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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九章 花之戰;普庵咒 文 / 午後方晴

    「小傢伙,你笑什麼?」愛屋及烏,劉知州也不生氣,問。

    「知州,後生剛才說了一個笑話,她反應遲鈍,到現在才醒悟過來。」鄭朗一邊說,一邊用小手在四兒的大腿上又掐又扭,傻丫頭,不能再笑啦,否則第一天就要露餡。

    四兒才忍住笑。

    劉知州想問說了什麼笑話,但眼光又被四個竹筆筒吸引了,道:「陸通判猜測,與某心中猜測差不多。有這樣的才華,居然多年為世人不知,豈乃不是心性高潔之流,如何作解?」

    眾人一起額首,四詞雅致,無一人敢否定,知州又肯定了字的價值,那就更了不得。可若不是這四個小筒子出現,鄭州無一人知道境內居然有這四個高人。

    肯定了這個推測,於是就有了下面的推測,又說道:「不過見到這些新字,某想,此四老一生很是風趣。也聽聞了花會之事,或者四人相聊時,打了一個充滿趣味的賭,又不想揚名,做了此物,派僕人送到城中。」

    「是,是。」

    眾人再次額首,像這樣的人,肯定不會被身外之物所打動,五個行首高低,對他們來說,又算得了什麼?但風聞了五行首花會,忽然心血來潮,來了一個小小的惡作劇。

    這樣講,也就通了。

    劉知州眺望著不遠處的蔡水,蔡水裡有許多船舶,居然也有船舶因為好奇,就著河邊泊下來,船上的水手與客商也從船上走下來觀看。心裡想著,這天下間奇人異士會有多少?或者種放與林和靖為世人所知,名聲才傳揚出來。

    這樣的人,才是品性高潔的君子雅士啊。

    其實今天花會,因為數首大詞的出現,再有這四筆筒,已遠超於花會的意義,甚至可以說是文壇上的一次盛會,不過最大的主角,或許不在現場。若是向京城報一報,也是一件雅事。

    這個想法在心中一閃而逝。自己春天的上書,京城不報,不知道老太太在想什麼。再想一想老太太的手腕,當年曹利用與丁謂將寇准與李迪弄下去,緊接著曹利用、馮拯、王曾又將丁謂弄下去,發生的這一幕幕大戲,無不有老太太在後面做著推手!而今呢,丁謂也下去了,居然『自殺』,天知道為什麼『自殺』的。緊接著因為那怕豪華的玉清昭應宮,被雷電擊中一下,生起了大火。卻將成了老太太的借口,將屢次反對她的王曾罷相。

    這些人無一不是大得不能再大的大佬!本來是一件美事,這樣想一想,居然都不敢上書!

    眺望著蔡水,眼中有些遺憾,忽然又想到了四老的高風亮節,啞然失笑,心想,我也著相了。喃喃道:「不知道這四老是什麼樣的長者。」

    然後一臉的嚮往、尊敬、崇拜。

    當然了,這樣的人,還是讓人們尊敬的,其他人皆是這樣的表情。

    四兒看著這些人在發顛,又忍不住伏在鄭朗懷中大笑。

    陸通判問道:「劉知州,要不要派人悄悄查一查?」

    「嗯。」比較好查的,四兄弟,不是兄弟,關係也很親近,這是一個目標。既然寫出新體字,經常在家練字,又是一個目標。能寫出這樣的好詞,才華肯定有了,也經常看書,也是一個目標。這一來,想查,也是不難。

    劉知州點頭。

    就是不打擾,這樣的高才,這樣的雅潔,官府也要做一些賞賜。

    然後伏下腰,小心地用墨紙,將竹筒上的字拓印下來,讓衙役看護著,傳閱了一圈,又交給了四女,道:「此是善物,務必小心保管。」

    眼中很是留戀不捨,可巧取豪奪的事,終是做不出來。

    看也看了,獻花再度開始。

    有了這事物,獻花的積極性也提了起來。

    婁煙更悲催了,本來詞上的差距,就落在後面,四筒一出,更懶得有人往她台前盂蘭盆裡送花。倒是看到江杏兒也被那個所謂的四老賞中,有些人見她花朵數量落了些,也不停的將花朵落在她前面盂蘭盆裡。比起其他三女,依是落後,但不是太難看。

    已不用再看!

    鄭朗忽然來到柳永面前,問道:「君可是柳三變?」

    柳永愕然,這個小孩子怎麼認識我的?

