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72章 文 / 夜蝶兒
第72章
心裡又氣著茉薔,這個固執如頑石一般的女子,怎能有如此同樣冷硬的心腸?她知道伯母已經快不行了啊!再怎麼說,伯母也是她父親娶進門的妻子啊!
不多時,醫生和護士都緩緩的停下了動作,她身上的白單,已經拉高過頭頂,將她整個人都蓋住了。
白臣宇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低低的道:
「她已經去了。」
任靖東麻木的轉過頭,看了他一眼,僵著身子應了一聲:
「嗯。」
「後事——?」白臣宇猶豫著問了一句。
「我來安排吧!」
任靖東漫聲應著,又低低的歎息,這人世上的事情,為什麼這麼難以預料?明明他上個星期還到倪家大宅去過,那天是伯母的生日,她也不過才五十四歲,那天,她跟慧姐都好開心。燒了一桌子的菜,拚命的要他吃。
當時他就想,她一定是把對戚永威的好,全給他了。也是個可憐的女人啊!
門口有極低的說話聲傳進來。醫生都趁他方才呆愣的站在那裡出神時出去了,白臣宇陪他在病房裡呆著。
他扭過頭,有點機器人一樣的感覺,脖子是僵的,像是被一隻手硬生生的扳過去那樣不自然。
門上的玻璃外面,隱約可以看見一個女子的後腦,頭髮是綰著的,用一隻極素淡的銀色發抓收攏夾著。
沒等他出聲,門就推開了。
靜雅從門外走進來,眼眶微紅。看見屋裡的白臣宇,驚得一愣,烏亮的眸子閃過一抹什麼,複雜的情緒教任靖東看不懂,只知道她用那種怪怪的眼神看了白臣宇一眼,才又轉向床上,緊緊的抿著唇,問他:
「她——?」
任靖東輕輕點了下頭,啞聲應著:
「已經去了。」忽然,他像想起什麼一樣,緊張的瞪大了眼睛,往前走了一步,焦急的道:
「你怎麼過來了?茉薔呢?她在哪兒?」
靜雅嚥了嚥口水,朝門外抬了抬下巴,說:
「在外面。」
任靜東和白臣宇幾乎是同一秒鐘,抬步就往門外走。任靖東離門稍近,自然是先跨出門去。白臣宇在經過她時,卻忽然又停住了腳步。轉過身,目光灼灼的凝視著她道:
「靜雅,原來,這個世界竟然這樣小,既然是上天安排,那麼,這一次,我絕不放手。」
靜雅呆住了,眼神閃爍。
白臣宇也知道這不是一個說話的時候,冷冷的丟下這麼一句,便頭也不回的出去了。
門外,茉薔坐在走廊的凳子上,彎著腰,將臉埋進手心裡,身子一陣陣的發抖,像是冷到了極致,僵硬得隨時都會應聲而斷一般的脆弱。一頭長長的卷髮絲絲縷縷的從兩頰旁邊垂下來,已不復早先的整齊嫵媚,卻是微添了幾分零亂。
任靖東心裡難過,知道她一定也不好受。腳步沉沉的,一步步落在地上,交織出一道奇異又絕望的脆響。緩緩走到她身邊,茉薔卻是沉浸在自已的世界裡,沒有吭聲,更沒有抬頭看看身邊站著的人到底是誰。
他慢慢的俯下身子,將手放到她肩上。
茉薔身子一震,反射性的抬起頭來,那張小臉上的蒼白,和痛苦掙扎的淚,來不及掩飾,就這樣被他看了個一清二楚。
任靖東心裡狠狠的擰痛,一下子將她擁進懷裡。什麼都說不出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茉薔掙扎了一下,可是她卻已經沒有力氣了,鼻端瀰漫著他身上溫暖的薄荷和煙草的味道。讓她惶恐不安的心,慢慢安定了下來。身上的力氣像被抽盡了一般,全身的重量幾乎都倚在他身上,淚水還在無止境的流著,怎麼也流不完。
