮都知道茜宇病倒一事。再過了會兒,德妃、如妃、蘭妃、也都派人來探視,黎婉儀、慧婉儀等更是如此。一直忙到戌時,人才紛紛散去,雖然都是些宮女太監,但是她們代表的是身後的主子,緣亦自然不敢怠慢。都送走之後,才回到寢宮照看茜宇。此時茜宇臉色已經不再慘白,緣亦也放心了。
「鐺……鐺……」更鼓又響,已至三更。緣亦坐在榻邊身體倚在床頭,雙目微合。可能是藥性起了作用,茜宇不再覺得身體難受,但覺口中乾燥,所以想醒來喝水。奈何身體虛弱,竟是連眼睛也睜不開。緣亦似乎聽見動靜,立刻醒來,正見主子的的手指微動。連忙過來喚主子,茜宇被緣亦喚著,終究是睜開了眼睛。
「娘娘,您可醒了。」緣亦激動不已。
「嗯。」茜宇吃力地應道,淡淡一笑,身子用力想欠起身來。
「娘娘。」緣亦幫著扶起了茜宇,「您要什麼?」
茜宇燒得乾裂的嘴唇微微張開,「水。」緣亦立刻領會,轉身從桌上端來參湯,餵了幾匙。想必是上好的野山參,茜宇似乎有了精神。
「娘娘,怎麼得了這麼急得病來。讓奴婢們好生擔憂。」緣亦心疼不已。
茜宇有了精神,但是臉色蒼白,沒有半點光彩,「辛苦你們了,你也該歇了吧。」
緣亦聽了頓時心暖,「奴婢再不敢歇了,主子進宮才四日,奴婢就把主子伺候成這樣,王爺王妃倘若知道了,不知該有多心疼呢?」
聽緣亦說道父母,茜宇不禁眼眶一熱,流下淚來。緣亦知道自己觸到了主子的傷心之處,懊悔不已。勸慰一番,茜宇這才躺下,緣亦不敢離開,便依舊坐著陪伴。
窗外雀鳥嬉鬧,嘰嘰喳喳好不熱鬧。緣亦被驚醒,看茜宇依舊安穩地睡著,當下放心。起身活動了身體,便出來想尋凌金等預備熱水、湯藥等。門才打開,竟看到秋葉、秋棠、小瑛子並流芸個個斜歪著身子躺在地上。緣亦覺得十分欣慰,想到昨日對他們大聲呵斥,不禁有些後悔,便蹲下身子喚他們起來。
「姑姑。」四人互相攙扶地從地上爬起來,依舊怯怯地看著緣亦。
「你們怎麼就睡在這裡?」緣亦問道。
「我們,我們怕……」流芸怯懦地卻又說不出來。
緣亦覺得這些小宮女、小太監要比自己往日帶過的要好上百倍,好就好在一個「實」字,誠實、老實,讓人放心,只是做事情就略顯愚鈍,但這是可以教的,如果人心不好,就不知該如何教了。「好了,你們去準備些熱水,我要給主子擦洗。再去一個人到御醫館,取了藥來,仔細別灑了。」
「是。」四人聽緣亦又吩咐,開心不已,紛紛轉身要去。
「回來。」緣亦又道。四人以為又莽撞了,便會過身來低頭不語。緣亦心裡好笑,「你們這些做完了,就都給我回去休息,叫秋心、凌金過來,主子的身子還要調養一陣子,我希望你們都能打起精神來伺候。知道了嗎?去吧。」
「是。」四人聽了喜笑顏開,便各自走了。
緣亦又折回寢宮,卻見主子已然醒過來,正倚在榻上微笑著看著自己,只是依舊蒼白。「娘娘。」緣亦過去問候。
茜宇莞爾一笑:「怎麼了?又在教她們了?」
「娘娘笑話了。娘娘可覺好些了?」緣亦幫主子墊了個靠墊在背後。
「就是沒什麼力氣,嘴裡苦苦的。」茜宇淡淡道。
「這幾日娘娘只能吃藥和參湯。」緣亦笑道,「等娘娘好全了,奴婢給娘娘亮自己的絕活,做好多吃的,好好給娘娘補身體。」
「那我就乖乖地等。」茜宇輕聲地說,「以前在家裡,我病了,娘也是這麼哄我的。」
「娘娘。」緣亦怕主子傷心,就想岔開話題,「德妃娘娘派人送了她娘家自製的蜜棗來,說是給娘娘下藥甜嘴的。」
「德妃娘娘好體貼。」茜宇似乎對德妃印象很好,還記得那天晚宴上她還幫自己解圍。
「不過娘娘您只能用嘴含著,可不能嚥下去。」緣亦笑道。
「知道了,真是個姑姑。」茜宇嗔笑道,正巧凌金端了藥進來。
「娘娘該服藥了。」緣亦笑著借過藥來。
「娘娘漱口。」凌金端了碗清水地給主子,又端了痰盂,茜宇漱了口,便順從地吃緣亦喂的藥,還是苦澀,苦的茜宇忍不住顫抖,喝完了藥,緣亦貼心的餵了一顆蜜棗,一絲甜味入口,茜宇隨即舒展了眉頭。片刻後,緣亦用手托了帕子來,茜宇無奈地將蜜棗吐出,回味著嘴裡那絲甜味。這時秋心端了熱水進來,緣亦笑道:「昨日主子出了很多汗,奴才怕沐浴又會讓主子著涼,但是主子月信在身終是要擦洗一下。」說著緣亦準備伺候。茜宇有些羞澀,但是還是順從了緣亦的安排。