    此時心情有些灰暗,本來想回家的,鬼使神差,居然來到了鄭州,被鄭州城四個隱士狠狠的打了四個大耳光子。但還是點了一下頭。

    「讓小子為你鼓琴一曲吧。」

    就著婁煙的檯子坐下來,反正這場花會也沒有了這個小姐的事。琴技此時他依是很生澀,琴又陌生,所以試了試琴音。這才彈奏起來,是一曲《普庵咒》。

    有同名經文,據說念此咒可以普安十方、驅除蟲蟻、蚊蚋不生、消災解厄、鎮煞安胎、驅邪除穢、逢凶化吉,未必,不過聽讀此經文,能感到清淨空靈。而且節奏流暢,不但便於人誦唱,也容易納入曲譜中。於是明末出現了《三教同聲琴譜》,就是根據普庵咒經文改編的。到了清朝後,又加入絃索、琵琶、絲竹與鼓吹,成為大曲。金庸《笑傲江湖》裡用來靜心的《清心普善咒》大約就是此曲,有可能金老先生記錯了名字,才變成了清心普善咒。

    此曲使用最多的是正撮手法,即兩手隔一弦或兩弦挑勾同做為小撮,若隔三弦或者四弦,必須要大拇指與中指同時撥動,大指向外撥曰托,所以又叫托勾,後者曰大撮。還有一種反撮,是在正撮之後,兩指順相反方向撥動剛才正撮的琴弦。難度有些高,此曲不多見,倒是在《陽關三疊》裡有不少反撮指法。

    正因為連綿不絕的正撮指法,雖彈奏時有些難度,卻能導致琴聲裡彷彿帶著一種絲竹之音。這也使得整首七分多鐘的曲子聽上去不但莊嚴肅穆,而且很乾淨空靈明快。

    柳永是風流才子,也精通音律,一開始沒有在意,聽了一段後神情莊重起來。詞曲是詞曲,琴曲是琴曲,好的琴曲並不多的。這首明快的曲子,卻是他從沒有聽到過的,隱隱都有了一種淨化人心靈的味道。

    只可惜眼前少年琴技不高,只彈出它兩三分韻味,誠為可惜。

    一曲了,鄭朗站了起來道:「柳三郎,心情是否好一些?」

    柳永只是苦笑,早知道這個行首如此市儈,也不來攪這場混水。

    「月有圓缺,人有離合,此事古人都不能難全也。若貪圖花艷,功名只能換了……還是好還家吧。」

    對這位大神鄭朗又憐又愛又恨。

    憐的是他一生的命運,愛的是他才氣,恨的是他的薄情。不像別人,他有一位世上難得的好妻子,名叫戚倩娘,因為他將家業敗光,戚氏營養不良,小產死去,清點遺物時,才發現她妝台裡有一本書,裡面用絹秀的小字寫下了他歷年來所作的詞,並有一序:外子耆卿,工於詞,常有佳句,振蕩人心,余女紅之餘則悉覓之,而志鴻爪,亦敝帚自珍耳!夫耆卿之作,散失者多,韓之詞,傳之則少,且溫韓之詞,香艷見長,憂時傷世則無,而余夫所作雖多綺語,卻含義深沉,如『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之句,不知者謂其冶艷,知之者則知為渠於詞壇之心力……

    聽聽,這才是柳永的真正知己,不僅是妻子。

    若沒有戚氏的知音與努力,柳永許多絕世佳詞將湮滅於人間。

    直到這時候柳永才後悔,寫下了《戚氏》一詞:晚秋天,一霎微雨灑庭軒……未名未祿,綺陌紅樓,往往經歲遷延。

    帝裡風光好,當年少日,暮宴朝歡。況有狂朋怪侶,遇當歌對酒競留連。別來迅景如梭,舊遊似夢,煙水程何限?念利名、憔悴長縈絆。追往事、空慘愁顏。漏箭移,稍覺輕寒。漸嗚咽、畫角數聲殘。對閒窗畔,停燈向曉,抱影無眠。

    後悔不該當初與一群「狂朋怪友」胡作非為,留戀花叢,冷落了妻子,也沒有將她照顧好。

    好好靜一靜心,回家善待你那個世間難得的好妻子吧。不然不要說是功名,否則連你那個好妻子幾年後也要離你而去。花叢雖好,只可小玩,別當真,看一看婁煙對你前後的反差。

    說完,站起來,沖劉知州拱了一手,搖著小扇子,又唱道:「寶鑒殘妝暈,帕羅新淚痕,又見梨雨打門。因,玉奴心上人,無音信,倚闌看暮雲。」

    是元朝張可久寫的一支小曲。

    將它唱出來,還是在規勸柳永。唱完了,擁著江杏兒,再次拉騷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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