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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三章 白衣堡的傳說 文 / 綠野居士

    空曠的大堂,橫七豎八放著一些簡陋的木頭桌椅,上面的油膩隱隱可見。或許正是因為裝修的簡陋,所以這裡客人並不多。昏黃的燈火在穿堂而來的風中搖曳。人的心情也在這半明半昧中起伏不定。室中僅有的幾個人大多喝著悶酒,想著心事。

    何其歡也呆呆望著燭光,想著兩老的事情:

    人之初,是性本善還是性本惡?

    為人處世,以善待人還是強勢做人?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怎樣報?

    人善被人欺,老天不欺——老天怎樣不欺負?

    ………………

    他喝一口清茶,微苦,但苦後,慢慢轉甜,口齒留香。

    他再咪一口黃酒,香中帶澀。沉迷中讓人心熱。

    茶水、酒水,清冽地倒映著搖曳的燭火,沉默著暗示著什麼。

    唐瀟見何其歡喝口清茶,咪口老酒,如此喝茶或者喝酒倒也少見,不由看了他幾眼。

    何其歡乾坐著沒有事,再加上為兩老事情的苦惱,也想找個人傾訴。唐瀟是小雪的哥哥,又幾次幫助過他。於是,見唐瀟打量他,何其歡也笑吟吟向唐瀟打起了招呼。

    「唐兄,小弟有個問題始終難以處置,想請教唐兄。」何其歡向唐瀟拱拱手道。

    「請講!」唐瀟放下酒杯,端坐凝視何其歡。

    「唐兄,你說做人到底是善良好,還是兇惡好?不要簡單的說教,要實實在在的。」何其歡誠懇道。

    唐瀟沉思下道:「既然你這樣問我,想必對這個問題有了一定的思考。是的,簡單的道理大家都知道,很少會有人說兇惡好,善良不好。對不對?但大家都清楚,為什麼還經常會問這個問題呢?」

    唐瀟似是在問何其歡,又好像在問自己。

    何其歡凝神注視唐瀟,唐瀟也凝視何其歡,兩雙明亮的眼睛在昏暗的燈下對視。

    「問這個問題的關鍵,並不在於這個問題的一個簡單答案,而是人生的一種選擇,一種堅持。」唐瀟接著緩緩說道,他舉起酒杯,定定看著杯中的酒。

    而何其歡放下酒杯,認真聽著。

    「善,何為善,良,何謂良?」唐瀟的目光從酒移到何其歡身上。「這世界上許多東西,不能簡單的以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來劃分。善良、兇惡也一樣。」

    他突然掉轉話頭:「你知道白衣堡嘛?」唐瀟問。

    「不知道。」何其歡搖搖頭道。

    「哦——?」唐瀟看看何其歡,爽朗地笑了,「現在江湖人能大膽承認不知道白衣堡的可真少見,你是我所遇到的第一人。」

    他不知道,何其歡本就不是江湖人,或者進入江湖還沒有幾天,自然不知道對江湖人應該是常識的一些信息。但唐瀟卻欣賞何其歡這種不做作的姿態。

    唐瀟陷入了深深的回憶:現在白衣堡在江湖固然是名聲顯赫,但八十年前,大部分江湖人就和你現在一樣,根本不知道白衣堡這個名字。

    我們白衣堡在帝國西北部,那裡是窮山僻壤,民不聊生的窮地方,沒有豐富的資源,沒有便利的交通,說的難聽點,是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但人活著就要求生存,求上進,於是有了這樣一群人站了出來,他們有鐵一樣的決心,有鋼一樣的意志,他們相信,憑著他們的雙手,靠著他們的努力,荒山會鳥語花香,戈壁能成為一片沃土……

    唐瀟的眼充滿了崇敬,似乎看到了他的前輩奮勇拚搏的那一幕……

    但險惡的環境、惡劣的條件、陰險的圈套卻時時伴隨著他們,阻礙著他們——

    種田,有無數四處穿行的野獸來搗亂;

    收穫,有無數流竄的土匪、盜賊在窺視;

    成功,有虎視眈眈的四鄰居要威脅;

    豐收,有私慾熏天的夥伴要貪、要腐……

    怎麼般?

    只能以暴制暴、以冷對冷。他們用鐵一樣的紀律,用鐵一樣的手腕對待私慾熏天的夥伴、虎視眈眈的四鄰、流竄的土匪、盜賊、穿行的野獸……

    終於打出了一塊天地!