奴才們用心伺候著,茜宇也不驕不躁,很快茜宇的身體很快就有了起色,臉色也漸漸紅潤,只是沒有朝氣。因為仍在病中不得有人來探視,閒暇時也就只有兩位充容前來陪自己聊天,她們兩人也因為茜宇生病而被無意識地禁足。茜宇心有愧疚,每每她們來都和顏悅色,大家聊得甚歡。璋瑢和蕰蘊也時常差人來探望或送些東西。可是這樣的日子實在太無趣。雖然可以進食了,但依舊是些清淡的東西,吃的茜宇嘴裡好沒味道。茜宇見一班奴才為了自己忙進忙出,十分辛苦,便覺不能再對他們抱怨,心裡委屈,也不得處說。
這一日,緣亦因為好幾日不得安睡,茜宇硬是逼她回去休息,緣亦拗不過,便讓秋心在寢宮伺候。用了午膳,茜宇說乏了,又回到榻上休息,秋心便也在一旁打盹。茜宇睡得迷迷糊糊,醒來後,發現窗外天色黯淡,也不知是什麼時辰了,又看秋心睡得實,不想吵醒他。於是自己輕輕地起身,只在身上披了娟紗披肩,慢慢走到她喜歡的那扇大窗戶前,依在貴妃榻上,寧靜地望著窗外。
窗外煙霧繚繞,原是起了霧,四月天裡起霧,茜宇慘然一笑。天色昏暗,什麼都看不清楚,這樣類似禁足的生活已經是第十天了,對於外面的事情自己一無所知,就像這漫天的大霧,看不清外頭任何東西。無知就會恐懼,茜宇這些天來,每每到了晚上,就會因為孤獨而覺得害怕,就會更加想家。
「娘。」茜宇口裡喃喃,眼淚卻順著瘦削的臉頰流了下來。
小時候自己生病,哪次不是闔家團團轉,哪裡有什麼不能探視的規矩。自己本來就是家裡的「小祖宗」,一生病更是被捧上天,爹爹每日下了朝就守在自己身邊,不似平時要在書房裡和哥哥們討論國家大事不陪自己玩耍。所以雖然生病會難受,但自己還是很享受那段時光的樂趣。可是現在呢?因為自己生了病,又不是什麼瘟疫,為什麼要被禁足,還不許人來探視?就連兩個無辜的充容也被禁足。奴才們雖然盡心盡力地照顧自己,可是大家認識也不過是短短十幾天,畢竟還只是主僕的情誼,茜宇越想心裡就越堵得慌,自己從來都沒有這麼被忽視過,從來都沒有過。
「爹爹,娘,哥……」茜宇口裡喚道,淚水如斷線的珠鏈灑落下來,茜宇把身子蜷成一團。「娘。」於是不住地抽噎,不住地顫抖。
「娘娘,娘娘。」不知什麼時候,緣亦進來了,秋心也被驚醒,發現主子不再睡榻上頓時一驚,又看緣亦往窗前走去,便也跟了過來。
「娘娘,這裡有風,我們進去好嗎?」緣亦不知該如何勸慰主子,她知道茜宇的心比藥還苦,可是自己又有什麼辦法呢?「娘娘,我們進去好嗎?娘娘,不要哭了。」
「緣亦……」茜宇抱住了緣亦,哭得更凶。
秋心在一旁嚇得愣住了,她不知道主子怎麼好端端的哭起來?難道是自己沒伺候好,難道是自己哪裡惹怒主子了。
「秋心,你出去,就當什麼都沒看到,不准胡說。」緣亦轉過頭來吩咐秋心。
雖然心裡打鼓,秋心到底是個機靈的丫頭,點頭稱是便退了出去。
「娘娘。」緣亦扶起主子,眼眶微紅,「哭會傷了身子,病還沒有好,莫不該再添出些病來。」
「緣亦,我好想家,我好想爹娘……咳咳……。」一口氣沒接上,茜宇漲紅了臉咳嗽。
「娘娘,娘娘。」緣亦輕輕拍著茜宇的背。
「緣亦,我好想,我好想我娘,我覺得好苦,好苦。」茜宇氣喘不勻,但還是奮力地說出這幾個字,雙目通紅,淚水止不住地往外湧,淒涼地看著緣亦,仍舊不住地抽噎,不住地顫抖。
「娘娘,我們先進去,先進去好嗎?」緣亦扶起茜宇,往裡屋走,把茜宇安置在睡榻上後,緣亦絞了帕子,遞給茜宇擦拭淚痕。
「娘娘。」緣亦沿床坐下,「等病好了,就不會孤寂無聊了,等病好了,就不會再吃那些苦藥,等病好了,就可以去福園逛逛了,等病好了,或許,或許皇上……」說到這裡,緣亦卻停住了。
「皇上……?」茜宇茫然地望著緣亦「皇上……?」
「奴婢的意思是……」緣亦知道自己失語,「奴婢的意思是,慢慢地會有很多人來疼惜娘娘,會有很多人來關心娘娘,宮裡的生活不會永遠這樣孤寂。」
「緣亦……」茜宇看著緣亦,從緣亦眼裡透出卻也是「不然」二字,讓茜宇更加神傷。
「皇后娘娘駕到。」兩人正在傷心,外頭卻傳來太監尖細的高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