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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二百零二章 捉女婿(中) 文 / 午後方晴

    第二百零二章捉女婿(中)

    呂夷簡太腹黑了。

    鄭朗用了一些小心思,不會如他所想的那樣。自己沒有中省元,兩位舅哥高中,沒有多少人注意,自己中了省元,兩位舅哥又高中了,多刺人眼。不然禮部為什麼將章得像的故事說出來?就是怕激起舉子質疑,產生一些不好的事。

    然而兩位舅哥人又實在,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以兩個舅哥的性格,更休想保住秘密。不如早點將真相說出來,好歹俺還是一個坦白從寬,犯錯後能認識能改正。否則以後事情洩露,有可能成為自己人生中一個污點,沒那麼嚴重,但會有人將這個小瑕疵無限放大,放成一塊大大的墨漬。

    不想留下一個隱患,僅如此!

    他的性格能想到呂夷簡肚子裡的東東嗎?小皇帝說他癡了,倒也中的,此舉未必是癡,某些時候,鄭朗卻很容易為一件事情癡迷,也能稱為一種執著。

    沒有想到居然見了奇效。幾個大佬眼中欣賞之色更濃厚,彼此不是很和的,可對鄭朗皆很不錯,沒危脅啊,何必吃一個小輩子的醋?因此看鄭朗看得就很公平。

    小皇帝更是歎息良久。

    認為鄭朗赤誠,這樣的君子,真的很不多。

    兩個大舅哥沒那麼笨,可這種場合,神經反應有些慢,小皇帝那聲癡了,硬是沒有聽出來,大舅哥伏下說道:「陛下,當時省元也說過,此非正道,學業才要緊。他自己不屑為之,可慈憐我們多次未中,點撥了一下,但很是不樂意。」

    不管怎麼說,得將妹夫保住。

    三舅哥也伏了下來,說道:「陛下,我們還犯了錯,後來不僅打聽了章學士的為人,又打聽了其他幾位考官的為人。請陛下處罰,真的與省元無關。」

    趙禎讓他們氣得哭笑不得,朕沒追究你們啊,你們倒好,一五一十的全部倒了出來。幸好你們沒有犯事,否則也不用審了,自己全招了。臉上表情不知是在笑,還是在鬱悶,道:「你們真是一個……忠厚的人,起來吧。」

    兩個舅哥站起來,聳拉著腦袋,雙手並垂,像犯了錯的孩子,趙禎忍無可忍,道:「鄭省元,你們回去吧。」

    再看著他們這種小三樣子,都想大笑了,那不大好的。

    鄭朗將兩個舅哥帶了出去。

    趙禎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道:「這兩人……」

    笑完後問:「幾位相公如何看?」

    「兩子是很忠厚,科舉僅是選官的一種方式,才德兼備者為佳,文學之才僅是才的一部分,還有吏治之才,此兩子也算一種忠厚老實之德。」李迪性格溫厚,做了一個中肯的評價。

    「鄭家子所言似乎有些道理,他們擔任重要的官僚,才能未必適合,但擔任一方小吏,確有一些造福百姓的可能。」趙禎道。

    所以呂夷簡說鄭朗大大的狡猾,這一坦白,不是壞事,夫子也說了,不怕錯,錯了能改正才是君子的美德。鄭朗這一說,不但在陛下與幾位大佬心中給自己加分,有可能就拉了兩位舅哥一把。不然他們僥倖中了省試,殿試能中嗎?有了陛下這句評價,進士不要想,可同進士就有了。

    經過這一鬧,小皇帝心情大好,又問道:「對鄭家子諸位相公如何看?」

    「僅是小事,此子心軟,崔家二子多次未中,又有親戚關係,稍許指撥而已。更難的是胸懷坦蕩,知錯能改。」蔡齊道。

    正中趙禎內心,心軟的不是鄭家子,他那幾個娘娘也心軟,再說鄭家子的才學,還用得揣摩考官試題?

    呂夷簡附和道:「確實是小節,臣的犬子昨天去他哪裡,他說了中庸。」

    對此事李迪等人都看不起呂夷簡,做得有些不要臉面。但趙禎高興,諸臣相宜好啊,不吵不鬧的做實事,國家也就太平了。況且以呂夷簡與鄭朗的志向,永遠也合不成一黨。好奇地問:「他怎麼說中庸?」

    「他說中庸非是平庸之道,乃是容納中平調濟天之陰陽、地之柔剛、人之仁義地,並且使之大用於民的一種德化。」

    中庸之道干他屁事,說出來不過是為了錦上添花。

    這一析,中庸成了什麼?