    他們本身沒有什麼享受,卻為後人留下了一片陰涼。

    唐瀟猛地轉頭,盯著何其歡道:「對我們這些後人講,他們是否有善心、有善念、有善果?!」

    「有!!」何其歡毫不猶豫點頭。

    「但——

    對於那些原來可以游弋山野的野獸、對那些原來可以自由掠奪的強盜、對那些原來可以欺詐我們卻被我們殺得家破人亡的四鄰哪?他們會認為,我們的前輩善心、有善念、有善果?!」

    何其歡苦笑搖頭。

    「所以這個世界沒有絕對的善與惡,只有相對的善與惡。」

    「即便對於一個人來講,也沒有純粹的善與惡,只有模糊的善與惡善與惡。尤其是對世上的大部分人來講,更是如此。」

    沒有純粹,只有模糊?何其歡陷入了沉思。

    唐瀟也沉浸在思考中,一時間,室中有陷入沉寂,只有風不緊不慢吹著,吊燈和燈籠發出嘶嘶的輕輕搖曳聲,更襯托了室中的沉寂。

    噗——一盞燈籠裡的蠟燭爆出一響,同時驚動了兩人。

    唐瀟黑亮的瞳孔凝視著何其歡道:「不要糾纏於簡單的善惡之分,重要的是自己要有一個抉擇,樹立一個追求……」

    「追求?」何其歡重複。

    「對!就是要有自己的信念!」唐瀟的眼裡突然冒出明亮的光芒,甚至蓋住了燭光。「我的前輩們就是靠信念支持著打出了白衣堡的威名。

    他們相信,天生我才必有用,他們相信,上天降生他們在北疆,就是要他們改造那裡。因為有他們,窮鄉僻壤會成為武林人一個聖地!因為他們,這個地區的人們從此會過上好日子。這就是他們的信念,也就是這個信念支撐他們奮鬥、再奮鬥。」

    唐瀟似在敘述、又似在詢問,問自己、問何其歡、問天地:

    「善,何為善?良,何謂良?

    常懷一顆感恩之心,對自然、對他人;常懷一顆敬畏之心,對天地,對良心——

    這就是善良!

    不拘泥一些小節,不拘泥一人一事,拘泥於枝葉就難見整個森林。拘泥於細節就成不了大局!

    信念,就是相信我會做得比別人好;信念,就是我相信我的行為會給眾人帶來快樂、幸福。

    信念,就是堅持,就是在眾人放棄的時候仍然咬牙;信念,就是眾人昏昏然沉醉自我享受的時候,仍執著於自己的追求……

    就是把職責背負在自己的肩頭努力去做。這就是他心中的善念、善心。

    這樣的人,就是人中的豪傑,就是人類的脊柱。」

    望著年長自己幾歲的唐瀟,望著唐瀟眼裡平時難見的狂熱眼神,何其歡心中突然有些狂熱。這就是信念的力量,促使他人狂熱、忘我追求的信念的力量。

    兩人對視,突然都有了一股踏遍天下高山峻嶺、指點江山的豪氣。

    唐瀟笑了,露出整齊而雪白的牙齒,突然轉移了話題:「你真的很像我的一個故人。」

    「哦……」何其歡想摸鼻子,但馬上止住,這是自己的習慣性動作,他順勢去拿酒杯:「你的好朋友?」

    「不,應該說是一個小朋友。」

    「小朋友?」何其歡有些放鬆,原來不是說自己。

    唐瀟突然問:「你知道近來江湖最紅的那個何其歡嗎?」

    「啊!還是說自己?」何其歡又想摸鼻子,馬上強制止住,趕緊順勢去拿茶杯:「知道,風雲樓的風雲榜的娛樂版,家喻戶曉,如日中天啊!」

    唐瀟則盯著何其歡的杯子,有些奇怪:「你怎麼這樣喝法?」

    何其歡苦笑:「兩老頭子有不同的要求呀,這樣喝,等會他們看見了,才誰都可以應付?」

    「哦……」唐瀟想問這兩老頭到底什麼來歷,但想起以前問過類似問題,何其歡卻含糊其辭,想必有什麼**,每個門派總有些不想讓別人知道的東西,於是閉上嘴不問了,只顧按自己的思緒說了下去:「對,就是這個何其歡,他就是我說的故人,是我妹妹的同學,書院的同學,跟我有幾次接觸,是個比較有趣的小朋友……」

    何其歡暗想:什麼?叫我小朋友?你比我大幾歲?

