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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二章 召見 文 / 午後方晴

    老王到現在還沒有回過魂。幾位大佬涵養功夫肯定有了,可看完了,臉上全部露出古怪的表情。

    大佬就是大佬,倒底不一樣,僅是古怪,還沒有失態。

    呂夷簡沉聲問:「何來此對答?」

    「我奉太后懿旨,帶著獄吏前去獄裡審問,見他盤坐於地,感到奇怪,於是問了一句。」接下來發生的事,紙上面全部寫了。幾人也沒有問他為什麼要進監牢審問。

    不是不知道,外面議論洶洶,清流大臣群情激憤,這時候將鄭家子再度拖到公堂上審問,王博文壓力更大。雖到監牢裡審問,多少失了禮度,但也沒有規定審問,非得在公堂上進行的。謀官之道,無奈之舉,大家都能理解他的苦衷。

    然後又再度看著這張紙上的文字。

    作為大佬,智商總比普通人要高的。

    自從花會的事傳開後,就知道鄭家子不會是旁人代筆了,有那個傲氣,有那個字,何須讓別人代筆。況且詩詞到了那種地步,又會甘心做人家的代筆手?

    但僅是詩詞。

    老百姓爭論不休,好像寫了一首好詩不得了,然而到了呂夷簡這層次上,寫好詩詞又算得什麼?還要會行事做人,這樣才能有出息。像初唐四傑,那麼好的才華,唐高宗也不是一個不講理的主,最後呢?

    可這張紙上的意味是什麼?

    這是想做一個儒學的大宗師啊,開宗不會,自始至終這小子都在圍繞著儒學轉,然而這小子分明想立派!

    北宋立國之初,好像有不少年,那一個大儒敢這樣幹過?

    當然,僅是這幾句對答,還不算什麼,想要闡述,要需要多篇文章來論證,證明這個論理,這才能真正構成一個學說門派。可說來說去,人家的年齡……

    幾個大佬看了兩遍,然後又在想,似乎還十分有道理。

    呂夷簡說道:「王府尹,在事情沒有結束之前,這篇文不能洩露出去。」

    「呂相公,當時在場的不僅有我與文吏,還有衙役,並且還有諸多的犯人,我怎能讓他們全部封住嘴巴?」

    文吏做記錄的,還有,也是在向老太太表白,我進去不是看望鄭家子,而是審問鄭家子,省得發生誤會。可王博文心中想到:呂坦夫,你當我傻啊。今天你讓我封鎖消息,那你們宰相也就沒有責任了,以後出了什麼事,全由我來擔罵名。休想!要死大家一起死。

    薛奎搖頭,這一回躲不掉了。

    本來整京城的人以為這少年冤枉,若再有這等才情,自己幾人又得知,還做忍者神龜,老百姓會指著自己的脊樑罵人。道:「見太后吧。」

    幾個大佬結伴走向內宮。

    太監不敢怠慢,立即稟報,老太太疑惑,又有什麼事發生?

    幾位大佬來的也是時候,老太太也讓言官弄怕了。處理了一批,又生出一批,比那個野草長得還要快。沒辦法打壓。這時候她有些慌,她可以控制宋朝的頂級官場,調動東西兩府(中書、樞密)的人選,但不可能做到將整個宋朝的官場換掉。這股風越刮越烈,於是將駙馬都尉李遵勗喊來,問了一句:「外議如何?」

    「臣無以他聞,僅聽到人言天子即冠,太后宜還政,又言鄭家子冤,太后囚一個少年人,欲換天。」

    還是還政,還是放人,老太太心灰意冷,心中一些想法漸漸也淡了,最後自己是什麼身份,走哪兒算哪兒,不強求了。

    然後又送了一些關於孝道的經義,比如《孝經》,比如《惟皇戒德賦》,這些書籍,送給了趙禎,要他反覆的誦讀。

    我還是你的老娘,還能活上幾年,給我乖點!