    雖知道鄭朗對儒學心很野,幾位大佬皆「滋滋」的吸了一口冷氣。

    呂夷簡又說道:「因為他胸懷遠大,每日鑽研於聖人之言裡,所以潔身自好,因此錯了就是錯了,陛下不問,有可能他都會在日後說出來。」

    「似是啊……」趙禎再次歎息。

    不然何必說出來?不說出來,又怎麼會有人知道?這不是說,是一種對自身的嚴格要求。想到這裡,他又想到了養母劉娥,也不能說養母不好的,當時臨駕崩前,將此子喊進皇宮,隱隱有托孤之意。雖然小了些,以此子的道德、才學以及政治上眼光,當也值得。又嗟歎了良久。其餘幾個大佬更是如此,不承認不行啊,示問自己換作鄭家子能不能做到?點撥了一下親戚罷了,有什麼大不了的,居然鄭重地說出來,真的很讓人無語。

    李迪難得的與呂夷簡想法一致,道:「此子德操無可挑剔。」

    一致通過,鄭朗雖有錯,是小錯,可態度要得。呂夷簡談正事了,道:「此乃鄭家子所言出,然像他的學子很少,也非他一人用過。只是不說,以前皆不知。但或多或少妨礙了科舉的公正。」

    「呂相公說得對,可此舉不好矯正哪,」趙禎道。總要派主考官的,這不是小事情,不能偷偷摸摸的將主考官塞到貢院,就是這樣做了,也保了密,到了科考進行時,考官要出來舉行禮儀,學子還能看到,能看到就能臨時揣摩考官喜愛。無解之題。

    「陛下,不難,只要主考官性格迥異,各自出題,此弊端自然化解。」

    「好主意。「趙禎道,當然再好的主意要到下一屆了,這一屆不能將它推翻重來。

    插了一會兒花,再次商議國政。

    兩個舅哥不知道,走了出來,大舅哥又不解又擔心的問:「妹夫,為什麼要說出來?」

    「我不說出來你們就不說嗎?」

    「我們怎麼會說?」

    「不用擔心,也不要想那麼多,記好了,你們本性就是忠厚的人,多做做忠厚的事,以後未必沒有前途。如你們寫文章一樣,若是一味放棄本性,追求浮華艷麗,你們的文章未必寫得好了。相反,你們用樸厚寫文,倒能中考官法眼。寫文章,做事情,是一樣的。偷機取巧,非乃你們所長,若鑽研,那是捨本求末。」原因鄭朗不想說,也不需要說。

    「可是,可是。」

    「大哥,不用可是,而且只要此次殿試你們不要考得太差,大約同進士就有了。」

    「這是為何?」

    「剛才陛下是誇你們。」再誇,也沒有指望兩位大舅哥能考中進士,宋朝人才太多,兩位大舅哥才能平庸,同進士,此次就是一個機緣了。沒這次召見,殿試時多半還會被刷下去。

    說到這份上,兩位舅哥漸漸會意,臉上露出喜色。然後看著鄭朗,不知道怎麼感謝。

    三人一道慢慢往回走,春光明媚,萬物復甦,御街兩邊的槐楊吐出了新綠,偶爾能看到一兩株桃花,花多未開,含苞欲放,不過有大叢大叢的春梅開得奼紫嫣紅,陣陣春風吹來,香氣襲人。

    鄭朗在京城溜躂了多次,終於有百姓將他認了出來,熱情的拱手道:「恭賀鄭省元。」

    「不敢,不敢,」雖這樣說,腳步沒有停留,他是人,不是猴子,越是有人招呼,越得走快一點。

    但無論他走得有多快,多年的宅,或者說雅一點,養了兩輩子的氣,性格溫吞,再說雅一點,性格溫潤似玉,氣度安詳,因此每一步跨出去,都給人一種從容不迫的感覺。

    光環同樣會給一個人加分的。

    三人走在一起,崔家兩郎長相很好,三郎最佳,可偏偏鄭朗奪了他們的風頭,而且溫和的態度,更使得一路走過去,百姓交口稱讚。

    春天是出來的好時光,街上有許多小娘子出來逛街的。當年看到鄭朗,一個個杏眼橫飛了,此時看鄭朗,更是神態不同。有的小娘子看著鄭朗圓乎乎的臉蛋上,一臉的端正隨和之氣,身體快軟了下去。

