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四百七十六章 放(中) 文 / 午後方晴
鄭朗卻是很慎重,這次剿匪,不但要勝,還要勝得光彩。
慶歷新政他不去管,但小心維護著自己的幾個改革,特別是裁軍,慶歷新政失敗,滿朝君臣禿廢守舊,而自己幾個改革就會顯得更重要。一個裁軍,確實會使軍隊戰鬥力增強的,最重要的便是節餘軍費與財政。
讓趙禎著急的原因,外敵內患,外敵重要,內患更重要,財政吃緊,到處都是起義軍,這才是趙禎被逼發起新政的原因。(答一下旅人與看著買卡,慶歷新政原因不僅是西北戰敗,定川寨敗後范韓依然還想奪橫山,停戰原因主要還是財政,發起原因也是國內政治吃緊。主角太小,皇帝都沒有讓大佬放在眼中,二十六歲鄭朗誰聽,因此刻意放在契丹回來之後。再看看這些人的固執程度,馬上就能看到,不過接受意見,做一些變動吧)
改良免役法釋放中產階級創造力,馬法帶來的良馬,倉法以備荒年,都是隱形的,但裁兵會立竿見影,只要過四五年時間,國家一年便會節餘一千多萬貫的開支。
宋朝的弊端很多,冗兵、冗官、冗政,這是大的,每一條都涉及到很多方面,裁兵也未必全部解決冗兵之弊,這個冗不僅是數量。還有諸如其他,鹽茶酒礬專營,兼併土地,過份的重文輕武,黨爭,未來還有宗室子弟膨脹,貧富嚴重不均,女真與蒙古在不知不覺中興起……這僅是大的,都能亡國的弊端,小的更多。官員無能,不是宋朝一代了,那一代都有。
都需要解決的。
在找出解決方法直到開始解決之前,必須讓君臣看到希望,看到亮光。
兩營馬軍,兩營步軍。向西出發,第一天速度很慢,這些天一直在訓練熟悉山區地形,老百姓也沒有奇怪。第二天忽然加快速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向陝縣。
沒有一人逃出法網。
除了少數人反抗,有的人根本想都沒想到,官兵就撲到家中,將其拿下。計七十六人,七人因反抗時被擊斃,其餘六十九人全部被活捉。
鄭朗徐徐帶著軍隊,進入陝縣。但又做了一個奇怪的舉動。義軍活動範圍在南方,但鄭朗押著人犯卻一路向北,渡過黃河,直奔三門峽而去。朝廷大佬也一個個莫名其妙,不知道鄭朗做什麼。但這次抓獲很漂亮,只有兩名士兵受傷,無一人犧牲。
到了三門峽,宋朝重新拓展了唐朝故道。就在黃河北邊,但不像唐朝那樣經營,於三門峽兩端草草修建了十幾個倉庫。糧食主要還是從京城來,到了此處,立即發向陝西。臨時而建的,未來也保留一些,預防陝西會再次發生乾旱,但供給不像唐朝那麼重要。
也有一些民農在重新運糧食,明知道有盜匪圖謀糧運,然而怎麼辦呢?陝西許多饑民嗷嗷待哺,於是朝廷又撥出大批軍隊前來護糧,一部分又順著水運向西運送。
但這些編入以工代賑的饑民眼中皆露出擔心的神情。
鄭朗心中清楚。可百姓又能知道什麼?只能聽到各種傳聞,傳得又邪乎,似乎義軍個個全部是殺人魔王。況且前面衛二達就在這裡殺害了二十多名無辜的百姓。
沿著集津倉走了十幾里路,便是一個小平台,三面環山,南面臨水。這也是三門以東第一處勉強可以建倉的地點。原來宋朝也有倉,僅有三座,規模很小,陝西戰役爆發,重新擴建,又興修了五個新倉,今年乾旱聽從鄭朗建議,再次擴建一倉。
也是軍民比較集中的地方。
看到鄭朗率領軍隊,押著人犯到來,所有軍民好奇的停下來。
鄭朗讓兵士將人犯推出來,說道:「各位父老鄉親,這些就是上次劫糧的盜匪。陝西緣邊數年苦戰,許多百姓慘遭夏賊殺害,餘下的百姓承受著沉重的稅賦與力役,今年乾旱,朝廷從江南將糧食調運過來,解救陝西百姓危機,可是這些盜匪居然想破壞糧道,使陝西幾百萬飢餓的百姓不得食,你說他們應如何處理?」
運糧百姓皆是陝西湧到河南就食的百姓,聽到鄭朗這麼一說,一起憤怒地喊道:「殺,殺死他們。」
鄭朗又說道:「他們是該殺,可是陛下仁愛於民,這些盜匪中也不全部是十惡不赦之輩,有的受他人蠱惑,有的因為窮困所至,淪為歹人。他們家中也有父母雙親,妻子兒女。所以陛下特例優待,沒有人命者,非領首者,非大惡者,全部赦免其罪,允其改過自新。」
說著推出其中的三十八人,其實這些人按律也是死罪了,歐陽修也多次說過要用苛法制止。然而鄭朗反其道而行,偏用寬法釋放。沒有立即釋放,說道:「本官受陛下旨意,給你們一次機會,將你們釋放回家,也不追究你們任何懲罰。若家中無糧度日,官府正在組織人手,用工代賑,足以讓你們全家有一個溫飽。但你們以後還會不會再做盜匪?」
本來以為死罪,忽然無罪釋放,誰會反對,一起跪下,磕頭若搗米。
