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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七百三十八章 儒家的核心 文 / 午後方晴

    鄭朗臉色很平和。

    這次回到朝堂,主要任務就是倒文扶龐。狄青能下去,你文彥博同樣也得下去。

    很平和地說:「文相公,若西夏犯邊,朝中大將青黃不接,一些有用的將領又留在潭州不能分身,何人鎮守西北。難道你會去嗎?秦州你指揮的戰績如何?」

    鄭朗是那壺不開提那壺,北宋與元昊議和,鄭朗返回開封,文彥博在秦州,蕃人謀亂,文彥博統兵大敗。當然最後鎮壓下去,幾個小部族叛亂,又如何成大事。

    說明文彥博對軍事不懂,鄭朗又道:「狄青僅是知一個州,非是唐朝節度使,更非是安祿山,掌控著河北河東大部財政軍權,僅是一個知州,就可以動搖整個大宋?不要說是狄青,李靖衛青在世,他們也休想成功。若是連知一邊州也要防範,以後邊境有事,還用不用武將?不用武將指揮,用士大夫指揮,然後親自上陣殺敵?諸位,你們誰能說自己敢於親自上陣殺敵?」

    鄭朗又大踏幾步,逼問道:「文相公,你們皆說狄青乃是武將出身,不能擔任樞密使,西北乃戰乃軍,陳州是什麼所在,國家的要害所在,是治是防。不讓一個武將前去西北防禦西夏之知,卻讓一個名聲赫赫的武將擔任陳州,威脅國家京畿安全,又不善長治理。文相公,你是何居心?狄青問何罪當貶,他多少也是一個國家的樞密使,君卻答曰無他,疑爾!休要你是一個臣子,陛下敢不敢這樣回答?國家就是這樣的祖宗法制,宰相就是這樣做的宰相!」

    既然用制度攻擊狄青,鄭朗也用制度來反駁文彥博。

    說完又說道:「陛下,臣犯了廷爭之錯,請陛下將臣的奉直大夫上輕車都尉全部黜去。」

    這一黜,鄭朗幾乎快成裸官了。

    趙禎又奇怪地道:「准。」

    但文彥博額頭汗水越來越多。鄭朗再三辭官,給他帶來極大的威脅。逼上絕路了,歎了一口氣說道:「陛下,臣也是為國家著想,不想國家有失,若鄭朗再三狡辨,臣無話可說,六塔河一案。臣有失誤之處,請陛下准許臣辭去宰執之職。」

    沒有辦法了,鄭朗就是對著他來的,不辭,鄭朗可能還會繼續火拚下去,自己六塔河有錯是逃避不了的。火拚下去自己更難堪。

    趙禎沉吟一會道:「准,詔文彥博以翰林院大學士判權并州,詔龐籍返京為同平章事,詔韓琦返京為樞密使,敞為潭州通判。」

    絲絲,大殿傳出一陣冷氣聲。

    一個宰相倒下去不算,還搭了一個知制誥,潭州是什麼所在,劉敞去還能有何好下場?

    這份詔書也出忽鄭朗預料之外。他想到一件事,傲傲的韓琦與龐籍若共事一堂,會發生什麼?似乎也不大美妙。腦海裡浮現出龐籍與韓琦對眼的情節,鄭朗腦門上也涔出細密的汗珠。

    趙禎哪裡想到,又看著狄青,道:「狄卿,雖你無錯,引來這麼多爭議,也等於是有錯了。朕讓你判權延州。可樂否?」

    「臣願意。」狄青大聲答道。同樣的下放,一個是帶錯下放到陳州。繼續受士大夫的折磨,一個是無罪下放到延州,不會再受折磨,性質成了天壤之別,為什麼不高興?

    「還有,朕聽聞你身患背疽,去了西北,乃是苦寒之所,要多加療養。」趙禎說道。這時趙禎過了巔峰時期,智慧還是有的。鄭朗昨天與他語良久,撥開雲霧見明月,意識到狄青對國家的重要性,也意識到狄青的忠憨。這次狄青真的很冤枉,不但貶放,還遭到文臣的污蔑,心中略有些歉疚。

    趙禎的溫言軟語,與鄭朗風塵樸樸地趕回來,替他討公道,對於狄青來說,已足矣了。

    狄青伏在地上,哽咽道:「臣謝過陛下。」

    趙禎更是唏噓,看著諸臣說道:「狄青之事,孰對孰錯,諸卿以後就不要再追究了。祖宗法制是讓朕重用士大夫,可也不能讓將士太過寒心。還有,諸位,隨朕出城,看一樣好東西。」

