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百十八章 找朋友(下) 文 / 午後方晴
多半不可能,趙允讓皇儲之夢破滅,心中很不快,但他也不是傻子,何必自找麻煩,很避諱的。
趙宗禮與宗悌二人品德優良,也不會加入其中。
趙允良是一個睡王,才懶得管這麼多事。倒是趙允迪這個花花公子,對自己有些不快,還有辱父之仇。然而趙允讓何足懼哉?但不得不防一手,越是沒有弄清楚,越是要將高衙內帶到身邊,通過高衙內察看諸子動靜。
害人之心不可有之,防人之心不可無之!也是夫子所倡導的聖智之道!
下了一場小雨,燥熱減了一些,可多了一份濕悶之氣。鄭朗關心的看著嚴榮,問道:「悶不悶?」
別人不管,小胖子讓他擔心,到了江南,不像河南,地勢地窪,特別是梅雨時季到來時,十分濕悶。現在的百姓出遠門很少,許多人身體很不適應兩地氣候陡然產生的巨大反差。
比如行軍作戰,到了南方後,許多軍隊生瘟疫,便是此故。
「還好,跟在狀元後面,我很開心,什麼苦皆能吃得。」
「那就好,你資質比三個三郎差一些,想要成才,更要發恨,勤能補拙。不過你恐怕呆在我身邊時間會最長……」
「狀元,我想一輩子呆在你身邊。」
「那不行的,你們現在還小,我可以慢慢教導,長大了,你們總歸要高飛的。」
正說著話,嚴掌櫃進來說:「狀元,陛下派了兩小黃門傳你。還讓你將幾個學生一道帶過去。」
說完一臉感謝,果然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那是天顏哪。
自己孫子今天就可以看到了。用眼睛狠狠的盯著了嚴榮一眼。
嚴榮點了一下頭。
兩個小黃門沒有將他們五人帶到皇宮,而是帶到了中書省。
這一年來,趙禎基本兩點一線,皇宮,中書,但再過幾個月後,他明白其中真味,很難在中書省看到他身影了。
一道齊聲問好,三個小三禮儀不用說的。嚴榮差了一些,然而跟在鄭朗後面許久。受了一些薰陶,稍有些緊張,可沒有失態。
「坐。」趙禎道,然後看了看大大小小五個少年,有高有矮,有胖有瘦,但一個個很淡定,很老成。忽然笑了起來。道:「是小了些。」
幾位宰相一起笑。
豈止小了些,就是鄭朗十七歲,因為身體長得晚。看上去也像十五六歲的孩子。
好在他自覺,討要的僅是一個次州,若是杭州那樣的大州府,至少他的相貌,是很讓不放心。
另外呂夷簡雖讓他兒子跟在後面學習,實際有可能對鄭家子幫助最大,視其子,思其父,對某些地方小吏來說,或許有一些威懾力。皇帝說了那句不當的話,代朕去看一看,雖不應當說,但對此子也有一些幫助。
剩下的就看他才能了。
趙禎又說:「鄭卿,朕聽說你寫了一篇《齊家論》,是何故?」
鄭朗將事情原委說了一遍。
「有這種事?」
「陛下,各色人等皆有之。未全是惡人,未全是善人。如臣家中也有一舉子,叫柴克明,做事兢兢業業,不抱不怨。不能一概而論。造成這原因,皆是那些舉子好高騖遠,以為自己一定會高中金榜,以後出閣入相,前程遠大所致。此乃國家重視文治之產物,讓他們思想產生了誤區。故陛下垂憐。然皆用之,以後會有更多舉子以圖僥倖,國家更加冗官冗吏。故臣與張方平一道議公共濟助之策。不過這一結果,出忽臣的意料。於是臣寫了此論。本來此策乃是為文治善後也,然舉子傲慢自高,貴者出之,賤者無可奈何,越久越慢怠也,積怨會越深。於是臣果斷讓他們出之,亦如國家用儒家治國,法家戒民,臣所說儒家仁義,仁為本,義為節,中庸調和,寬鬆相濟。數人驅逐,其他舉子必以為警告,做事時會兢兢業業,倍加珍惜。主家歡迎,會有更多的人家主動聘請諸舉子學子。那麼不用十年之功,陛下再度登上城樓,雖能見白髮舉子前來應試,但不會見枯衣菜色貧寒舉子居於其間。國家不用任何資費,不出任何冗吏以置,此弊堵也,更不會有舉子為功名只顧讀死書,而不顧父母妻兒不仁不孝不悌之舉,此乃臣說仁義中庸調節之道也。」
