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三章 花之戰;納蘭 文 / 午後方晴
這一刻,二女心中也亂。
第一個想法,是不是自掉了身價?
但是二女立即察覺到異樣。外面的人看到鄭家小子十分輕薄,你摟就摟,抱就抱,不能在這廣大化日之下一摟就是兩個行首。不是存心氣人麼?
可身在其中,感受不同。鄭朗的手是搭在她們的胸口上,雖說因為身高的原因,也顯得輕浮了,至少往下去一點哉?但搭就搭了。不像別的哥子,搭在滑香酥軟之處,相貌又是明艷如花,會有一些小動作的。
身在歡場,見過許多人,各色各樣都有,這一點幾乎逃不了。可鄭家小子只是搭上去,任何的小動作都沒有。
本來二女前來,都抱著小心思的,外面的傳言很多,分不清真假。以至她們自己兒都忘記了與鄭朗的約定。直到劉知州發話的事傳出,二女才知道外面有一些說法是錯誤的。再怎麼說,人家是進士,並且是定州人,與鄭家一無關二無眷的。若沒有才華,會如此提攜?
久在歡場,逢場作戲,旋即理通了這個關節。不過為了花會的事做準備,因此沒有理會。今天劉知州刻意停下,與這小子說話,提攜的意味更濃厚了。
機會難得啊,說不定那一天真變成了鳳凰,一飛沖天。沒有想到演變成這種樣子。
犯了眾怒。
鄭朗並不在意,反正幾年來,也沒有人說過我什麼好話,我行我素,倒也合了他的性子。
劉知州聽聞眾人的嘩然,扭過頭,想說。可走近了,他沒有戴有色眼鏡看鄭朗,就看得分明,小子雖然似乎在發花癡,一雙眼睛卻十分清明,找不到半份色授魂與。
是……
沒有想明白。
但這清澈的眼神讓他歡喜,就是狎妓,也是那種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是高境界。
敢情這個狎妓……還分境界的?
好!
心中反而喝了一聲彩了。
喜歡,這樣的絕色女子,都沒有讓他色授魂與,可見心性的堅定。低聲對身邊衙役吩咐了一句,這個小衙役從前席上搬來一把椅子,然後將白玉娘與譚婉的長檯居然挪在一起。
反正東邊三人,稍擠一擠,反而對稱些。不然一坐下來,自己的後生如何左擁右抱。
難道過份嗎?
即便是左擁右抱,也是對你們賞識。再過幾年,就是你們是行首,恐怕都沒有這個福份了。
圍觀的人目瞪口呆。但怎麼好言語呢?人家左擁右抱,知州沒有阻攔,卻變相的進行支持。可知州大人,你要知道,今天五行首才是主角,不管鄭家子是不是你後生,這樣做,未必太讓我們傷自尊心了吧?
但是白玉娘與譚婉心中更明亮了,這是知州在強抬自己的後生啦!
白玉娘低聲撒著嬌:「大郎,我與譚婉姐姐所有矜持,都讓你毀了,你如何回報?」
鄭朗呵呵一樂,在她耳邊說了幾句,然後又在譚婉耳邊說了幾句。
後面的人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還以為鄭家這個敗家子在與兩個行首親暱呢。有的人眼紅得恨不能衝上來,對鄭朗拳打腳踢。
白玉娘心中默想了一下,終於記下來,再次撒嬌道:「冤家,你為什麼不早說?」
鄭朗告訴她們各一首清新的小詞,怎麼辦呢?自己的竹筒一送,就送了四個,可是自己卻沒有接受過江杏兒與童飛燕的示好,未免對她們不公平。不過現在說,是晚了些。
宋詞一開始幾乎完全是為了唱而服務的。
也就是無論創一首詞牌,或者填詞,必須按照樂譜來。詞的音節服務於樂譜,樂器也服務於樂譜,有的適合用簫,有的適合用琵琶,有的適合用古琴,蘇東坡就記錄了一件事,沈遵之聞山翁詞美,試圖用琴奏之,雖粗合韻度,然琴聲為詞所繩約,非天成也。唱有樂器伴和,方為美,可得提前練唱,然後尋找合適的樂器伴奏,這樣才能相得益彰。
特別是這種場合,疏忽一點,有可能名落孫山,奪不到花魁不要緊,落在最後一位,那就慘啦!
正是因為這種制約,鄭朗自己兒都不敢輕易填詞了。
但這一現象在逐漸改變,自蘇東坡等人起,種種優秀的詞面世,漸漸從為歌唱服務,向正宗的文學形式轉換,這才造就了一大堆不會填腔的文學家踴躍參與,更多的好詞也一一問世。
因此終宋一世,可以將詞家分成三類人。比如周邦彥、姜夔,鄭朗所擔心的柳永等人都是絕對的按譜填詞。還有一種人,是按簫填詞,他們不會打譜,可能識曲知音,所以能寫出合乎音律的詞,但不會填腔,比如蘇東坡、秦少游,最後一種,詞僅是文學了,管它合不合譜,合不合腔,我只要依句填寫就行了,比如秦少游,陸游。到了元明清時,後者居多,不過就是依句,也沒有填出什麼好詞來。也有少數才華橫溢的,既填了腔,又寫下了一些好詞。
比如鄭朗所選的這兩首。
鄭朗只是垂目微笑,心裡想到,知足吧,兩位大小姐。
看到二女在撒嬌,童飛燕問道:「兩位妹妹,你們在說什麼?」
白玉娘道:「鄭郎君贈送了兩首好詩餘給了我們。」
此句聲音大,剛剛落坐下來的幾十個大人物,全部聽到。劉知州似乎摸到自己這位後生的秉性,不是好東西,是不會拿出來的,道:「鄭小郎,什麼詩餘,唱來聽聽。」
詞,就是用來唱的。所以說了這一句。
鄭朗也不拒絕,當真不知道自己這一摟,都影響了二女身價?甚至影響今天的「花戰」,最後一名不會了,掉到第四名去,同樣也很慘的。似乎二女大有我用青春賭明天之意,萬一不好賴上自己怎麼辦?
當時摟二女時,就想到了這後果,所以說,我給你們捧一個大大的場。童飛燕問,劉知州請求,幾乎水到渠成了。
這一唱,就挽了回來。
說給她們聽的是兩首小令,納蘭性德的。此人長調評價不高,可是小令太有殺傷力了,幾乎是後來小資的最愛。
同樣不敢用樂器,不過他也不參加花之戰,倒也無所謂,於是扣著桌子清唱:「
錦樣年華水樣流,
鮫珠迸落更難收,
病余常是怯梳頭。
一徑綠雲修竹怨,
半窗紅日落花愁,
愔愔只是下簾鉤。」
「好啊,」劉知州撫手讚道。這首詩餘太清新了,乾淨得像流水一樣,不論其他,僅論這個清新,似乎整個宋朝,只有晏殊少數幾人能寫出來。
但五個行首聽他唱完,全部低下了頭。
這幾人既然名列行首,對文學也有一些天賦的,未必能寫出什麼好東西,可好東西能分辨出來。
這首詞其他幾句倒也罷了,可破開的第一句,錦樣年華似水流,太有殺傷力了。宋代人結婚比較早,因此狎妓時,也多認為是小妓為美,十幾歲正值風華正貌之時,可時光很快的,一轉眼,二十歲大關就將到來。看一看五個行首,那一個有二十歲的!
到時候自己怎麼辦?
僅七個普通的字眼,居然引起她們情感上的強烈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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