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百三十一章 黃河 文 / 午後方晴
第二百三十一章黃河
因為是真實歷史架空,書中的觀點僅是代表我個人的觀點,不證明什麼,因為往後面寫,更多的名人會捲進去,趙禎一朝,太多了,包括對儒學的認識,若不同意者,請原諒一下。求一下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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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白,」王安石很老實的說。
「你能不能清楚的解釋一下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按照數學公式,a+b=b+a,也就是二加一等於一加二。那麼和而不同也等於同而不和,但產生的結果卻是兩樣,一個是小人,一個是君子。
問題就來了。
王安石一時還沒有想到,答道:「不能。」
問通判趙俊,或者太平州其他的官吏,能馬上給出一個答案,但王安石想了一下,再次答道:「不能。」
懂皮毛的,一種答案,再懂一點的,能給出五種答案,再懂一點的,能給出十種答案,甚至二十種答案。試問能不能清楚的解釋?
這不是重點,下面的才是重點。
鄭朗又說道:「故是君子,僅和而不同,故是小人,僅同而不和,僅和而不同者曰君子,僅同而不和者乃小人,如此循環下去,亦乃生生不息。故此句無準確之答案也。與此相彷彿亦有君子泰而不驕,小人驕而不泰;晉文公譎而不正,齊桓公正而不譎,等等。先前條件不同,答案不同,時間不同,答案也不同,人物不同,答案也不同。我剛才說一加一,現在再說它,時間不同,地點不同,故方才一加一非是現在一加一,因之不會相等,頂多相近,甚至有可能相反。」
有人還沒有明白過來,在繞呢,頭有些暈。
有人稍微明白過來,鄭朗所說的一加一,非是一加一,而是事物,方才同樣的事物,與現在同樣的事物,只要時間地點等條件轉變,也必然轉變,時間誤差一點點,任何事物都會出現差異,或如戰場,機會瞬間即逝,一眨眼的功夫,一個抓住戰機,一個沒有抓住戰機,能導致幾千幾萬人的生死存亡。這是明顯的事例,不明顯的比如現在坐在這裡聊天,但細微差異肯定是有的。
「故易經雖雲六十四卦,三百餘小爻,循環相生,實乃每次大循環,皆有細微差異,其實道家與釋家也有類似的理論。這是客觀事實,誰都無法避免不了。但與道釋的消極相比,儒家更有作為,希望利用不同的情況,將有利的一面留得更長一點。比如復這一卦,是從賁這一卦演變而來,時勢是什麼,僅外面一個陽爻,裡面五爻全陰全柔,最是凶險,所以小人勢長,君子此時應順應時勢,停止行動。可世上沒有絕對的停止,陰陽在不停的轉換當中,因此這一個陽爻漸漸向核心轉移,陰爻雖多,必然被排擠於外。再看一看六爻轉變,第一爻孤陽於外,五陰於內,最是凶險,於是易說,貞凶,如固守正道不知變,凶險。陽爻向內轉移到第二爻,此道陽道依是不足,於是蔑,貞凶。還是要變,否則凶險。到第三爻,陽爻剝於面,侵向內,於是無咎,沒有大的過失。第四爻,侵於內,而內橫二陰,因此剝於床膚,凶。於第五爻,若宮女接近君王受寵,雖無大功,也沒有大過。最後漸剝於裡,向復卦演變(上五陰爻,下一陽爻),正道彰顯,君子可以摘碩大的果實,小人摘之反而剝去房頂。」
「也就是說根據不同的情況,要做出不同的反應變化調整?」
「正是,所以我說與時俱進。」
比如宋朝之初種種法制,當時制訂有積極意義的,迅速由亂入治,否則中原還是一片戰亂,可是幾十年大治下來,當時的制度,形成了嚴重的弊病,必須要根據情況做一些調整。
這是不用說了。
有這一條,就為包容調劑指明了方向,也就是核心所在。
但如何調整呢?
