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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緩帶輕裘疏狂事,天闊雲閒向歌聲 第一百九十八章 重為操棋人 文 / 天衣有風

    第一百九十八章重為操棋人

    「我不離開公主府,一來是這裡便於行事,二來,也確實是因為受制於天如月,他不知對我做了什麼,令我變成如今這副模樣。」容止簡單地陳述了自己的處境,便道,「這些年來我也做了不少安置,如今已是萬事俱備,雖然公主出手實出我意料之外,但我們的步子不可因此打亂。」

    只不過,楚玉為什麼會忽然想要那手環了呢?

    她如此急切,甘冒風險,圖謀的是什麼?

    容止的心思在這上面一晃而過,暫且找不到什麼頭緒,便暫且放下。

    「花錯小心瞧著公主,從而今起,以三日為限,三日後再出手偷取手環解救天如鏡,這三日內,只要公主不殺天如鏡,隨她怎麼做都好。」

    花錯與那人進屋時,身上帶著少許寒氣,被屋內暖爐的熱氣一熏,很快便消散無蹤,花錯定了定神,聯繫容止前後所說,問道:「我救出天如鏡,便挾恩要求他救你,是不是這樣?」

    難道就這樣簡單?

    容止微微一笑道:「自然不是。倘若你以此脅迫天如鏡,他只怕是寧可不接受你的恩惠,也絕不肯助我,更何況,昔年我決意與天如月一較高下,縱然天如月已死,換成了個好對付的天如鏡,我也不佔他這個便宜,我絕不哀求這一脈來解救我,我要他們心甘情願對我低頭。」

    他神情散淡平和,可是伴隨著話語聲,卻有一種極其澎湃浩大的凜冽高華之氣,彷彿絕世名劍,在他的眉宇間一現即隱。

    縱然是身體受制於人的情形下,他也一點都不狼狽,反而好像他才是一切的主導者,旁人只能依從他的心意行事。

    容止淺笑柔和,道:「至於如何逼迫天如鏡,這你便不必憂愁。」他說完便轉向另一人:「我今日讓花錯帶你來相見,是為安你的心,今後我縱然強撐著不死,也多半昏迷不醒,少有這樣說話的時候,你也不必為我憂心,只需全盤遵照前些日子我讓花錯交給你的密語行事,必要之時見機變動一二也可,以你才智,應該不難辦到。」

    那人低下頭,低柔的嗓音在昏暗室內別有一番宛轉意味:「是。」頓一頓他又開口問道:「公子,請恕我冒昧,我有一事不明,還請公子解惑。」

    容止說了一長串話,感覺有些疲憊,他休息了片刻,才淡淡道:「說。」

    「公子為何如此縱容公主?公子此番是凶險非常,多一日的功夫也是好的,為何要多給公主三日光景?眼下立即放了天如鏡豈不正好?」那人說著,話語間便浮現了些許不平之意,「再說當日她遭擄劫,公子又何需冒奇險前去相救?甚至一路全力保護?她肆意妄為這麼些年,縱然是吃一些苦頭,也是應該的。」

    那人心中似是有些恨意,原本前幾句話還是稱楚玉為公主,到了後來卻是連尊稱都懶得叫了,直接以「她」相稱。

    說到底,他對楚玉的恨意,其實大半來自於容止身體的破敗,倘若不是那一遭,容止眼下也不至於憔悴到這等境地,倒不是說要讓楚玉死去,可是倘若容止不是那麼全力相護,也許能少虧損一些。

    更何況,在他看來,楚玉也算是困頓容止的禍首之一,就算是在她身上找回來一些,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容止聽了那人的不平之音,眼眸裡依然是笑吟吟的,舒展的氣度極為從容,一直靜靜地等那人說完,他才慢悠悠道:「你可知,你哪裡不如我?」

    他並不解釋,只問了一個看似毫不相干的問題。

    那人一怔,以為容止動怒,連忙惶恐地低下頭:「公子才智豈是我能企及的?我自然是沒有一處能比得上公子。」他雖然謙卑,但這話卻是真心實意,發自肺腑,並非為了討好容止而發違心之言。

    容止慵懶地地笑了笑,道:「你扯些做什麼?這也是我的疏失,你跟著我有段時日,也算是學了不少籌謀算計,平日所見,也儘是暗中手段,固然是讓你在算計人之時長進不少,卻失之陰損了。」

    那人的臉被面具遮擋著,但是耳朵卻微微發紅,因為容止的話漲紅了臉,陰損二字,不管用在何時何地,都不是什麼好話,尤其是容止說來,更讓他心中難過,但是出於對容止一貫的服從和仰慕,他並未出言反駁解釋。

    容止歎了口氣道:「我能支持的時日不多,這毛病也只有今後給你慢慢扳回來,只是你要記住,倘若太過沉迷陰謀詭道,便會迷失己身,為自家智計所誤所迷所御,要精通計謀,也要跳出所有計謀,把持堂堂正正,恢宏浩大之心。」

    他眼下已經衰弱得連一柄劍都提不起來,可是眸中目光卻清遠深刻,溫言淡語,眉目含笑,便宛如天底下千萬劍氣歸於一處。

    這是何等的氣魄,又是何等的風度。

    花錯看了,忽然笑出聲來:「直到今日,我才瞧見昔日那個容止幾分模樣,我原以為這些年困頓一處,已經將你消磨軟弱了。」

    容止笑笑瞥他一眼,並不接話,只又轉向那人,道:「你眼下用計已是不弱,不該執著於此等微末小節,縱然我與公主昔日有些嫌隙,然而也不過是各自所想不同,我便是以陰狠手段報復了她,令她吃盡苦頭,又與大局有何干係?」

    他十分緩慢地,也十分從容地道:「一直以來,我的大敵便是天如月,而不是她啊。」

    不傷害楚玉,甚至保護她,是因為沒有必要去傷害。

    這不是他的目的,也不是為了達到目的所施展的手段,那麼為什麼要多此一舉?

    更何況,容止已經知道,現在的這個楚玉,已經與當初那人並不相同,只不過出於他自己還不曾深思的理由,他不想告訴旁人這一點。

    楚玉要對天如鏡出手,這並不妨礙他的計劃,他為什麼要阻攔?

    她要施為,他便放手由她。

    一個真正了不起的謀算者,並不是精通世間所有陰謀詭計的人,而是分明精通詭計,卻從不因個人好惡愛憎濫用,不為其所迷惑的人。

    駕馭計謀,而不是為計謀所駕馭,容止所秉持的,無非便是一顆極為堅韌穩固,不為外物動搖分毫的強大心靈。

    殺伐決斷也好,冷厲殘酷也好,陰謀詭道也好,殺什麼人,傷害什麼人,這僅僅是手段,而不是目的。

    他嫻熟的操縱這一切,卻從不沉迷。

    為計所御者,只能是棋子。

    他是操棋的那個人。

    而這如畫江山幾萬里,離亂人間數十年,是他施展的棋局。

    幾年前,天如月以不應存於這世間的手段強逼他退出棋局,只許他旁觀,不讓他落子,現在,是他重新拿回來席位的時候了。

    這一回,他不會再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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