「去見她最後一面,好嗎?」任靖東低聲詢問。
茉薔卻怎麼也不肯點頭,幾乎是他強拉著她,才讓她進了病房。
她看著任靖東拉開白單,幾次想逃,都硬生生的忍住了。他說的沒錯,不管怎麼樣,她還是父親的遺孀,是她名義上的繼母,她沒有理由當她不存在。
他緊握著她的手,想要給她最有力的支持。茉薔根本對他的動作毫無知覺,就那麼任她牽著,拉著。
白臣宇和靜雅就站在門口,也沒有過去打擾,只是默默的看著他們。
可一見過之後,茉薔就再也支持不住的暈了過去。任靖東慌張之餘,竟然逼著白臣宇把她送進了重症監護室,生怕她有個什麼閃失。
慧姐趕到醫院的時候,靜雅和白臣宇已經安排好了殯儀館的車子過來接戚佑玲了。
慧姐守在病床前,哭得收不住聲,兩隻眼睛早已腫得跟核桃沒什麼兩樣了。任靖東擔心,又煩躁,卻無法對慧姐發脾氣,靜雅便扶著她起來,說:
「慧姐,倪太太已經不在了,茉薔是大病初癒,您千萬要保重身體啊!倪太太的後事,還要您幫忙呢!」
慧姐本是極忠心的女傭,見靜雅說得有條有理,才慢慢恢復理智。抹著淚,眼裡滿滿的堅定。
「我一定把太太的後事操辦好,也一定會照顧好小姐的。」
靜雅含淚握緊她的手,點了點頭。
任靖東本想親自過去殯儀館,可又不放心茉薔,便讓靜雅代替他,跟殯儀館打好了招呼,一切費用,全算在他名下,所有的葬禮要用的東西,也一應是最好的。葬禮很簡單,就只有他們幾個人參加,因為戚佑玲根本沒什麼朋友,這三年,也幾乎是足不出戶。
她的墓地,是倪正國的墓地隔壁。聽說這個位子,因為風水好,在十幾年前就被人買下了。墓園的工作人員當了中間人,替他詢問是否願意高價出售。後來,任靖東出了五倍的價錢,才從對方手裡買回來。
下葬的時間也很快,墓園本來就有倪家的舊識,一切都是順順利利的,下葬的日子,就定在第二天。茉薔在醫院裡住了一晚,第二天清早就被任靖東從醫院裡接出來,陪同著一起過來了。
從黑色的法拉利上下來,兩人都是一身黑色的套裝,茉薔戴著深茶色的太陽鏡,大大的,遮住了半張臉,任誰一看就知道是因為雙眼紅腫,才戴著遮擋一下。
任靖東亦是神情肅穆,扶著她的手肘,往墓園的大門處走去。墓園裡面,是不能開車去的,大門口,白家的人已經全部到齊了。
顯然他們已經知道茉薔本來的身份了,連白家的大家長白耀平和夫人曲寧越都連夜從泰國趕回來參加戚佑玲的葬禮。
倒不是說他們跟倪家有什麼關係,主要是這個疼了三年的乾女兒,突然找到了家人,又這樣莫名其妙的身亡,讓他們一刻也放不下心,只得中斷旅遊的行程,連夜趕了回來。
沁藍一見她來了,就跑過去將她抱住,滿臉的擔憂。
「姐?你沒事吧?」
茉薔面色蒼白,連唇上都沒什麼顏色,甚至帶了一點乾枯的皮屑。她扯了扯唇,輕輕搖頭。
「沒事。」
任靖東跟在她身後,半點沒有不耐的情緒。隨時都是注意著身邊的茉薔。
茉薔面無表情的站在墓碑前,臉上蒼白得讓人心驚,她站在慧姐身邊,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墓碑上的照片,一雙手放在身前,緊緊的交握,任誰都看得出來,那力道大得讓手指都泛白了。
葬禮完畢的時候,儀式都已經結束了,茉薔才隱忍不住葬禮過後,已有四天了,靜雅因為茉薔的事情,還沒有去爾揚,一直在金宇這邊幫忙。任靖東也不說什麼,一徑的默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