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九百二十六章 雪(大結局二) 文 / 午後方晴
王文郁喊話未必起作用,那是為了以後,梁氏親自騎在馬上喝道:「沖。」
衝破了這道防線,後面不遠處就是屬於契丹的阻卜部勢力範圍,宋軍有膽量繼續追趕,但要為追趕付出慘重的代價,契丹會默視宋朝吞沒了西夏?那麼這次追趕就會給契丹人找到最好的理由。
雙方血戰再次開始。
寒風似刀,吹起的風沙刮在臉上,就像一粒粒尖錐刺在臉頰上。
但李王折三支兵馬佔據著上風,這時交戰對宋軍是有利的,並且兵力也勝過了對方數倍。
亂戰之中,梁氏被幾名宋朝兵士亂刃分屍,隨後餘下兵士看到梁氏一死,大多數放下手中兵器投降了。只有少數幾百人,在風沙掩護之下,逃了出去。王文郁與王韶走到李秉常面前,說道:「參見國主。」
臨行前,鄭朗反覆與趙頊講過當年李繼遷能反叛成功的原因,一種很公平的說法。
在宋初,宋太祖利用夏州黨項牽制北漢,自己忙於統一中原,事實李彝興李克睿父子也確實配合了宋朝,多次向北漢發起進攻,牽制了北漢兵力,為宋朝統一中原立下不小的功勞。但不能說宋太宗做得不對,從國家大業來說,中央集權也不容充這一龐大的勢力在西北生存。但站在西夏人的立場,他們心理又是兩樣的。
於是發生了後來的故事。李克睿死,其子李繼筠立,李繼筠死,其子幼不能嗣位,由其弟李繼捧襲職。李繼捧的叔父李克文上書,認為繼捧不當襲職。恐生變亂,建議宋朝召其入朝,意在借宋朝之手,解除李繼捧節度使職位。此舉正中宋太宗下懷,派官員尹憲同知州事,又派使臣詔繼捧入朝。李繼捧內外交困,被迫著入京,獻出夏綏銀靜諸州。站在黨項人立場,其做為是賣地求榮的。並且李繼捧這樣做也是心不甘情不願。所以宋太宗在李繼遷反叛時,用趙普計,重新任命李繼捧為定難節度使,並賜名趙保忠,李繼捧卻與其弟李繼遷私自溝通往來。再加上宋朝的鹽政。導致各部不滿。李繼遷終成燎原之勢,宋太宗雖將李繼捧免官,封宥罪候,賜第京師,但李繼遷卻尾大不掉了。
宋太宗大方向上是對的,但在實施時,細節上多沒有做好。
最主要的一個原因。他與趙普疏忽了一個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凝聚力,宋朝將李煜、孟昶、劉鋹、錢弘俶、王延政、高繼沖帶到宋朝京城,那是他們治下諸國百姓多是漢人。對大一統認可。
但西夏五州境內,多是黨項人,餘下還有部分羌人、吐蕃人、吐谷渾人與少量漢人,漢人比例不大。並且久在邊陲,雖是漢人。也羌化了。凝聚力不高,再加上鹽政所帶來的矛盾,這才給李繼遷成功的本錢。
所以鄭朗進諫,一反以前的規矩,不將李秉常帶到京城,而是繼續放在興慶府,繼續給他國主之職。
那怕百姓明知道他只是一個傀儡,多少會起安撫民心的作用。那麼接下來,只有民族政策治理得當,百姓漸漸將心歸向宋朝,那時候無論李秉常在不在西夏,問題都不要緊。只要他不死得莫名其妙,一直善待之,就是還有一些不軌的人,他們也聚不起民眾鬧事。
趙頊稱然。
這就是宋朝政治的好處,不怕說話。甚至史上高滔滔默視司馬光等人將兒子抹黑,宋哲宗差一點認可章惇對高滔滔來一個整體潑墨。