    其實已經準備在退讓。

    老太太很聰明,可這幾年有的事,做得也很傻很天真。既然想做皇帝,又不想殺一個人,可不可能?看看人家武則天是怎麼做的?幾千幾千的殺,十幾年的皇帝做下來,官員、貴族、儒士與平民百姓,殺了總有不計其數,這才將皇帝位置做穩的。

    讓幾位大臣坐下來,劉娥問:「諸卿,一道前來有何政務?」

    幾個人一起盯著呂夷簡,你是首相,還是你來帶頭。

    呂夷簡略不悅的看了王博文一眼,但這個難題都不能化解,也不會被稱為北宋心機權謀最深的幾人之一了,徐徐道:「太后,臣這裡有一份奏折,請太后過目。」

    太監接著那篇文章,遞到簾後的劉娥手中。先讓老太太看,再見機行事。

    劉娥看了一遍,略怒的問王博文:「王府尹,哀家什麼時候讓你與鄭家子談道的?」

    老娘是讓你審問他的,不是讓你與他交談儒學的。

    王博文道:「啟稟太后,臣是去準備審問此子,但見他盤坐於地,無意詢問了一句,結果他說在想道,臣好奇,又問了一句,可越談越奇,是臣疏忽了。」

    有什麼疏失?作為大宋的臣子,見到人才喜歡是應當的。作為一個文人,見到這種新奇的對儒學見解,喜歡更是應當的。連這兩條都做不到,何來談宋朝的文臣?

    老王是準備豁出去,豁得不徹底,自責了一下。

    「這是你寫的?」

    「本來臣帶著文吏,準備記錄審訊經過,結果這一番對話也記錄下來,臣以為太后應當知道,於是重新抄寫了一遍。」

    「可誇大潤色?」

    「臣不敢,不信太后可以將此子帶來盤問一二,就知道臣為何如此慎重。」

    老太太,你也喜歡文學,不談不好辦,一談保準你喜歡,甚至若是談及什麼「道」,有可能將你從簾後忽悠出來。

    可能嗎?

    「這兩年多來,此子風頭很盛哪。」老太太帶著嘲諷,說道。

    「太后,那時他還小,在公堂上也承認自己犯了錯。況且天賦如此,僅是喜歡美麗女子,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並不算過也。」

    「做男人的應當風流嗎?」劉娥很不悅的道。

    王博文有些汗,老太太,你是一個女人,當然這樣說。雖你是太后,這個世界還是男人的世界。不過不辨了,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吧。只要將人放出來,就好辦。

    劉娥又道:「況且他還小……」

    這麼小,能做什麼風流事?純是小色鬼嘛,不過不能明言。

    但眾人相視一眼,臉上都有了喜色,老太太竟扯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大約有戲。

    劉娥又看了一遍,凡是有些學問的,拿到這篇文章,都會讀上好幾遍。老太太也有些衝擊,還有些茫然,這個屁大了孩子,居然有這麼廣闊的胸懷與學問。還真有天才這麼回事?

    都想得有些高,鄭朗只尋找自己的「道」,至於天下的百姓嘛,有沒有想過,很疑問。但他沒有說,誰知此節。不過聲勢這麼大,老太太覺得就這樣放過,下不了台,看著這篇文章,不作聲。

    呂夷簡坐在最前面,聽著老太太發出的呼吸聲,十分悠長平穩,不是動怒的跡象,終於出面了,道:「太后,雖此子不懂事務,然京城洶洶,此子是洶洶的源頭,不為此子,為了國家祥和,社稷安寧,不如饒恕他這一次。」

    給了老太太台階下,又得到了清名,替同僚們解決了一樁難題。機會也把握得恰到好處。

    劉娥歎息一聲:「王卿,你將此子帶到內宮,讓哀家一見。」

    「喏,」王博文大喜。好不容易啊,老太太終於低了頭,又向呂夷簡投去感謝的一瞥,然後興沖沖的出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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