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第一o一章 文 / 峨眉滅絕
第一o一章
錦妃美麗的丹鳳眼直愣愣地盯著令狐傲，笑容僵在臉上，過了好一會兒，驀然一笑，柔聲問道：「呵呵，傲兒，你剛才說什麼？娘親好像老了，耳朵聽不清楚了！」
「還不動手，愣在那兒幹什麼？」令狐傲看也不看她，粗眉一挑朝士兵們吼道。
士兵們一驚，連忙朝錦妃奔去。
「放肆！」錦妃側目大喝一聲，眸中透出的霸氣令士兵們猛然縮回手，呆立在一邊一動不敢動。
她緩緩地走向令狐傲，眸中泛起說不盡的悲涼與失望，凝望他片刻，修長的紅甲輕輕拉起他的手，緩緩道：「傲兒，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自打你出世，娘親都只為你活著，你怎麼——」
「不要再說都是為了我！」令狐傲怒目圓睜，面目猙獰，憤怒的火焰熊熊燃起，發瘋似地狂吼開來，「你什麼時候為我著想過？你是為了你自己！」說罷猛一甩手，錦妃向後一個踉蹌重重跌倒在地。
皇上一驚，從台階之上匆匆而下，大聲叱喝道：「傲兒，你怎能如此對你娘親！」
「娘親？」令狐傲嘴唇抽搐不已，雙目泛起點點波光，冷笑一聲，望著地上的錦妃點點頭，「對，你是我娘親！可是你問問自己，你像我娘嗎？我小的時候，你對我笑過幾次，抱過我幾次？呵呵，你沒有。我真羨慕六弟，德妃娘娘看著他的眼神永遠那麼慈愛溫暖。當我躲在遠處看六弟在德妃娘娘懷裡撒嬌的時候，你知不知道我心裡是什麼滋味？我記得我七歲那年到後花園賞花，別的娘娘都牽著孩兒的手，只有我孤零零地走在後面。而你呢，你只顧怡然自得地走在最前面顯示你的地位，甚至都沒回頭看我一眼！每每回到德賢宮，都迎上你冷冰冰的面孔和斥責。你總說我沒長進，沒城府。我知道我愚鈍，但為了得你歡心我拚命地練武。你提議我帶兵出征，我沒有半點怨恨，反而很高興，因為我覺得我終於可以為你做點事情，證明自己不是沒用的人。你總是高高在上，讓我不得親近，甚至還有一點懼怕。可是我還是很尊敬你，很敬佩你，因為在我心裡，你始終是那個聰明果斷，任何困難都難不倒的娘親！」
錦妃伏在地上，緊閉著雙唇，丹鳳眼緩緩合上，淚珠從縫隙中滾滾而下。
「可是，」令狐傲喉嚨蠕動了一下，聲音猛然提高，「我錯了！我奉為神明的娘親居然是勾引男人的下賤之人！」說罷怒指著安東侯，「你為了登上皇后之位竟然和他勾勾搭搭，而這個老『淫』賊，居然還靠著忠臣的威信恬不知恥地在這大殿之上為你說好話！你這種無恥之人，不配做我娘親！我也沒有你這樣的娘親！」
皇上龍目一震，直直地望向安東侯。安東侯垂頭不語，滄桑的面容抽動不已，掩飾不住滿面愧意。
錦妃怔怔地伏在地上，許久，輕捂長袖拭去臉上的淚水，緩緩站起拂去身上的塵土，正了正鳳袍，一雙明眸平靜得如無風的水面，點綴著幾分笑意。她盈盈走至令狐傲面前，淡淡道：「傲兒，不管你願還是不願，我都是你的娘親，你永遠也不能忘了我的樣子。」說罷伸手拔出頭上的鳳釵，雙目一緊，奮力朝胸口刺去，鮮紅的血滾滾而出，蔓延開來，將大紅的鳳袍染得更加炫彩奪目。
「秋錦！」皇上雙眼一震，欲衝過去。
不料錦妃抬手制止，安然地一笑，微微搖晃了幾下，癱軟在地。
令狐傲傻愣在原地，茫然地望著她胸口的鳳釵和那一團刺眼的紅，腦中一片空白。呆立了良久，他猛然回過神，撲到錦妃身邊，將她扶起靠在胸前，輕輕喚著，「娘親！」
錦妃美麗的丹鳳眼嵌開微微一條縫，卻能窺見漾滿的慈愛。她修長的紅甲顫抖著撫摸著令狐傲的臉頰，淡淡一笑，聲音微弱無力，「傻孩子，你到底還是不懂我。娘親告訴你一個秘密，娘親跟安東侯那蠢貨什麼事都沒有，娘是騙他的！沒想到連你也騙了！娘親是不是很厲害？呵呵呵！」她笑著，身子劇烈地顫抖幾下，修長的紅甲垂落。
一道閃電直劈心頭，令狐傲的心顫了幾下，圓睜的雙目漸漸柔和，悔恨的淚水滴滴滑落，流淌在錦妃的胸前，融進鮮紅的血液中。
大殿之上一片寂靜，撕心裂肺的喊聲蘊藏在心底。
令狐傲輕輕將錦妃放躺在地上，緩緩站起，煞那間粗眉橫起，眼裡迸射出逼人的寒意，沉聲道：「傳朕口諭，將大殿之人全部殺光，一個不留，為太后陪葬！」