沒有那麼簡單,不做便罷,一做總有對的一面,錯的一面,也是鄭朗的中庸之道,有陰的就有陽的,有陽的就有陰的。只能不斷的去調濟,抓住大方向。至少做一做,比不做的好。
至於那些死不改悔的,那沒有辦法了,只好像王安石說的那樣,適者存之,不適者自取滅亡。
「中庸之道啊。」趙禎怔忡了一下,聽了許多遍,越聽越博大了。暫且不去想,又道:「朕剛才與諸位相公說過你的事,朕想命你去太平州擔任知州如何?」
「太平州?」
「難道你不願意?」趙禎問。中間有原因,鄭朗所說的數州當中,皆是江南的次州,說好不算最好的地方,說差也不是最差的地方,各有特色,相對而言,太平洲面積不大,含三縣,當塗、繁昌、蕪湖,州城在當塗縣,蕪湖略有些商業規模,這是唯一拿得出手的地方,拿不出手的的地方多湖泊沼澤灘涂,面積也小,人口在他所說的數州當中,是最少的,也不過三萬來戶人家,連廣德軍與無為軍都不如。
確實鄭朗歲數太小了,才華諸相皆喜,可商議時,想來想去,最終選擇了這個地方,人口少,比較容易管理,名份有了,任務也會輕鬆一些。是一種變相的照顧。
「願意,臣是想到了萬春圩。」
「萬春圩?」幾個宰相臉色變得古怪起來。
呂夷簡拭了一下汗。道:「鄭狀元,還是慢慢來。」
「我知道,此事有些複雜,不能急。」
趙禎低聲問:「呂相公,什麼萬春圩啊?」
圩田知道,宋朝面積小,人口卻是史上最多的,於是老百姓與山爭田,與海爭田。與江河爭田,與灘涂沼澤湖泊爭田。這是一曲雄壯的創業史。後世的許多耕田,幾乎一半就是宋朝開發起來的。
但宋朝的圩田很多,趙禎雖是皇帝,真的沒有注意。包括幾小,皆是兩眼茫茫。
呂夷簡低聲說道:「萬春圩始建不可考,大約是自東吳時興建水利,修了萬春、鹹保等圩,唐代為了確保官糧漕運。禁用丹陽湖水灌溉。圩田漸漸荒廢,後又為秦姓地主霸佔,重新開耕。南唐時劃歸皇帝所有,劃出荊山、萬春、黃池三圩,租稅直接調入後宮,仍供嬪妃胭脂費用。太平興國年間,江南大水,圩吏護圩不謹,圩田沖毀,後一直荒廢。因為面積大,先帝時曾幾度議修,仍朝野多有爭執,一直沒有修成。」
「面積有多大?」
「不知道,此圩一直荒廢,還有圩的原址四周也多是沼澤灘涂,若圈圩,小者幾百頃,大者幾千頃。」
「幾千頃?」趙禎喃喃道。
圩田非是河北諸田,乃是宋朝產糧最高的地區,有可能一畝地一年收成能達到五石,一千頃就是十萬畝,隨便著,斂出幾萬石糧食了。這麼大的圩田能使多少百姓安頓下去,斂出的糧食,又能使國家養活多少百姓!
「陛下,沒有那麼簡單,首先是水道,若圈圩,必須著重水道的暢通,否則水一大,圩田必然決口。圩田一起,灘涂沼澤湖泊變成良田是不假,可少了蓄水的功能,有可能影響其他地區的收成。所以前幾次朝議一直沒有成功……」呂夷簡對趙禎解釋道,然而眼睛卻盯著鄭朗,小子,別有太大的野心,成功是良政,不成功,你就倒霉啦!
「原來如此,」趙禎依依不捨,真的捨不得,就打算一千頃,一戶五十畝地,很好啦,圩田一畝地收成能達到五石,五十畝地兩百五十石,對於普通的農戶,足以保衣食無憂。兩千戶人家安排下去了。還有這麼大的圩田,所帶來的稅務、稅糧……
鄭朗心中竊笑,化江南沼澤為圩田,雖然帶來一些弊端,無奈之,就這麼大點地方,得吃飯啊,看一看,前幾天趙禎下詔,禁民間織錦繡為服。鄭朗有沒有進諫?
根本無理取鬧,這一禁,多少織戶失去了飯碗?國家又少了多少商稅?為什麼禁之?讓富人穿就是了,將錢拿出來買錦繡衣服,織戶有了錢,又可以買糧食,買日用品,商品就流通起來,宋朝也得了商稅稅收。這才是開源之道。趙禎這道聖旨是反其道而行。
然而怎麼勸?