    唐瀟定定看著何其歡道:「你——你和他很像。」

    何其歡雙手一起想摸鼻子,他心道:這次來森林,兩老反覆要求自己要保密身份。對唐瀟要不要說明真相呢?算了,我既不承認,也不否定,隨便你好了,如果你真的主動猜出來,那也沒有方法啦。

    於是何其歡笑笑道:「你認定我就是他?一個書生,半年時間就成為戰將級別的武士,還威名遠揚?」

    唐瀟沉思一會搖頭,笑笑說:「我不信!就是你,如果武功再弱幾級,是不是何其歡,我都半信半疑。武功那有這麼好練的?尤其還是一個從沒有練過武功的書生!」

    他舉杯喝口酒,暗道:即便天才,也不可能這麼快,他在堡裡也是有天才的名頭,可也是刻苦訓練十多年,才達到武將級別的,而且現在還是二級武將的第三階段。眼睛眨眨,半年從手無縛雞之力變成武將,那是講故事的。要不然天下刻苦修煉的武士還不都要羞死。

    何其歡瞧瞧唐瀟不以為然的神色,心裡在大大抗議:我信、我信,被那兩老折騰,什麼不會發生?什麼奇跡不會出現?但表面還是裝出十分贊唐瀟說法的樣子,還不斷大點其頭。

    但唐瀟自己卻皺起眉頭:「但韓家一向信譽卓著,愛惜羽毛,這次怎麼會拿聲譽作文章?」他看向何其歡。

    兩人沉默,又同時回答:

    「炒作!」

    「江朗才盡!」

    說完兩人哈哈大笑,頗有心有靈犀一點通、英雄所見略同的興奮。

    「可惜……」唐瀟眉頭又皺起來。:

    「怎麼了?」何其歡小心翼翼問,心道:你又想到什麼了?別又有什麼麻煩。

    「有一個人相信,而且很相信。」

    「誰?」

    「我妹妹小雪。她是個溫柔的孩子,但溫柔認定的事情絕對不改變。而且,我懷疑……」唐瀟一字一頓地道,「我懷疑她愛上何其歡了。」

    「啊……噗……」何其歡吃了一驚,口裡的酒全噴出來了,「愛上……愛上……」

    「你怎麼了?」唐瀟奇怪地看何其歡。

    「小子,滾出來!」外面有大吼聲傳來,讓何其歡不必回答了。

    紅光滿面的上官仁和黑著臉的無塵在外面招呼何其歡。

    上官仁紅光滿面,想必是剛才發洩了一番,氣血流通,心情舒暢的結果。而無塵,本就是黑臉,又要被上官仁拖著搞腦子,自然不爽。現在無塵閉目連連暗念清心咒,想讓自己快速平靜下來,省得又中上官仁陰謀詭計。

    那只有上官仁可以大呼小叫了:「小子,滾出來!花天酒地還沒有弄夠?明天要進山修煉,還不早點回家休息!」

    何其歡哭笑不得:「讓我花天酒地的是你,罵我花天酒地、昏頭昏腦的還是你!」他連忙向唐瀟告罪:「先走一步!」然後趕緊出了門,跟上兩老回家。

    唐瀟在燈下,默默望著三人的背影逐漸沒入黑暗,眼裡閃出一絲奇怪的光芒:是該好好調查一下,哪個門派有一黑一白奇怪的兩老頭的高手?陰陽門的黑白無常?

    唐瀟正想著,從門外走進一個紫衣大漢,他一看見唐瀟,明顯的一愣,尷尬笑下,轉身想溜。唐瀟冷冷笑了一聲,那人只好又停下了腳步,心驚膽寒地望著唐瀟道:「小祖宗啊,我金盆洗手了……」

    「很好,金盆洗過了,銀盆洗過嗎?過來!」

    先不說這裡,再說何其歡他們。

    回到住的小院,兩老有叮囑了一番,就讓何其歡打坐順順氣,然後早點休息,養精蓄銳,明天進森林修煉。

    兩老走後,何其歡陷入了沉思,剛才與唐瀟的一番對話,讓他不斷思索起來:

    對於大部分世人來講,沒有絕對的善與惡,善與惡的樸素的觀念僅存於心底,如何顯現在行動中,需要的就是信念。

    不要糾纏於簡單的善惡之分,重要的是自己要有一個抉擇,樹立一個追求……」

    那麼兩老的追求呢——上官仁的信念是雄霸天下,以至高的武力締造一個新世界,去處一切看不順眼的東西。無塵則是以無邊的善念對天下,願像春雨綿綿,洗去世界的污濁,願像陽光燦燦,驅除人間的寒冷……

    那自己呢?自己要有怎樣的信念?

    望著遠處黑黝黝如一頭匍匐的巨大怪獸的森林。何其歡握緊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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