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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緩帶輕裘疏狂事,天闊雲閒向歌聲 一百二十章 皆是無情人 文 / 天衣有風

    一百二十章皆是無情人

    楚玉定定的注視他眼中化不去的冰雪,許久才慢慢的道:「你是無情之人,不在乎墨香的生死,可是你對我說的,便是真話麼?」

    焉知道,他昔日是否也曾對墨香說過什麼話。

    現在她就在他面前,他可以自然而然的說出在乎,可是倘若有一日她不幸的故去了,他會否也會如此若無其事的,冰雪無情的微笑著,對另外一個人說「我本是無情之人」?

    心臟微微收縮著,隱約的寒意緩慢而堅定的圍攏過來。

    胸口發著冷,楚玉面色卻是一片的平靜,望著容止眼睛一眨不眨。

    容止神情不變,動作也沒有絲毫變化,他躺在青石台上,身姿慵懶到了極點,眼底卻料峭而孤寒,他依舊冰冷的輕笑著,道:「公主難道想看我為了墨香傷心欲絕?可是公主……」他的語調柔和低緩,語意卻藏著銳利的鋒芒,「我傷心,有什麼用?痛恨,又有什麼用?我該視誰為敵,以誰為仇?我要為了什麼雪恨?用什麼來洗刷怨懟?」

    楚玉被他一連串的問話問得心頭巨震,是的,他傷心有什麼用?痛恨又該如何?殺死墨香的人是劉子業和宗越,她也是原因之一,難道她要讓容止去找這幾人復仇不成?難道她潛意識裡,竟然是希望容止怨恨她麼?

    他不恨她,她會為了墨香不甘心,可是倘若他恨她,她自己卻又會不開心。

    一邊是她不甘心,一邊是她不開心,她又要如何讓容止選擇?

    楚玉呆呆的站著,默默的道:是了,其實她才是最最沒資格質問他的人,那時候,她為什麼沒有撲上去阻止呢?為什麼她竟然會害怕得不能動彈,連語言的能力都失去了呢?

    假如她不是那麼的沒用,也不會發生這樁慘事吧?

    瞥見她神情的細微變化,容止忽而又溫柔的笑了笑:「沒有用的事,我是不會去做的,而多餘的愛恨,我也極為吝嗇。」他緩緩的站起來,站立的落腳地與楚玉幾乎貼在一起,楚玉看著他幾乎貼上自己,眼睛望著在眼前的光潔下巴和嘴唇,以及他優美的頸項線條,卻是一片的茫然。

    容止讓開兩步,轉過身去,淡聲的道:「公主,當斷不斷,必受其害,手握權柄的人,必然執掌一柄生殺予奪之劍,劍有雙刃,一面對敵,一面朝著自己。縱然心裡面有萬般的不捨,可是為了某個目的,還是應當拋棄一些東西,倘若您做不到狠下心,還是盡早的離開這是非之地的好。」又想溫柔良善,又想身居高位,又想保全所有人,哪裡有那麼便宜的事?

    就算是他和王意之,也做不到這一點,更何況區區一個楚玉?

    王意之便是早早的預見這些,才不欲牽涉入名利之中,甘心放浪縱情,而他入局太深,開弓莫返,不能退,也不願意退。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永遠沒有什麼是十全十美完滿的,獲取什麼便要失去另外的什麼,他在很早以前,便已經知道。