國家最緊張的是糧食,糧食越來越貴,宋朝出現了初步的商業化,城鎮人口幾達百分之十五六以上,這麼貴的糧食,城鎮人口怎麼辦?一身漂亮的錦繡衣服,要用去多少糧食的耕地換桑田?
所以提都不能提,其實這道詔書,使鄭家兩個作坊全部受到影響。
想要增加糧食,只有往江南想辦法,河南河北人口太多了,生態完全破壞,所以黃河越來越不正常。這是大勢所趨。
豈止是萬春圩,或者萬春圩邊上史上宋朝修的沒有成功的百丈圩,或者其他的小圩,這些面積遠比呂夷簡想像的還要廣大,有可能達到兩三千頃面積。但豈止是這些圩田,一旦蕪湖的商埠發展起來……
好地方!
道:「臣願意前往。」
呂夷簡道:「三思而後行。」
「呂相公,臣最是謹慎之人。無九成把握,不會做任何事。」
幾個宰相不知說什麼好,話不能這樣聽的,鄭朗話外之音,萬春圩必在我考慮之中,可會考慮好才去做。然而再看看他的相貌……
呂夷簡不好再說什麼,再說,就有了嫌跡。
鄭朗又道:「這幾年國家可能會有一些災害。但不是主要的,只要災害平息下來。國家能迅速恢復生機。國庫緊張,糧食緊張,臣與呂相公說過,前去江南,也是想尋找一條出路。但都不是關健問題。」
「什麼是關健問題?」趙禎好奇地問,自己正為了錢與糧食的事,頭髮都急白了,連這都不關健,難道天要掉下來!
「陛下。臣斗膽問一句,一隻老虎。遇上一群餓狼會有什麼下場?」
「鄭卿,你是想說什麼?」
「臣只是想說我朝非是老虎,乃是一頭肥碩的牛,看似龐大,也似有力氣,僅此而己。」
趙禎臉上一紅,這個比喻有些難聽,但中的了。宋朝可不正是一頭肥牛。吃的是草。擠出的是奶,擠給契丹人喝的,黨項人喝的。
「這頭牛養得再肥。還是一頭牛,越肥越有狼來,想打它的主意。一頭猛虎都難抵一群餓狼的進攻,況且一頭牛。國家也是如此,休要說做什麼泱泱大國,孤獨的大國,都是執政者的無能!都是執政者自欺欺人的表現!」
幾位宰相雖不悅,只能乖乖受之,宋朝要武器有武器,要錢有錢,要人有人,但確實在外交上表現的很軟弱,不堪一擊。可小子,你說得過癮了,這是祖宗留下來的弊端,外交上軟了,老百姓生活你有沒有看到?與前朝相比,那一朝好些?
「陛下,替我朝找一個忠實的盟友吧,吐蕃可以做一個很不錯的盟友。臣反覆思考過了,前次說了三策,又想出一策。李元昊剃髮、創文字,訂製度,還有官制,我朝邊境官員為了滿足上國的虛榮心,用了音譯,可是不是如此,聽聽這些官制黨項語是什麼?中書、樞密、三司、御史台、開封府、翊衛司、官計司、農田司、群牧院、蕃學。」這是臨行前鄭朗為了趙禎,掏了心窩子才說出來的。
別問我從什麼地方聽說來的,但就是如此,不信,你們派斥候打聽一下,將這些古怪的音譯由黨項語譯成漢語,看我有沒有撒謊!
最莫名其妙李元昊居然還設立了一個開封府!
醒醒吧,諸位大佬,別內鬥了,想想黨項人該怎麼對付,現在還有機會,再過幾年,李元昊將黨項內部整合起來,國家一年收入達到兩億緡錢,同樣不夠用!