還是沒有釋放,又說道:「在此,我再次傳下命令,從現在起,脫離盜匪者,既往不究。凡是舉報各盜匪藏身之所讓朝廷將其捉獲或剿滅者,最先舉報者賞錢十貫。舉報十名者,賞錢一百貫,一千名者,賞錢一萬貫。官府替舉報者遮掩姓名。」
說到這裡,忽然冷厲地說道:「若是繼續作惡,死不改悔者,他們就是這些人的下場,殺。」
將餘下的三十一名從犯全部在此處斬首。
這才率軍徐徐渡過黃河南下。
消息傳到京城,議論紛紛。
呂夷簡刻意將呂公著喊到床前問道:「著兒,鄭朗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想是分化,歐陽修議從嚴懲罰,是戒畏,固然美矣,但易將盜匪逼入絕境,更加凶悍,可鄭相公這樣做。也容易讓百姓慢怠國法,所以京城裡有一些爭議聲。」
「你認為呢?」
「我認為還是分化為妙,畢竟擇出來的人沒有什麼大惡,朝廷也需要及時將匪患平息。不過會不會縱容以後復生匪患……中間的輕重孩兒實在想不明白。」
「還有呢?」
「要麼就是賞錢一事,盜匪有可能不足一萬人,若真的讓百姓奮勇舉報,將會失去存身之所。剿匪會變得很容易。不然剿匪困難,山區又多,極容易為盜匪藏身,朝廷用度浪費將遠遠超過十萬。並且官府替其遮掩。也省去百姓害怕以後被報復的擔憂,對於這一點,朝野上下倒沒有什麼爭議。」
「還有呢?」
「也有大臣爭論鄭相公冒用皇帝詔書,實際釋放部分盜匪陛下並沒有下過旨意。這會開一些不好的頭,若真想釋放,必須先行向朝廷通知。」
「你還沒有看出來真相。若是向朝廷請示,朝廷必不准,畢竟損害糧道。又出了幾十條人命。這些人手中未染鮮血,卻是幫兇。這是其一。雖是釋放,但將仁德歸於陛下身上。替陛下揚名,這是其二。一個大臣若連主次都分不清,以臣凌主,會有什麼好下場?」
「父親大人,是啊,孩兒真的沒有想到。」
「你沒有想到的事情多著呢,看一看朝中這些臣子,有幾個人將陛下放在眼中?所以我讓他們,不僅是避他們的鋒芒,也是主動避開這趟子混水。不然陛下向我詢問。我說好,陛下以後必會認為是我害了國家。我說不好,傳入他們耳中,只會苦了你們兄弟。閉門啊,這才是上策。」
呂公著驚愕的睜大眼睛。
「昔日我讓你隨鄭朗學習,不僅是學他的學問。也是為了你將來鋪平道路。後來遠超老夫所期,不僅讓你揚名,還能讓你學到一些吏治之才。你的先生在成長中,這一點你也要學習。你跟著那些人交往,我也不反對,但不能學習他們的暴戾之氣。」
「是。」
呂夷簡這些評語倒也中的。
鄭朗不大喜歡朝爭與陰謀詭計,但要在這個朝堂生存,必須保持一些手腕,腹黑罷,權謀罷,不得不適度的使用一些。至於這樣做會產生爭議,鄭朗不管的。
在路上他還對狄青說道:「南方不亂則罷,一亂,你也要記住,恩威並濟,朝廷以前太軟,必須以雷霆擊之,不妨使用一些殺戳手段。可終是要治理的,威是輔,恩是主,殺為輔,撫為主。強行鎮壓為輔,分化為主。」
「屬下謹記。」
「你聰明過人,可惜不喜讀經義。」
「鄭相公,這非我所長,讓鄭相公失望,我也慚愧不安。」
「其實以你的智慧,用心讀書,為時不晚,若能考中進士,有此出身,便能算是半個士大夫,在朝堂會有更好的前途。不過非你所喜,便要記住我的話。我問你,王德用戰功如何?」
「戰功赫赫。」
「不但他本人戰功赫赫,他的父親戰功同樣赫赫,然而孔道輔用一些胡編亂造的話彈劾他,他是怎麼評價孔道輔的?」
「我不知。」
「孔道輔死,有人對他說,害你的人死了,王德用卻說道,他哪裡在害我啊,用心事君,當須如此,可惜朝廷沒有一個忠臣了。對文人謙卑如此,你說士大夫會不會繼續再排斥他?」
狄青低下腦袋不語。
「還有一人,曹彬戰功如何?」
「非是我所望也。」
「那是,他是開國重要功臣,現在是和平年代,無論你再建立多少戰功,除非蕩平西夏,收復幽雲十六州,不然你的戰功永遠也不及曹彬。但征伐幽州失敗後,朝廷派翰林學士賈黃中問罪,曹彬只是唯唯諾諾,全部承認違詔失律之罪。趙昌言上表請將曹彬當行軍法斬首示眾,但後來趙昌言自延安還,被人彈劾,不得入見,還是曹彬在西府為之請於皇上,才許趙昌言朝謁。你說以曹彬的戰功以及他謙卑的姿態,士大夫們會不會對他反感?」
「鄭相公,為什麼對我說這些?」
「要麼你從現在起讀書,準備科舉,要麼你要認清這個大勢。」
「我……」
「未來你便知。」
一路南下,來到鄧州,這裡已正式進入義軍活動範圍。忽然接到韓琦一封信,讓他不忙著行動,等韓琦一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