直而溫之,簡而無傲。
直也是公正,恰恰也是中庸的中。
溫是溫和,孔夫子也不反對勇,甚至將騎射當作六藝之兩藝,自己帶著寶劍到處跑,但總體來說,反對激進的做法,比如溫良恭謙讓木訥等等。不到萬不得己時,不能用猛藥,藥性越猛,傷害越大。
但到了逼急的時候,勇可以的,殺身取仁也可以的,可什麼為萬不得己?現在宋朝並沒有到萬不得己的時候。相反諸葛亮治蜀時,國家小,劉備大敗於東吳,那時候情況危急,才真正到了萬不得己之時。
宋徽宗敗家敗到那種樣子,也沒有到萬不得己的時候,只要不來個海上之盟,關健時候對契丹人支持一下,契丹人不會那麼快逃的逃,投降的投降。即便最後滅國,宋朝也會有準備,有準備未必那麼快丟掉大半壁江山。
當真宋軍弱了嗎?
看一看大大小小的戰例,看看接下來對黨項人的表現!
因此以溫和為藥方,陣痛會少,傷害會小,成功的機率更大。
簡,簡練。越簡練越容易執行,越有效率,行政如此,律法如此,雖有多種詮釋的可能,但大方向在。相反,越瑣碎,越容易讓人鑽漏洞,甚至詮釋到最後,自相矛盾,走向岐途。
傲,驕傲,自以為是,皆不能有,要有一顆謙卑的心,如履薄冰,才不會犯錯誤,或者少犯錯誤。
直是標準是法,溫是輕重是分寸,簡是度,不傲是心。
這樣詮注出來的中庸,會成為宋朝最好的良方,甚至對後世起到指導作用。
不僅是治國,可以用在多方面,比如換了不同的上司與下屬,就要有不同的策略,要保持公正之心,看不慣的溫言相勸,再勸不聽的,理智的迴避,與世人眼裡難得糊塗的中庸似乎很相似,但因為有一個直字,性質截然不同,更具有積極向上的意義。
再比如教育孩子,不能自以為是,自己想怎麼樣,就必須讓孩子怎麼樣,懷有謙虛的心,站在孩子的角度想一想,盡量簡單化的勸解,做到簡而不傲。再根據他不同的情況,做出不同的調整,遇到困難時,鼓勵幾句,讓他不能氣妥。成功時戒告幾句,讓他不能驕傲自滿。學習不認真時,不能來一個望子成龍,拳打腳踢,要慢慢的糾正他。又是與時俱進,直而溫之!
這是什麼樣的一個中庸!
修身做人、齊家、處世、治國、平天下,那方面用不到?
至於前面的包容調劑,一路上鄭朗就對四個學生說過,執中無權、猶執一也;可與共學,未可與適首,可與適道,未可與立,可與立,未可與權;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君子之道,或出或處,或默或語;張而不弛,文武弗能也,弛而不張,文武弗為也,一張一弛,文武之道也;政寬則民慢,慢則糾之以猛,猛則民殘,殘則施之以寬。
等等,這些話都含有濃濃的包容,或者調劑的意味。
《中庸》非是孔夫子所著,乃是後裔子孫所著,秦漢時學者將它整理出來的。
以前一直沒有重視,直到唐宋才漸漸意識到它的價值。
可這本幾千字的小書裡有許多問題,前面說得很好,後面漸漸跑題,有些牛頭不對馬嘴的趨向,還有的地方不知所云。
於是前人只好籠統地說所謂中庸就是天人合一,天道與人道合而為一,但什麼又是天道,什麼又是人道,這一扯更容易跑題,不知所云。
最後變成常用,變成了難得糊塗。
越變越小家子氣,甚至很猥瑣來著。
倒是後人所詮注的執兩用中,頗為準確,然也脫不離小家子氣,空泛,未能真正將中庸的博大與實用精神演繹出來。
但有一點,中庸非是孔夫子所言,乃是後裔根據孔夫子的思想演變出來,所著的一本學術性著作。
經鄭朗這一詮注,味道在改變,或者更進一步,已非是孔夫子後人的中庸,但絕對是孔子的中庸。所有論點皆是從孔孟荀三人的著作,或者他們所修的書籍中找出來的。
連這四句真言的思想,也全部是儒家的思想,
足夠了,只要是「孔子的中庸」,儒家就能接受它。
甚至所謂的「與時俱進」也是一種天人合一。
但此中庸與彼中庸相比,有了核心明確的思想,有了天人合一,有了德行合一,有了一個泛泛的準則,更有積極的普世價值!