    富弼這才醒過神來,說道:「陛下,六塔河失誤,臣也有錯,請將臣也外放以作處執,警戒諸臣工。」

    趙禎含義深長地看了富弼一眼,道:「龐籍過京時,朕以得二相為喜,龐籍曰,不主事人臣不恨也,一主事人臣必怨,或用國家錢帛爵位收買大臣,那又不能稱為忠臣。」

    有很多話外之音的,但趙禎卻沒有貶放富弼,喝道:「備駕。」

    走在路上,包拯臉色不大好。

    他初回朝堂,公私分明,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經歷宦海沉浮,略略脫變,算是耿直的大臣,但與傳說中包青天形象不大吻合,因為他是鄭朗與文彥博派系,遭到陳執中打壓,貶到池州,獻藥有功,文彥博推薦,先出任江寧知府,剛剛又調回京城擔任開封府尹。他人生中最大的傳奇開始。

    算是一個好官員,與程戡、程師孟等官員十分相似。不過包拯名氣是最大的一個。

    鄭朗火拚文彥博,將文彥博弄下去,可文彥博在包拯心中地位還是很崇高的,經此朝會一爭,鄭朗與文彥博無疑以後會成為生死對頭,這讓他感到迷茫。

    鄭朗來到他身邊,自己扇的翅膀夠大了,許多官員命運在改變,命運改變,對其性格會帶來一定影響,也會帶來不同的脫變,他不想包拯消沉,悄聲說道:「希仁,不能將私情帶到公事當中,希文是希,你字也有一個希字,希望你向希文學習,以天為己任,公就是公,私就是私。」

    「是。」

    「還記得你當初進京候補官職時寫的那首詩嗎?做一個好官吧。」

    包拯悚然一驚。

    鄭朗滿意地一笑,經此大變,影響最大的兩人不是文彥博,文官起起落落很正常,而是包拯,夾在自己與文彥博之間必然產生困惑,還有狄青。只要他心情不鬱悶,不會中年早逝,再等到江西的那個王先生出現。宋朝武將不缺人也。

    「鄭相公,明年返京?」

    「希仁,我身上官職幾乎貶完了,不要提相公二字,喊我行知吧,荊湖南路事了,我計劃先回鄭州。」

    「鄭州?」

    「是啊,我有錯啊。回鄭州反思去。」

    「也不算錯。」包拯以為指他逾制,兩次逾制,這次略有爭議,為了一個狄青,弄得朝堂烏煙瘴氣,但上次返京。卻是情有可願的,若鄭朗不提醒,還不知得淹死多少百姓。

    鄭朗不敢說出內情,搖了搖頭道:「希仁,你不懂。」

    「就算你致仕,陛下必不准。」

    「再說吧,就是陛下不准,我也不打算任京官,繼續在地方上飄著吧。以作懲罰。」

    包拯無語,敢情這是七傷拳哪,傷人也傷己。

    出了南薰門,漸漸到了郊外,由於百姓增加,即便真宗時修了外城,在外城外還居住著許多百姓。然而經過大內澇,百姓遭到嚴重的損害,秋天到來。並沒有完全恢復。

    能看到百姓搭起許多新房屋。可偶爾也能看到一些百姓面露菜色。

    鄭朗大步走上前,來到富弼與王堯臣、劉沆身邊。三人皆算是他的老下屬,說話不需小心,道:「彥國兄,伯庸兄,沖之兄,看一看,雖有災害,可國家久未戰,休生養息數年,卻有那麼多貧困百姓,這是京城,若到河北河南其他諸州縣,局面會有多嚴重?中書有沒有失誤?」

    劉沆道:「朝廷撥下了大筆款項用於救濟。」

    「我聽也說了,可是朝廷有沒有做到能將這些款項用最少的浪費,高效地撥到災民手中?」

    這就是問題所在。

    不但冗官增加,導致朝廷支出增加,處理政務不當,貪污受賄現象多,效率低下造成不必要的浪費。同樣的一千萬緡救災款,產生效果截然不同的。

    為什麼有這種事發生,不作為也。

    能說三名宰相不是好大臣,富弼乃是趙禎後期唯一的真君子,王堯臣是能臣,劉沆是真宰相。無論三人再有本事,出工不出力,便不會產生良性作用。

    鄭朗說完,沒有再說了,退後。

    即便不是在朝堂上,隨著玉輅出巡,各個大臣前後也有規矩的,鄭朗再三地自我貶官,站位更後了,比司馬光還要後了幾十位。

    是按規矩來的,可前面許多官員後背上似乎是長著刺兒,很不舒服。

    民舍越來越少,真正到了郊外。

    乃是軍械監調給時恆研發武器的所在。

    諸官吏一起伏下迎接御駕。

    時恆搬出來十幾樣東西,真正的火炮。

    鄭朗與他研討,給他帶來啟發,終於第一種火炮技術難度一一攻克。

    不成熟,還有許多問題,不能上馬正式大規模的生產,但可以提前試一試。

    花了不少錢,也要給大家信心。

    但鄭朗讓時恆在自己回京後拿出火炮,還有其他的用意。

    一門門火炮擺好,是模仿明朝虎蹲炮製造的,給了十幾種火炮圖紙,皆是明末清初時的火炮。後世的火炮技術難度太高,不是鄭朗所能掌握,更不是這個時代所能掌握,但明朝前期火炮技術太落後,威力不大,也讓鄭朗一一放過。

