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一百九十三章 送(上) 文 / 午後方晴
第一百九十三章送(上)
「你為何也有此言?」鄭朗愕然地問。
剛才一番對話,說得有些深。
僅是表面的意思,不難理解,可句句是針對著呂夷簡與廢後風波,偏一字不去提它,用儒學去詮釋。不是不能,對於%%,難度是深了些。
結果讓鄭朗很喜歡。天才果然是天才,就是不一樣,愛才之意有了。
所以呂公著一問,鄭朗不解,別人能問,你不能問啊。
「我也不知道,聽到一些坊言在傳,說藐姑射山仙子賜解元夢,但確有其事,於是解元夢醒,餘香依留。」說完了,小呂一臉的嚮往。仙子啊,該是什麼模樣?
「你啊,」鄭朗苦笑了一下,道:「這不是真的,因為有的事,奏章裡面不好言明,我還刻意對王三郎與司馬三郎說過。」
王安石與司馬光點頭。
「是什麼不能言明?」
「瓜田李下啊。」對不起,俺不能告訴你,因為你有一個很猛的宰相父親!不顧小呂三幽怨的眼神,又道:「所以假借了一些楚辭與漢賦的手法,寫了這篇奏章。殺蝗才是本意,大食人喜歡吃蝗蟲也是事實,至於仙子的事,別要去相信。」
「原來是假的……」呂公著有些失望了。
「仙子真假不用去想,因為陛下一咬,諸州縣一起殺蝗,搶了多少糧食上來,這才是我上疏的用意。」
「是,受教。」
「不管受不受教了,有件事我要對你說一聲,陛下改元,氣像一新,明年解試必然順利舉行。我耽擱的時間太多,眼下必須安心修學。我不能分心與你一一細談。至於省試後……殿試,」想到這裡,鄭朗搖頭,殿試不去考慮啦,小皇帝將後面的門,從中門到角門全部打開了,就差點準備拆牆啦。又說道:「我會請求陛下出放外地,最好擔一縣令……」
「外地?」呂公著驚訝的問。多是到外地勘磨一下,可有的也留在京城各部擔任一名小吏,慢慢打磨,很難說清楚二者效果有什麼區別。不過以小皇帝對鄭朗的寵信,會讓他出放外地?
「嗯,做為臣子,匡扶君主得失,治國愛民,君主的賢明,百姓的安居樂業,是一個國家的根本所在。特別是百姓,到下面磨一磨,看一看,有了這番經歷,才能對百姓的生活情況瞭解一二。所以我會請求外放,到下面看一看。」
還有另外一個用意,以鄭朗今天的聲名,呂夷簡都派了他家小三子過來,況且其他大臣。馬上朝堂分裂就要開始了,可有了這個名聲,卻沒資歷,沒官職,一頭扎進去做什麼?並且實際也需要到地方上磨一磨,自己所掌握的知識,皆是紙上談兵,不大好。
「我不知道你父親讓你來是何用意,若是其他,不用了,我性子散淡,若僅是學問,剛才一番談話,你的溫厚與學識,我也喜歡。如果你想共同學習進步,我可以像對王三郎、司馬三郎一樣待你。不過我到什麼地方去,你就要到什麼地方去了。」
呂夷簡,想你兒子做我的朋友,俺攀不起。但若你肯放下身架,讓他做我的弟子,你敢,我也敢受!
「這個……」呂公著很動心的,鄭朗通過交談,看到他的學識,呂公著同樣也看到鄭朗的學識,盛名之下,皆無虛士,果然是一個才華橫溢的青年!難怪他讓兩個學生到馮元門下,自己卻不拜!這是一份自信一份傲氣!
想得太……偏。
但想一想自己嚴厲的父親,沒有敢答覆。
「不急,就是省試殿試,還有好幾個月,並且殿試結束後,還要等吏部詮選。」
「叼憂解元了。」又是溫和的施一禮,呂公著離開。
江杏兒忍不住,問:「鄭郎,好奇怪。」
「奇怪什麼?」
「他是呂夷簡的兒子?」
「龍生九子,有何奇怪的。」
司馬光忽然賊兮兮地說道:「解元,我擔心哪。」
「你擔心什麼?」
「如果呂三郎用你的話反駁他父親,以呂相公的為人,會有什麼反應?」
皮鞭、蠟燭、荊條,或者直接將冷水往他臉上潑?