    鄭朗看著這些小姑娘們表情,嚇得不敢看,省怕她們做出什麼不好的事。心裡想,得,還是早點成親吧。這種樣子,非我喜愛。

    一路走過去,他不注意的。人群裡有一個身穿短春衫,滿臉英氣的少女也用眼睛盯著他們看,然後臉就紅了。小丫環急了,道:「小娘子啊,那不行的,人家訂了親。」

    「說什麼呢。」

    小婢不敢說話,心裡說,分明你看著他們,動了春情的。

    ……

    多年的獨處,使人們對鄭朗多了一份好奇,但也多了一份陌生遙遠。看看歐陽修昨天前來造訪,猶豫再三,遑論他人。唯獨一門好處,清靜有了,否則換作他人,此時一定門庭若市,讓鄭朗擾不勝擾。

    知日曾經說過他:「小施主,你不是梅花,卻也是一朵幽蘭,雖開在孟春裡,卻喜經幽谷綻放。」

    倒也中的。

    也是知日喜歡他的原因,不過知日心裡面更清楚,這朵蘭花開得太耀眼,早遲要被人拿到都市裡去的。也就是他說的俗了俗了。

    很多學子想親近一番,卻畏其難,不敢登門拜訪。於是鄭朗安靜的將行李搬到了嚴記客棧。

    胖掌櫃不顧店裡面的忙碌,將夥計全部招呼出來道:「省元公來了,快幫忙,大家一起搬行李。」

    「嚴掌櫃,別,什麼公的。」鄭朗頭有些暈,咱還小呢,才十七歲,你想詛咒我啊。

    嚴掌櫃點頭,然後搓手,激動了,不知說什麼好,只是一張胖臉上堆著笑容。還是鄭朗提醒了一句:「你孫子呢?」

    要看一看的,省元一中,小皇帝不開後門,也必中進士,自宋朝開國以來,省試名次與殿試名次不一樣,可相差不大,只要中了省元,多半是三甲之類,非元即榜或花,也有例外的,但不會滑落到十名開外。有,僅幾例,那是為了避諱才有意將名次滑得更遠一些。自家一無高官在朝堂上,二無貴戚,何來避諱之說?這個學生是收定了,要看一看。

    「喏。」嚴掌櫃一對眼睛快笑瞇成了一條線,鄭朗沒有管他,客棧裡還住著許多學子,多數學子落了榜的,可才放榜,幾乎都沒離開京城,許多學子湧了出來,所以立即沖招呼的學子拱手回禮,然後鑽進了後院。

    鄭朗態度溫和,可處世是生人勿近,但不意味著這些學子害怕嚴掌櫃。一個個圍上來恭賀,這是親耳呆到鄭家子見嚴掌櫃孫子的,那也不易,人家的學生是什麼人,兩個膽大包天的超級天才,呂相公的神童兒子!嚴掌櫃樂得嘴合不攏,說道:「同喜,同喜,今天晚上的晚餐我免了大家的錢。」

    高興得無從表態,於是請客。

    這才將小孫子帶到後院,見了面,老老實實的施了一個大禮,說道:「見過省元。」

    兩小好奇的圍著這個小胖子轉,聽說過,第一次看到。

    「別嚇著人家,」鄭朗將他們喝走,這個小胖子可沒有二小的膽量,才氣也差了一些,不過讀起書很用功,人也很老實。只要是老實人,鄭朗都喜歡,包括呂公著在內。至於王安石與司馬光,那是沒有辦法了。

    「來,你坐下來。」

    「喏。」

    鄭朗問了一會兒學業,整天與王安石與司馬光呆在一起,就包括呂公著的幾次來訪,嚴家小郎的資質相比,是差了很遠。不過鄭郎也有耐心,那三個小三子不能算的,整個宋朝也不會有多少。不過好在此子很用功,問了問,學業尚可。然後問道:「殿試馬上開始了。」

    「喏。」

    「你不用拘束。」

    「喏。」

    鄭朗看著小胖子,開始撓頭,他對小胖子這種性格不排斥的,但想想二小的刁鑽,還好,呂夷簡將他家最聰明也是最老實的兒子送過來,沖一衝,不然小胖子與二小在一起,肯定格格不入。溫和地說:「不用怕。」