三人留下一部分兵馬打掃戰場,押著李秉常浩浩蕩蕩地返回興慶府,但明處非是押,而是如眾星捧月一般,甚至給了豪華的車駕、傘蓋、旌、金節、氅麾、鉞、星、臥瓜、立瓜等等,非是皇帝出行的儀仗,但也是按照古代諸侯國王的儀仗來的。
大隊人馬到了興慶府,鄭朗遠遠地迎出城門外,以臣子禮相行,自稱為老臣,而非老夫,某。
城中許多百姓看到李秉常回來了,一個個淚如雨下,畢竟統治了這麼多年,最糟糕的就是張元吳昊,他們給李元昊出主意登基為皇,西夏人也有了正統。
而這個正統恰恰讓鄭朗頭痛了。
隨後將梁太后、梁皇后屍體找來,不管她們做了什麼,鄭朗給以厚禮下葬。
事情很多。
隨著要解散各個西夏軍隊,宋軍大部陸續返回各處,但還得要留下許多人。另一邊戰事依然在繼續,章楶帶著手下,一路東向,拿下牟都山,隨著跨過黃河,一路南下。耶律燕哥聽到宋朝奪下興慶府,又有大軍逼來,嚇得連忙將三軍帶回金肅軍。但各地還有一些反叛勢力在活動,不過大勢已去,加上冬天的酷寒,缺衣少食,反抗勢頭越來越弱,到了元旦節,僅剩下零零碎碎的幾處,不足為害了。
同時要劃分各路。
大捷之下,有的大臣欣喜若狂,又再次提起隴右路,但鄭朗還是不大同意,唐朝隴右道包括秦、河、渭、鄯、蘭、臨、階、洮、岷、廓、疊、宕、涼、沙、瓜、甘、肅、伊、西、庭、安西都護府。現在除了西域部分,其餘一起收了下來。
這也是唐朝武功的一個重要標誌。
重新取名為隴右路亦無不可,不過會讓沙瓜西側的回鶻人生起擔心。回鶻人漸漸沒落,沒有必要與他們交惡,宋朝就是將西夏收復了,重心所在也非是大理、交趾、西域,依然還是北方契丹,未來是女真。
於是還是取名為河湟路,西夏改成靈夏路,保留了靈州、興慶府、會州、韋州、鹽州、宥州、洪州、夏州、銀州編製,而原來什麼石州、靜州、順州編製一律取消,改州為縣。又將府州西方的豐州重新拉回唐朝的北河套,於北河套設一州城,命名為豐州。再者,又將府麟二州與延州、保安軍劃為靈夏路。這是作為中原王朝紐帶的,與秦州劃為河湟路是一理。然後又在烏延海設置了懷遠軍。
這樣,新的靈夏路覆涵著十二州一府二軍。
該鎮壓的鎮壓,該拉攏的拉攏,重新議定蕃候制度。
給予諸蕃候議事權,反駁權,但與吐蕃一樣,各州府的知州知府皆是朝廷官員輪流擔任。
僅此一項,就有了不少事務。
功成身就了。王韶與郭逵一起調回西府擔任樞密副使,其實好休息啦。
但最頭痛的還是一個字,錢。
打到現在,先後犧牲的軍民,達到了九萬人。受傷的還不計。
這些烈士都要錢帛來撫恤其家屬。
這是死人的,活人有功也要賞。僅此兩項,就需要大量的錢帛。
還非是用錢的地方,西夏收回來了,少了一個重大的邊患,但西夏北方也面臨著契丹入侵的可能。同時未來國內還會有叛亂發生。這必須要駐紮大量軍隊,沒有西夏。陝西也要駐紮大量軍隊,但將物資運到陝西前線與運到賀蘭山、居延海是兩回事,後者成本還要高上數倍!
未來肯定不能這樣供給,可以在當地鼓勵自耕自足。不過眼下西夏一清二白,必須要從國內運輸過去。還有的就是西夏境內的百姓,幾十萬戶,幾百萬百姓。除了鎮壓的那批不算外,其餘的必須得將他們養活。
戰爭結束了。國內歡呼聲一片。
可是國庫空空如也,各方面的稅務不得不再度開始加重,許多地區百姓漸漸困苦起來。
甚至為了節約成本,一部分遷置到長安就食的黨項人,又一步步東遷,遷到陝州,在三門東側就食,與三門西側就食,成本整整要減少一半!