「胡說八道……」但鄭朗想了一下,也笑了起來。
……
廢後的事,使言臣們很傷很痛,但看似平息了……
另一邊卻刮起了一場小小的風波。鄭朗住進了寺廟,兩位大舅哥傻了,便過來問,試問以知日的脾氣,除了象司馬光的母親因為年齡性別,讓小和尚驚奇一番才通稟外,誰個通稟?
你是鄭解元的大舅哥?弄錯對象,施主,俺這裡是佛門淨地,六親不認,什麼大舅,就是親哥哥也不行。
撞了一頭灰,回到了客棧。
感到事情變得很嚴重了,寫了一封信,立即送到蔡州,從蔡州到京城同樣不是很遠,崔有節將信看到後,大驚失色,自己失誤了。是失誤不要緊,要看鄭家子怎麼看。
莫要說自己做了人情,可當時去鄭家時,也帶著濃濃的威脅意味。隨後女婿來訪,自己妻子與兩個女兒做得又很不好,而且那一次女婿用心就很是不良。
又到蔡州,女兒與他見了面,可沒有說多少話,自己女兒只能讓他看到漂亮,可天下間漂亮的女子不要太多。其他的優點,短時間怎麼能看到呢?這小子,還是有些用心不良啊。
是說君子要以仁厚為本,可說歸說,做歸做,當時自己為什麼能去鄭家訓導,還不是因為自家比鄭家有優勢?然而現在呢?鄭家超過崔家是早晚的事……
想不出辦法,派人到鄭家莊通知了女兒。
崔嫻聽了同樣大驚失色,不僅象父親想的那麼簡單,還有幕後的故事,父親不知道呢。想了一下,這中間的誤會務必要解釋清楚,不然糾纏到最後,什麼事都能發生。而且兩個哥哥參加科舉,此舉必然影響到他們心情。
讓家中的老僕回去,然後對大娘坦白從寬,了一遍,伏下就哭。
大娘一聽,差一點撲倒。
這都是什麼啊,兒子想字,將兒媳婦的車子攔住,兒媳婦卻厲聲說,我乃是良家子,非行首,你不得無理糾纏!都當笑話傳到鄭州來了。若真相揭開,豈不撲倒無數人?
不過這些天相處下來,崔嫻刻意放下身架,對幾個娘娘百般的討好,大娘不是很惡,想了想,會意了,道:「你是不高興我兒帶著兩個小婢?」
「大娘,不是啊,是妾聽到,聽到他出入青樓,怕誤了他,所以誤會。」
「朗兒很乖的。」
「是,妾錯了。」怎麼辦呢,到如今,種種誤會生起,就是自己對了也是錯的。憑自己相貌,不難找不到一個好人家,可再好的郎君,能趕得上鄭家子麼?
若放棄,才是傻了的。後面恐怕不知道有多少大家閨秀,正等著她放棄呢。
這一想,很是委屈,以前聽到他種種狼籍的名聲,在家裡愁得要死,現在好了,名滿天下了,可以用到這個名詞,連契丹人都在傳自己的小丈夫,還派了人偷他的字,自己又擔心起來了。
自己的命乍這麼苦呢。
於是委屈的哭了起來。
「你別哭,我替你想一想辦法。」大娘安慰道。可她能想出什麼辦法,頂多到如來佛祖塑像前,多燒燒香,能起作用嗎?