    容止的話,好像在空氣裡盤桓了許久,才傳入楚玉的耳中,又兜兜轉轉的映入腦海裡,當楚玉體味出他話中的意思時,容止的身影已經消失不在,不知道去了何處。

    楚玉沒有去找,她站在原地,又站了一會兒,竹林的芬芳和寂寞將她包圍,清透的氣息洗滌她紛擾雜亂的心靈,許久之後,她轉出沐雪園,快步的前往隱香苑。

    隱香苑是墨香生前的住所,而此時在院子裡立著墨香的衣冠塚。墨香身死的時候還是夏末,天氣十分炎熱,楚玉擔憂將屍體運回來路上腐爛,便命人將他安葬在山陰縣的公主府那裡。

    而回來之後,容止又讓人整理墨香生前的遺物,取了一套衣冠鞋襪和墨香常用的器具,在隱香苑裡立衣冠塚。

    原本只是任由容止安排,可眼下,這衣冠塚卻似乎成為了楚玉傾訴的對象。

    楚玉立在墓前,點燃了一段一指粗半尺長的香料,插在在碑前,讓香味伴隨著煙氣繚繞揮散,這若隱若現的香氣,讓楚玉又想起了安葬墨香的情形,容姿嫵媚的美人,臉容因為痛楚和驚愕微微的扭曲,失去溫度的身軀只殘留著一抹淡淡的冰冷餘香,

    等待香料燃盡,楚玉才緩緩的道:「這是我第一次祭拜你,大約也是最後一次,墨香,我大約又要對不住你了,我沒能救你,也不能為你報仇,這是我欠你的,你可以怨恨我,因為這是我的選擇。」今後這個地方,她也不會再來。

    說罷,她深深一揖,隨即轉過身去,斷然的離開。

    次日,當楚玉再一次來到皇宮門前時,眼前所見的還是富麗景色,可是她的心境,卻與從前似乎有些不同了。

    從前每次到來的時候,她都會有些忐忑,可是現在,她的心端被逼出了一股銳氣,讓她咬著牙往前方看。

    此時正是退朝的時間,楚玉看見了沈慶之,從前,她一直對這個老將軍有些害怕,可是現在看來,似乎也不是那麼可怕的,她只淡淡的瞥了眼沈慶之,便自顧自的朝宮中走去。

    沈慶之眉頭微皺,身旁他的侄兒卻拉住他:「叔父,不要與一個女子動氣,陛下對您寵信正盛,此時還是與她交好的為妙。」

    沈慶之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楚玉一邊走著,一邊奇怪為什麼沈慶之明明面帶敵意,卻沒有上前來教訓她,不過她很快就將這小小的疑慮拋諸腦後,接著,她看見了數日未見的劉子業。

    劉子業身穿玄黑色的衣衫,正在花園裡拿著條竹鞭抽打四處跑動的宮女太監,宮女太監們配合著他的動作,縱然痛楚也不敢跑得太快,只能繞著圈子,一個個輪流讓小皇帝抽個盡興。

    歡快的抽著人,劉子業覺得自己的心情舒暢了不少,看著周圍的人發出慘叫聲,露出痛苦的表情,臉上脖子上多處一道道青紅交錯的痕跡,他便發自內心的感到一陣酣暢快意。

    這是劉子業平時比較喜歡的遊戲之一,且還是最為不傷人的遊戲。

    他又一次舉起了竹鞭,還沒落下,忽然半空中橫出來一隻白皙纖細的手,一把精準的握住竹鞭的中段,劉子業大怒,轉頭去看是誰在打擾他的興致,入眼的臉容卻是楚玉。

    「阿,阿姐?」先前蓄滿的氣勢一下子消弭殆盡,劉子業連忙扔下竹鞭,像趕蒼蠅似的揮手示意宮女太監們滾蛋,隨後親熱的拉起楚玉的手,小心翼翼的道:「阿姐,你好些天不來看我,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他就算再怎麼狼心狗肺,也感覺出了楚玉對他的態度改變,是從墨香死後開始的。

    楚玉冷冷的一笑:「我怎麼敢生陛下的氣?」

    雖然楚玉神情冰冷,可畢竟是願意對他說話了,而且今天肯主動來找他,劉子業悄悄的舒一口氣,拉著她的手道:「阿姐,只不過區區一個面首而已,殺了也就殺了,你不要一直生氣啦。」

    楚玉歎了口氣道:「你知不知道,墨香其實是枉死的?他根本沒有偷聽你說話。」她將自己那日走出房門後所瞧見的告訴劉子業。

    劉子業眨眨眼,似是不為所動的道:「就算他沒聽到我說話,我也是要找個由頭殺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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