穆如雷眼波一震，下意識的望向穆相，握著劍柄的手微微顫抖著。
「還不動手！」令狐傲紅著眼，咆哮聲震徹整個大殿。
話音還沒飄散盡，只聞「乒乒乓乓」一陣亂響，殿內的士兵接連倒下，再瞧殿外密密麻麻的也倒了一大片。幾道人影翩然而立，朝殿內走來，正是艾飛、谷歌還有穆如風。來至殿中，瞟見錦妃屍首，幾人不由一愣。
艾飛一頭霧水，蹭到令狐修身邊向他投去詢問的目光。
令狐修幽黑的雙瞳黯淡而淒涼，沒有回答，只低頭淡淡道：「二哥，已經夠了！殿外和宮門口的大鼎爐中不是普通的香，而是我們連夜趕製的特殊迷香！你的兵馬已手無縛雞之力了。你雖然也暗中下了迷藥，我們卻早有準備事先服下解藥。你還是向父皇跪下謝罪吧！」
令狐傲立在原地，巍然不動，嘴角掛起一絲冷笑，一直笑著。
太子走上前來，沉靜的雙眸漾起波光，「二哥，你停手吧！其實今日之事我們早已提醒父皇，可他抱著一絲希望執意要上朝。錦妃娘娘已經走了，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皇上仰面閉起雙目，面頰微微地抽動不已。
令狐傲卻不答話，依然冷笑著，眼神漸漸迷離開來。
穆如雷怔怔地望著他，悲涼湧遍全身，忽地眉頭一緊，按著劍柄的右手猛然一提，長劍出鞘劃過一道寒光，縱身一躍直衝穆相襲來。
穆如風雙眸一震，射至跟前，白摺扇一振，如孔雀開屏一般，扇把五片利刃崩射而出，抵住劍鋒。「大哥！」他皎月般的面容漲得通紅，痛心不已地喊著。
「如風！你退下！」穆相撚鬚沉聲道，滄桑的眼角微微揚起，瞟了一眼穆如雷，緩緩合上，挺起胸膛。
穆如雷目中泛起水光，劍鋒顫動不已，與扇罷上的利刃摩擦的滋滋作響。片刻，他喉結蠕動一下，雙眉一擰，右手收回長劍，又朝穆相刺去。
穆如風眼波一震，孔雀屏般的利刃迎了上去，不料穆如雷突然收力，朝利刃撲去——
「嘶」地一聲悶響，滴滴血珠交匯成片，噴散在眼前，濺在穆如風的眉間，眼角，鼻翼，嘴唇，還有雪白的衣襟上。
「乓」——長劍落地，穆如雷搖晃幾下，撲通跪倒在地，轉眼間鮮血沒過了他的胸襟，滲透出來，滴在地上。
「如雷！」「大哥！」——穆相和穆如風雙雙撲過去，緊緊握住他的雙臂。
艾飛不由一捂嘴，猛地攥住令狐修的衣袖。令狐修幽黑的雙瞳轉向一邊，不忍再看。
「爹，」穆如雷兩眼無神的望向前方，聲音嘶啞黯沉，「我不孝，你的養育之恩，我只有來生再報了。爹，我知道我不配做穆家人，但可不可以把我葬在穆家的祖墳邊？」
「如雷啊！」穆相哀號連連老淚縱橫，「你一直都是穆家人，爹一直都把你當成親骨肉！你為什麼這麼傻啊！」
穆如風睿智的雙眸淚花點點，抽搐著薄唇，顫聲道：「大哥，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成王敗寇！」穆如雷微微地轉向穆如風，拼著所有力氣道：「我的路是我自己選的，你沒有錯！我已是不忠不孝之人，不能再背上不義之名。就算王爺他做錯了，我也不能背棄他。下輩子，我一定做爹的好兒子，你的好大哥！」說罷，雙眼越發迷離，身子向前一傾，額頭抵在地上。這是他第一次給父親磕頭，也是最後一次。
艾飛別過臉去，頭埋在令狐修的肩膀上。令狐修伸出手臂，輕攬著她，也不由的垂下頭去。
「哈哈，哈哈哈哈！」令狐傲晃晃蕩蕩地仰天狂笑，隨即低頭喃喃道：「如雷也走了！都走了！」
突然他眼睛一瞪，抓起地上沾染血跡的長劍，如一頭發了狂的野獸般狂揮亂砍了一陣。忽地，他猛然僵住，爆出血絲的紅眼瞪得銅鈴般大，喉嚨一滾，「噗」地噴出一口白沫，痛苦不堪地擠出幾個字：「你——好歹毒！」說罷倒地沒了氣息。
「傲兒！」皇上驚呼一聲，頭上一陣暈眩，向後一栽。安東侯連忙上前一步將他攙住，焦急地喚道：「皇上，皇上！」
「父皇！」太子和令狐修雙雙奔過去，將皇上抬至內殿。
谷歌湊到令狐傲跟前，俯身蹲下，清澈的雙眸仔細瞧著，沉聲道：「是中毒而死！」
艾飛也慢慢蹭到跟前，忽然一陣香氣撲面而來，她鼻子吸了吸，雙目陡然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