想不出辦法,又問道:「嫻兒,怎麼辦呢?」
大娘問就好。於是崔嫻說道:「元旦將要到來,我們一道去京城看一看,妾還沒有看過京城元宵燈會呢。」
看一看就看吧,反正家中生活好轉了,不再乎這幾個錢。
一大家子又來到了京城。
沒有到嚴記客棧,而是到了寺廟來。
鄭解元七個媽媽一起來了,就是佛門淨地,小和尚也不敢怠慢啊,連忙進去稟報。鄭朗迎了出來,看到了崔嫻,有些納悶。但沒有問,將他們帶到內院,又讓宋伯安排客棧,寺廟住了他們的三少五婢,還有宋伯,兩名護衛,十一個人,幾個娘娘這一行,又是十幾人,住不下去。
大娘說道:「朗兒不用,反正你訂的那間客棧小院子也空閒著,我們搬過去住就好了。」
兒子做得有些絕情,自己與兩大舅哥做一做鄰居,也好暖暖崔家的心。
「也行。」對此,鄭朗無所謂。
大娘欲言欲止,崔嫻多精明哪,立即說道:「院外那幾株蠟梅開得很好看,幾位娘娘,妾出去看一看。」
帶著環兒出去看梅花。
大娘說道:「朗兒,昔日你名聲未起之時,崔家可沒有說過什麼,就是你與高家衙內那一鬧,崔家做得同樣很有分寸。」
幾個婦人七嘴八舌的附和,連「苛刻小氣」的六娘七娘,都表示支持。崔嫻給她們印象太好了,漂亮、有禮貌、慧氣、讀過許多書、懂事、明是非、女紅好,對她們又十分恭敬。
鄭朗表示頭痛,崔嫻多聰明,他可是嘗試過了,哄你們幾個老實巴交的,還費吹灰之力,道:「你們不用說了,這件事非是你們想的那麼簡單,很複雜。除非我以後不做官。」
「怎麼扯到做官上了?」大娘繞得很糊塗。但對親家公這次好心,同樣不贊成。咱兒子是好人,可不能好在那地步。當時被高家那個衙內打得有多慘,人抬回來時還是暈的。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關係到了兒子,佛家捨身飼虎的故事,大娘也忘記了。
「這樣吧,你們先出去,讓兒與崔家小娘子說一說。」
「別要氣著人家,是一個好孩子,就是淘氣,那時候也小,你小時候不也淘氣?」
鄭朗哭笑不得,我非是彼鄭朗也,這世上那有那麼多浪子回頭金不換的故事?周處簡直就是一個活寶啦!
幾個娘娘到了隔壁的廂房,鄭朗將崔嫻喊過來,問:「崔家小娘子,你將我幾個娘娘請到京城做什麼?」
「安。」
這個安很有意味的。
「為什麼不引經據典。」
「若鄭郎允許,妾就引經據典。」
鄭朗被她逗樂了。
他一笑,崔嫻就好辦了,又說道:「然鄭郎懲罰過重。」
這樣做,用意太分明,事情真相早遲有人觀注的,那麼同樣會有許多人笑話崔有節的畫蛇添足。並且這樣做,鄭朗「惡意」昭彰,也會讓許多人家動心。
這是一個超級的金娃娃,誰個不想攀。試問,若這門婚約解除了,就是他求呂夷簡的女兒為妻,呂夷簡會不會答應?恐怕雙手將他抱著,扶到東床上。
鄭朗再次笑了起來,道:「非是你所想的那麼簡單,不僅是因為避嫌,還有為了我兩個掛名的學生。」
「鄭郎是想用知日大師的清雅,洗煉他們的激進?」
「你能不能笨點?」鄭朗揉腦袋。俺只是想娶一門妻子,不是娶一個軍師回來。
「那妾就笨點好了。」
「……」鄭朗又揉腦袋,這話兒怎麼聽怎麼的不對勁。不過聰明人就更好辦,說道:「剛才我對幾個娘娘說過,除非不為官,為官就要注意。我到京城兩次遇到為難的事,一次是諸言官讓我進宮詢問陛下意旨。」
「此事妾也聽說了,當時你處理得好。」
「好什麼,若不是陛下有意保護,那一天晚上,我要麼與言臣對立,要麼與呂相公對立,而兩者皆是我眼下惹不起來的。」
「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是呂相公派他的三郎君前來,想與我交一個朋友。」
「這也不大妙啊,」不是他人,崔嫻立即想到其中的為難之處。
「是,不過我讓呂三郎轉告了,交朋友不可以,要交往,等明年萬幸省試殿試皆通過,我謀一官半職,將他帶到身邊。呂相公敢,我就敢受。」