也沒有人說什麼,難的是眼下,沒有西夏之害,長久對宋朝會十分有利。
……
正月初一。
李秉常還是西夏國主,原來是皇帝,不過這個皇帝始終未得到宋遼的認同。從原來關係上來說,李秉常是國主,如今是國主,地位未動,並且繼續呆在西夏皇宮,皇宮裡還有許多太監宮婢,但侍衛減少了,這是不得不為,否則侍衛一多,可能會發生不好的故事。
並且還有大臣。
一些梁氏黨羽,還有一些對宋朝有惡感的,以及投降西夏的一些漢奸們,全被被以謀逆罪處決了。餘下來還有許多大臣貴族,有的投入宋朝蕃候計劃中,有的作為各州縣的副職官員收編了,但有少數人仍死忠於李秉常。
鄭朗仍保留著他們的原來官職,只是與制度有諱的官職一一取消。這些人隔三岔五地來皇宮朝拜李秉常,不過只是關上門的事,在外面他們沒有半點權利。
而且鄭朗在漸漸有意地打壓。
然而對這些人,鄭朗並沒有用粗暴的手段。這也進一步的安定了人心。其實不僅是為了成功將西夏納入宋朝體系,也是在摸索未來治理幽雲十六州的經驗。
大年初一,鄭朗作為靈夏路安撫經略使,也來賀拜李秉常。至少名義上李秉常是國主,河西節度使靈夏郡王,名義上的地位還比董氈略高那麼一點兒。不過在之前,李秉常必須拜見宋朝的使者。使者是蘇東坡。
各敘各的,這只是做一個樣子,減少西夏百姓怨言的,別當真。
然後於西夏皇宮歡宴,隨著蘇東坡隨著鄭朗去了他在興慶府的新宅子。
一個比較樸素的院落,蘇東坡與鄭朗說了幾句話後,拿出張方平的書信。
兩府人員又有變動,薛向病逝,張璪與曾孝寬因才能不足,讓言臣彈劾,先後離開兩府。蔡確與鄭朗的老鄉孫固、李清臣先後上位。呂公弼下,呂公著上。有的人才能薄弱,例如孫固,還有的人資質淺了,例如張商英。
去年前方在大會戰,後方壓力很重,因此又將章惇調回西府擔任樞密使。
信就是章惇寫來的。
第一件事就是國家財政壓力吃緊,年關到了,朝廷會得到一筆收入,那就是平安監的分紅。不過用錢的地方更多,過年了,外戚宗室官員將士,都要賞賜的,還有各種活動,不管怎麼說,這是宋朝歷上的罕見大捷,不能過一個寒酸的新年。
這些所用錢帛不菲。
並且西北還要繼續調撥大量錢帛物資。
與鄭朗說話,章惇沒多客氣,直接說了錢帛太緊張,不能再逼,再逼又有可能到處謀反起義。
這個倒是好辦的,鄭朗打算淡出政壇,朝堂的事多不過問,章惇說了,他也可以管一管。錢帛緊張,不能從百姓身上逼,但可以繼續從銀行裡借一筆錢來周轉,再壞些,不比當初欠下三億多要強吧。
他關心的是第二件事。
這些年平安監大肆從倭國進口木材,若大的宋朝一年得用多少木料,僅是制墨,幾乎在幾十年內就將華北地區的松樹砍伐一空。這種木材的用量放在倭國,會帶來多麼驚人的影響。
大肆購買,為倭國帶去驚人的財富,許多貴族綾羅綢緞,越來越有錢,甚至從宋朝商人手中購買豪華的船隻,來宋朝旅遊。說不定還有一些女子夾雜在這些船隻中,又借了一些種回去。
對此,宋朝不問的。
對它,還沒有對高麗看得重,畢竟高麗能起來牽制契丹作用。
這是富的一面。
但大肆砍伐的結果,就是許多地區山林變成了荒山野嶺,本來倭國水土就很薄弱,後世它們森林佔據著全國百分之七十的面積,還要進口木材,而非是從國內砍伐也是迫不得己,那方水土不能砍,一砍準得完完。
偏偏現在倭國皇室控制力弱,而且宋朝也非是用強行手段購買,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誰去管?
這就導致了一個結果,許多山谷山洪暴發,泥石流現象增加,無法居住耕種。一大批百姓紛紛逃亡,有少數人逃到海上,有的經商,有的打漁,還有的就幹起了盜賊勾當。
原來禍害的是倭國周邊地區,漸漸隨著活動範圍擴大,漸漸延伸到琉球與舟山群島一帶。
禍害不大,只有少數幾十艘船隻漂過來。但漸漸有了蔓延的趨勢,並且對海上的事,章惇雖是福建人,同樣不大懂。
於是寫了信,問鄭朗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