    虎蹲炮在這十幾種火炮當中,技術算是簡單的,就是如此,前後投入研發近十年時間,還沒有完全成功。

    長度略長,長八十公分,也重,重五十六斤。不過這個重量不妨礙運輸。同樣配有鐵爪鐵絆,發射時可以用大鐵釘將炮身穩定於地面,防範發射時的後坐力與跳動,形似一頭蹲著的猛虎。

    不過炮彈技術要稍稍先進,用了棉花火藥作引信,雖還是黑火藥,可黑火藥配方更標準,這使得射程更遠,達到三百多步。炮彈裡不僅是火藥,未用砒硫毒藥,因為爆炸力更大,裡面除了黑火藥外,還裝著一些鐵蒺藜與鐵彈。殺傷力遠比史上的虎蹲炮更強。

    當然研發的資金也是一個天文數字,這些年僅是這個作坊,花了朝廷八十多萬緡錢。

    作坊裡的工匠,又擺了許多稻草人,讓稻草人穿上暴廢的盔甲。

    然後試炮。

    一個個稻草人迅速炸飛,有的草人身上的盔甲被鐵蒺藜炸成一個個小洞。

    唯獨不滿之處,就是一門火炮再度出現炸膛。

    瑕不掩瑜,大家看得很明亮,威力不及火藥包,但速度與射程啊。

    火藥包威力雖大,用投石機發射的,速度慢,才開始用還好,用到後來,敵人皆有防範,成本高昂,殺傷力卻在下降。而且因為重量大,又是用投石機拋投的,射程不遠,發射的速度也很慢。

    那像這個炮彈,三百多步,足以籠罩冷兵器時代,最威脅的大部戰場。並且它速度奇快無比,幾乎都看不到炮彈拋射的軌跡,想防範都不大可能。

    試射結束後,趙禎心動了,深情地來到火炮前,用手撫摸著發燙的炮管,說道:「好啊,當抵十萬精兵,不是,當抵五十萬精兵。」

    可以想像的,雖現在未成功,一旦成功之後,戰場上出現數百門這樣的火炮,會對敵人有多大的殺傷力。

    特別是一些武將,王德用與狄青看著這十幾門火炮,眼睛都綠了。

    鄭朗走上前道:「陛下,諸位臣工,這僅是落後的火炮,後面還有一些武器,包括一些便於攜帶,更容易發射的火統,不過難度更高,沒有很長時間,研發不出來。」

    「不急不急,賞,賞。」趙禎激動的宣賞,賞官賞錢帛。

    然後激動地在火炮前走來走去,說道:「好格物學啊。」

    這一回終於引起趙禎無比的慎重。

    不但他,就是曾公亮心中也是激動萬分,軍械監一開始就是他主持的,前後花了無數錢帛,雖發明了一些武器與小玩意兒,實用性不大,花的錢多,使得一些大臣產生懷疑。

    現在終於能交待了。

    並且軍械監還面臨著一個難題,懂格物學的人不多,包括時恆在內,研發時都磕磕碰碰的,想要人手多,就得學習的人多。然如今雖鄭朗寫出幾本格物學的書籍,學的學生卻很少很少。這也掣肘了研發速度。

    走上前,將這個問題就勢說出來。

    此時他已遷為翰林學士兼知制誥,實際上趙禎已經打算讓他進入兩府,中書幾名大臣這段時間作為讓他心中也不大滿意,準備注入新格局。不過因為狄青,還有中書變動過於頻繁,還沒有任命。

    趙禎額首道:「好,你寫一篇札子獻上來。」

    「喏。」

    繼續圍著火炮轉來轉去,這一年來,幾乎就沒有什麼好消息,國家多災多難,剛剛又發現國庫沒錢了,一個個沮喪的消息傳來,趙禎之所以迅速同意文彥博外放也是因為氣的,那麼多錢帛哪兒去了?這個火炮也成了這一年的亮點,也讓他心情略慰。

    然後看著鄭朗,賞了軍器械工匠與官吏,要不要賞鄭朗呢?

    鄭朗搖頭。

    朝堂上剛才發生驚天動地的一幕,兩位首相下去,不能在這時賞。

    但鄭朗走上前說道:「陛下,不能用格物學來形容,實際它還是儒學,真正的儒學。」

    歐陽修在邊上本來就不大高興,聽後氣憤地說了一句:「胡說八……」

    道字未說出來,太粗了,不能爆口。

    鄭朗笑了一笑,不想計較,道:「歐陽永叔,它不僅是儒學,還是儒學的核心所在,只不過儒家讓後人一味曲解了。」

    趙禎產生興趣,問:「何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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