崔嫻細想了一下其中的妙處,忽然捂著櫻桃小嘴樂了起來。
「陛下是好皇帝,然偏軟了一點,所以大臣膽子會很大,以後互相攻訐之事越來越多。你父親給我出了一道難題,不避,太虛偽,避之,又落了下乘,都能授人話柄。非是普通人,」鄭朗歎了一口氣:「要麼昏昏噩噩做官,按資排輩陞遷,沒有人注意。我如今略略薄有幸名,是幸事,也非是幸事。比如登山,山越高風光越是美妙,然越險。我有薄名,也是登上了很高的山峰,可沒有資歷,沒有實力,比他人更危險。一直坦然散淡下去,我就是這個性格,也非是醜陋的性格,別人想說也不大好說。若他人,強加什麼,我不去害人,別人也休想害我!可是你父親……」
這樣說就明瞭,崔嫻想了一會兒道:「是,是錯了。可終是好心。」
「我知道他是好心,然心中還有其他的顧慮,」索性將話挑明了,省得以後兩家不快:「你母親那種性格我能理解,多數婦人是那樣啦。你父親也是一個溫和的長者,我同樣也知道。你很聰明,略要強。我也不能說不對。可是你再看看我家的家人性格,幾個娘娘在大娘薰陶一下,一個比一個善良,我也很散淡,就是兩個小婢,一個癡,一個時常小迷糊。你母親的精明,加上你的聰明強幹,偏偏家中僅是我一個男性成員,又是晚輩,你父親時不時來一個小插足。哦,天啊,我這個家以後還是一個原來和平安寧的鄭家麼?」
不行,你一家人與我一家人格格不入,偏偏連你父親作為強勢的長輩,都要時不時的插上一腳,能讓我不擔心?
這樣說,問題可嚴重了。
崔嫻繃著臉,不敢回答。
「你所說的安,當真能安起來。看一看,連皇后都廢掉了。」
「那是不對的。」
「什麼不對,真不對,那天我就進諫了。其實皇后也很關心陛下,那天太后駕崩,陛下為太后守了一夜靈,皇后親手熬了一碗蓮子粥,不過讓我吃掉了。」
崔嫻又是一樂,道:「那更是不當廢。」
「你不懂的,陛下性子軟,她雖對皇帝不惡,可在內宮橫行霸道,有時候陛下與其他嬪妃過宿,都能讓她拽了起來。若陛強勢一點,倒也罷了,性子軟,攤上這個皇后,非是國家之福。錯的是程序,走的程序不對,我反對的是這一點。」
「原來如此。」
「你撒一些小性子,無外乎聽到外面的傳言。可當真傳言全部是事實?如今我都住在寺廟裡,難道我剃度為僧,你才相信?若你是普通的女子情有可願,那麼聰明的一個女子,為什麼相信那些傳言?」
「我現在笨了。」
「……別與我耍小心眼子,我只是不大喜歡爭,論聰明,我同樣不笨。」
「妾那敢說你笨,」崔嫻很幽怨,不是你笨,是你太聰明,太敏感。
「不談這個,再說江杏兒與四兒,她們與我朝夕相伴了數年時間,是人,總要有感情的,我因為你漂亮,將她們出之,那麼你將來年老色衰之時,我又如何待你?」
崔嫻不能回答。
「富弼上書時說,陛下不能治家,何來治國。這是陛下,若我家中後院失火,其他的大臣對我又有敵意,又如何看?」
崔嫻又不能回答。
「若你吃醋,好,你明天與我一道外出,我車子上不帶杏兒與四兒,專門帶著你招搖過市。你做不做?」
「那,那……」崔嫻瞪起眼,真那樣做的話,回家後,父親能活活將自己吊死!
這才是問題關健所在,自己沒有成親,不帶婢女,難道帶行首啊?況且這時代,又不是自己一個人這樣去做的?或者帶兩個俊俏的小伙子……做什麼呀!自己性別取向很正常,好不好。
鄭朗又說道:「若你不同意,明天我就要帶杏兒與四兒又招搖過市了。」
「為什麼要……帶?」
「娘娘難得來到京城,第一天我肯定要陪她們轉一轉,不帶她們帶誰?要麼帶你吧。」
還是這個問題!崔嫻活活被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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