一開始其他人還是不明白,鄭朗又再次大約做了一個解釋。
四小忽然撲過來,高興的將鄭朗托起來,道:「鄭大夫,這才是儒學!」
豈止是儒學,這是藉著原有中庸的框架,在創造一門新的儒學系統。
趙通判仔細的回味一下,終於明白大部分,喃喃道:「好大的中庸。」
總體來說,現在的宋朝官員心態不是很惡,有嫉妒心理,但很難找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壞人。
造成這種環境,一是劉娥,二是趙禎,皆是比較賢明的統治者。真正的那些「奸臣」不存在市場,換蔡京到趙禎朝,肯定非是蔡京,頂多就是一個呂夷簡罷了。最惡的人,無疑是夏竦,然而夏竦當真是象史書裡書寫的十惡不赦?
所以趙俊對鄭朗不吃味。
歎息一聲,又說道:「鄭知州,你也是現世報。」
別管這對小夫妻是不是在作秀,能做到這種樣子,一般官員肯定是做不來的。於是好報應來了,讓他豁然開朗,終於悟出鄭氏中庸……
……
鄭朗沒有急,想要詮注它,必須有一些幫手,幫手就是三個學生,嚴榮暫時幫不上忙的,三個學生學業還沒有到那地步。自己也是,更欠缺的是閱歷,對社會的認識。
確立了核心標準所在,放在哪兒了。
雖然此事與今天三碑賦迅速傳揚開來,鄭朗也保持著一顆謙卑的心,將視線轉移到政務上來。
他那封奏折就到了京城。
其實呂夷簡已從呂三叔信上得到許多消息。
看到鄭朗的奏折,鄭朗心中打的什麼主意,一看呂夷簡就清楚明瞭。這小子野心很大啊,離得遠,還不知道鄭朗另一件野心很大的事,已經出現黎明的曙光。
反正猜測出鄭朗要有大動作了,可有一些難題,無論圈圩或者連圩,私人佔有的湖澤終是一個難題,有的大戶人家佔著兩千畝的湖澤,反正是廢湖澤,官府無所謂,可圈圩時也要賠償兩千畝良田。那成了什麼?
以及一些人乘機圈圩,以便連圩時討要良田。
這種小伎倆,呂夷簡見得多了。
因此討要這份詔書。
這份詔書對其他地方沒有作用,就是頒發成律法,那些大戶人家該占還是占,不過有了這份詔書,鄭朗有了法據,就可以在圈圩時找出對策。
他沒有表態,將奏折遞給了李迪。
李迪也在苦惱之中,入夏以來,夏雨繁多,汴水多處氾濫成災。雖不嚴重,去年的大災,國庫空蕩蕩的,更加加重了國家負擔。看完奏折,總之李迪還是一個長者,都去了地方,范諷這小子病好了,回來急吼吼的要官失了風評,也讓呂夷簡趁機弄到了地方,還計較什麼?
想了想道:「一定要慎重啊。」
僅說了這句話。
南方圈圩也有危險,北方還不是如此,看看汴水。那麼於其在北方博一畝地兩石三石的產量,不如在南方博一畝地四石五石的產量。
這也是大事情,禁私人圈圩、侵佔湖澤,牽涉到許多人的利益,儘管這份詔書頒發後,有幾人認真執行很讓人疑問。於是兩位宰相聯手進宮面見趙禎,趙禎看了一下,道:「難道不對嗎,一味讓他們侵佔湖澤,圈圩堵水,水道不暢,北方澇災未寧,南方又要興起?」
李迪嚥了一下喉嚨,只好點明道:「鄭郎未必是此事,他音外之音,恐怕想大修圩田,或者將小圩聯在一起,故向陛下討要這份詔書。」
「是嗎?」趙禎興奮起來。
這是他最後快樂的時光了,年青有為,奮發向上,肯努力,勤奮,偶爾又與兩個稱心如意的嬪妃來一個燕爾之樂。甚至前一段時間,小小的報復了一下王蒙正。
起因要追溯到前幾年,他當時看中王蒙正的女兒,可是劉娥嫌其妖媚,將此女嫁給劉從德,讓趙禎娶了郭氏回來。趙禎心中很不樂意,但發作不得,隱忍下來。
正好王家出事,其子王齊雄殺人當坐除名,也就是從上到下一擼到底,將功名官爵一起除去。這件案子是程琳於鄭朗進京拜字時處理的。可到了今年再度復官,新任的樞密使王曙將奉行之。蔡齊喝道:「如此,法撓矣,安可奉行!」拉著王曙不讓他執行。第二天又奏於趙禎。