    他說不怕就不怕?隨著他名氣越重,連下二元,第一元下得諸多舉子心服口服,第二元還是考官打壓的情況下,都沒有打壓下去,在民間產生了多大的影響力。小胖子與鄭朗見過許多面,可心中的那份拘謹反而更重。

    「喏。」

    鄭朗又撓頭,慢慢來,以後呆在一起呆的時間長,會好些,若真抱定這種態度,跟了自己,未必對他有益,又說道:「一旦我再中……」

    「省元一定會再中的。」

    這個不用抬槓,其他人能落第,省元若落了第,豈不是笑話?就是榜單上前十名,皆不會落第。鄭朗道:「且不管,如果我到遠方任職,你會不會跟我一道前往?」

    「晚生就怕自己笨,沾污了省元。」

    「笨鳥先飛,史上有不泛大器晚成的人,他們資質皆不大好,可用了功夫,最後全部成為一代英傑。況且你資質也不是很差。」

    「如果省元不嫌晚生笨,晚生自願意跟省元去。」

    「那就好。」鄭朗點了一下頭,無論那一個小三子,下兩屆科考要將他們放出去,以後單飛了。但此子想後兩屆高中大約不能,有可能會帶在身邊很長時間,不到二十幾歲,休想參加科考。不是科考,還有做人的道理,簡單的為官之道,都要慢慢培養教導。

    「去吧。」

    「喏。」

    看著他胖乎乎的身影離開,江杏兒笑瞇瞇地說:「好乖乖的蠶寶寶。」

    鄭朗忍不住笑了起來,雖比喻不大好,卻很恰當,有時候看到孫家小郎安靜聽話的胖模樣,是很像一條胖乎乎躺在桑葉上的小肥白蠶。江杏兒打趣了一句,與四兒將鄭朗行李整好。

    有時候鄭朗很滿足,人生如此,夫復何求?要吃的,憑自己的家世,什麼吃不起,要穿的,家裡那個龐大的作坊與店舖,什麼衣服不能穿,要錢,也夠用了,雖不能與宋朝頂級豪富相比,也能過一個大康生活吧。要名聲,有了名聲。要地位,馬上也有了地位。自己除了學問,還用追求什麼?看一看,連收拾一個行李,都不要自己動手。

    坐下來看書,然不久,嚴掌櫃又走了進來,說道:「雎陽進士張安道求見。」

    然後一臉歉意的看著鄭朗,普通的舉子還能擋一擋,這個張方平剛高中第四名,前途不可限量,自己不敢阻攔。鄭朗擺了一下手道:「嚴掌櫃,你不用這副表情,讓他進來。」

    一會兒嚴掌櫃將張方平帶了進來,等嚴掌櫃離去,張方平說道:「此次我還要感謝省元。」

    「安道兄台何出此言?」

    張方平苦笑了一下,道:「此番幾位主考官陰差陽錯,擇了九份卷子,其中有一份卷子是在前十的,我回去後想了想,可不正是我的那份卷子。」

    鄭朗聞言不由大笑起來,道:「那也不用感謝我,不過安道兄台的豪氣我很欽佩,以君的名次,殿試一定會高中,以後就要成為朝廷官員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正是。」

    蔡齊說鄭朗有上古士大夫的風範,說得有些玄,可這個張方平卻很有上古的一些俠客風範,為人豪爽磊落,也讓鄭朗很欽佩的。而且兩人骨子裡皆有些孤傲,所以越說越投機。

    另一邊也有人在說話,王德用下了值回到家中,小孫女迎了出來,親熱的喊道:「翁翁。」

    「芹兒,乖。」看到晚輩,王德用那張大黑臉綻放笑容。

    「翁翁,孩兒有一件事想求翁翁。」

    「說吧。」

    「孩兒今天在街上看到了鄭州的新省元與兩位舅兄一道……」王德用的孫女拽著王德用的衣角邊說邊撒著嬌。

    「他們是陛下召入中書省問了一件事……你問這個幹嘛?」王德用忽然警惕起來。

    「孩兒聽民間有諺說榜下捉婿……」

    「芹兒,別,鄭家子可不大好捉的,」王德用大黑臉上青筋立即跳了起來,小孫女異想天開,榜下捉婿是有的,上到大臣,下到富翁,雖未強行捉,可那種種手段使了出來,與捉沒有任何區別。然而鄭家子能捉麼?自己是宰相也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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