「鄭卿……」
「陛下,請相信臣對陛下的忠心,若不信,京城裡有懂黨項語的機靈人,真不行,讓折家派人過來,將黨項這些官制翻譯成漢語,看臣說得對與不對。但也無妨,我朝為了百姓幸福,想要和平,臣還有一策,既不刺激李元昊,又能削弱他的勢力。」
「是何策?」
「西北貧苦,物產貧瘠,所賴者有數條,一是青鹽味美,中原人多喜,於是李氏得利。二是李德明求和,我朝為安其心,於是歲賜銀萬兩、絹萬匹、茶兩萬斤。三是榷場之便,多與我朝交易,販利所得。又因為王小波之亂,與澶淵會戰,我朝困弊之時,趁機得到靈州,以六盤山、橫山為屏障,倚為巢穴,吸我朝血肉壯其筋骨,由是壯大。於是奪取甘涼沙瓜數州,又得河西絲綢走廊之利。但前三者,皆受制於我朝,歲賜可以停赴,青鹽可以禁運,榷場可以停辦,唯有絲綢之路難絕。其實可以做一做,於西北之所,有意阻難,使商人轉向南方。再派使者通知唃廝羅,讓他與草頭達靼、黃頭回紇協商,打通原來隋唐的大非川伏羅川絲綢南道,絲綢之利黨項立失也。無非於沙州之處阻之,此處乃是唐朝漢人後裔與回鶻人的地盤,雖為武力誠服,終心中不平也。李元昊奪其利,不平之心更甚。吐蕃人得絲綢之利,也會壯大起來。兩相是世代死仇,互相攻克,我朝可以不發一兵坐收漁翁之利也。又不著形跡,讓李元昊能無理取鬧,其二也。絲綢之利失之,其他三利皆在我朝手中,若李元昊反心生起,三利扼守,重兵固之,時不久,李元昊各部必叛之。不戰而內部瓦解,其三也。甘涼回鶻沒有絲綢之利,必然對黨項不服,其四也。此是謂深結盟友之益也。戰國時,秦坐擁關中之天險,有天下最強壯之雄兵,然蘇秦聯**,張儀亦急瓦解之,所謂兵家之伐交之策也。非乃兵家之道,儒家平,臣進平天下之策也。陛下請三思。」
不是一個個怕死,不敢打嗎?
我再出給你們一個良策。
這是鄭朗想到了海運,才想到絲綢之路之利,於是有了此策。
略有些難處,南絲綢之路非是隋唐之時,青海多處環境因為過度放牧,變得很惡劣,可能勉強走。
草頭達靼與黃頭回紇與吐蕃時友時敵,關係也難理清楚,但是恢復商道,對大家皆有好處,特別是這些窮哈哈的遊牧民族,為什麼不同意?
有難處,可從源頭梳理,宋朝若有意配合,商人反正要運貨回去的,逼一逼,為了早點回去,不得不走青海這條南絲綢之道。那麼這條計策就成功了。
可以說是眼下宋朝這群求和派最佳的選擇。
如果李元昊得知後,僅憑借這條似而非的理由,向宋朝興師問罪,宋朝派使者賠禮道歉。不用戰了,割地賠款,然後趙禎率領群臣向李元昊投降吧。
李迪遲疑地道:「似乎很好,然今年春天府州求援,其實是一場誤會。」
「李相公,非是誤會,以後必戰,這僅是狡猾的李元昊一次試探,府州戰意激烈他反而不打了,畢竟他創制度,立文字,易風俗,內部多有不服的聲音,府州折家戰鬥力強悍……」鄭朗突然停下來,不想再說下去了。無益!
自己將嘴皮子磨破了,都說不服這群大佬。
反正自己盡了力的。
這個國家弊端太多,自己沒有力量,至少眼下沒有任何力量做改變,還是將自己未來的地頭,太平州管管好吧。不說了,說自己的事,道:「陛下,僅是臣一議,若聽就聽,不聽臣年幼,各位相公也請包涵。」
「你也是好意……」趙禎道,雖不想激怒李元昊,可趙禎經多次提醒後,也隱隱的感到這小子圖謀不詭。
「陛下,臣還有一個請求。」
「你說。」
「臣幼年時與上蔡縣高政略有過節,當時臣小,不知事理。後來多次請求他的小妾原諒,並且泰山也邀請他過來做和事佬。後來臣來京省試,泰山做法略過,讓臣作偽與他一道對他指撥,以揚臣寬宏聲名,然他又將那名行首帶來,臣不屑為之,於是居住於寺院之中。但當時他將那名行首帶來,很是古怪,他非是不懂情理之人,昔日在鄭州時,臣略揚名,夥同數位衙內,對臣多次污之,手段也有的。不過臣也沒有計較,更沒有考慮。然在不久前,數位世子前往蔡州遊玩,偏偏居於他家中。這讓臣很擔心。故臣向陛下請求,此人任了很長時間主薄,臣想將他帶到身邊。若臣杯弓蛇影,當盡力互相幫助,互相學習,以成君子容人之美也。若其心不詭,臣對他約束,使其成孤狽之勢也。」
狽是傳說中的一種動物,因為前腿特別短,寸步難行。可因為它天性狡猾聰明,於是與狼經常結為一體,讓狼駝著它,一起做壞事。所以成語中有狼狽為奸,狼狽不堪,狼狽逃竄等等。
高衙內再聰明,再陰險,僅是一個小舉子,一個小官宦子弟,若沒有諸位世子為他撐腰,他只能成為一隻單獨短腿的無能小狽!
可是王安石與司馬光傻眼了,心裡想到,老師,你真是一個實誠人哪,居然就這樣直接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