趙禎正想出氣呢,假惺惺地道:「降一等官,可乎?」
蔡齊說不可,於是從蔡齊言。
這件事讓他小小的快樂一下,你***,俺是皇帝,你不將女兒嫁給俺,偏偏附炎趨勢,嫁給劉家!現在看誰說的算。
已經讓他很滿足了,並沒有刻意報復王家的人。
李迪答道:「大約是,他臨行前就提過萬春圩。」
「李卿,你意下如何?」
「還是要小心,一旦水堵,後果不堪設想。倒是聯圩之舉,頗有長遠意義。」
「州府圈圩都要小心翼翼,況且私人圈圩?」
李迪語塞,也能這樣說的,州府合眾人之力,從測量到謀劃商議,到具體落實,再到安排、物資,遠遠勝過私人。那是集一州之力,而非一縣之力,能動用多少資源?這樣圈的圩都要小心,更不用說私人的圩田。
「朕准了。」
「喏,」李迪只好答道。
趙禎不想老師太過難堪,又問道:「朕聽說鄭朗才到太平州,就遇到了一件事,丹陽湖上數百名漁民持械相峙,千均一發之計,他駕一葉扁舟孤身進入對峙圈中,遊說不久,兩州百姓把手言和而散?」
臨江寺的事趙禎沒有問,這時代人相信迷信,包括趙禎在內。甚至聽聞後,心中隱隱動心,但想到路途遙遠,自己興師動眾帶著妃子下江南求子,還不知道大臣會進諫成什麼樣子。這才作罷,沒有提出。
幾個月,趙禎再回想起,連撫胸口暗說,幸好幸好!
「是有此事。」李迪老實的答道。
與呂夷簡無關,是李若谷看到事情經過後,大為欣賞,寫了一篇奏折送到京城,將此事經過稟明。
「他很有膽色。」
「昔日丁謂與曹利用皆有膽色。」
趙禎無語,心裡想到,你不是那壺不開提那壺嗎?
但李迪用心與范諷用心是兩樣的,鄭家子是有才華,是有膽色,然而皇帝對他太寵了。比如高衙內與五位世子的事,五位世子讓皇帝喊回京城,狠訓一頓,如何訓的不知,只看到這幾個月來五位世子包括趙允讓,沒有一個人出府溜躂的,可見訓得不會輕。
那個高衙內,皇帝親自批旨,剝去所有官職功名,除籍。用的理由很簡單,結交宗室子弟。直接將鄭家子的麻煩解決。你是皇帝,親自管一個小縣主薄的除名,值得嗎?
趙禎是好心,可做得未必讓鄭朗與崔嫻領情,特別是崔嫻,正眼巴巴的等著這件「玩具」到來。這一除名,會讓她少了一個大大的樂趣。
寵得過份,對鄭家子未必是好事,畢竟還小,才十七歲,未來道路很漫長。
李迪說得無趣,於是三人暫時沉默,看到這個情形,李迪與呂夷簡正準備告退。外面小黃門匆匆忙忙跑進來,道:「陛下,澶州急報,澶州橫隴塌決,黃河之水瀰漫而下,東北至南樂、清平,又從清平再東北至德州,又從南樂進入大名府,至橡濱二州,千里之地,皆成汪洋。」
「什麼啊!」趙禎一下子跳起來。
呂夷簡與李迪臉上同時也變得慘白。
這一帶皆是宋朝人口最密集的地方,這一淹,多少人家無家可歸,多少百姓被洪水淹死!
果如鄭家子所說,大災害再度象惡魔一樣,降低到了宋朝大地上。
趙禎過了好一會兒,顫動著瘦弱的身體,問道:「李卿,呂卿,宋州的糧食有多少?」
幾乎都忘記夏初儲備的糧食,今天才知道它將會有多寶貴,趙禎心中那個恨哪,為什麼當初不多拿出一些錢出來。
李迪嚅嚅道:「宋州那個糧,那個糧……」
「那個糧怎麼了?」
「是備了的,可是汴水氾濫成災,拿出許多賑濟了災民。」
「那怎麼辦?「趙禎無力的問。就是沒有動,也不夠,不過沒有動它,可以用它來救一下急。這時候趙禎忽然後悔起來,不該將鄭朗放到地方上去的,說不定此時他能想出什麼主意。歲數小又怎麼的,有的是奇思妙想。
再奇思妙想也不行哪,難不成憑空想,就能想出幾十萬石几百石的糧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