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431 伐狂檄文(2) 文 / 隨風清
431伐狂檄文(2)
她可以冷眼看盡世間,看盡一切殘酷殺戮,看盡所有人間慘劇,但是她無法忍受自己的親人朋友受到一點傷害,哪怕只是一點傷害,都足以讓她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她起殺心,奈何這次無論她的殺意有多深,都只能硬生生地壓下,誰叫施刑者是被施刑者最重要的親人呢!這筆賬,說到底還是應該算到魔聖天的身上。
所以雖然他們的傷口在她這個神醫的妙手之下漸漸痊癒,但是她的臉色還是沒怎麼好過,不過該辦的事,她一件也沒落下。
終於在七日之後,雲玄天和鳳舞萱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終於以令人無比驚歎的速度癒合,內力修為也恢復如初,傾狂也辦好了要辦的事,將洛水城的一切事宜交待給童陽等人後,便決定,隔日一早,一同上武雲山。
只是,一場讓人措手不及的突變就在這時候發生了,就在他們要起程的時候發生了……
那一天,旭日當空,那一天,天高雲淡。
主帳中的桌案上,擺了一張半尺見方的紙,灰白中泛黃,卻用硃砂拖出鮮紅刺目的字跡。桌案後,沉靜的傾狂不帶一絲表情,臉上的顏色卻比那張紙還要難看。
身邊,凌傲塵、雲玄天、葉影、鳳舞萱一臉擔憂的看著她,臉上的神情同樣十分地難看。
下邊,何梓蘭等人還有雲擎天和碧靈宮主個個垂首鎖眉,不發一言。
而營帳外,紛亂的吵嚷腳步聲亂作一團,緊接著,又在幾聲大喝中歸於平靜,然依帳中人的耳力,依舊可聽到那細細驚恐疑問聲,那微微的驚慌議論聲,還有整齊劃一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停駐在帳外。大家都明白那是玄羅軍和綠柳營在維持營中的秩序,喝嚇那群因接受不了事實而恐慌不已的士兵。
是什麼事讓強敵當前都面不改色的傾狂及眾人變得如此;是什麼事會令將傾狂視為神坻,親身經歷過洛水城守城戰的士兵竟然會在軍營重地亂成一團,甚至在無傾狂命令的情況下敢在主帳外喧嘩;是什麼事使得帳中這一群高層將領完全無視營外的混亂而站在帳中當木頭……
這件事說小,它小得連塵埃都不如,說大,它卻是大如天……
這件事只是一個流言,只是一張輕如鴻毛的紙,只是一件事實……
這件事是一顆轟天之雷,是一座能壓死無數人的大山,是一盆潑在世人心頭的冰涼的冷水……
這件事就寫在桌案上那一方小小的紙上,那令上剌目的硃砂上……
灰白中泛黃的紙張上,以硃砂洋洋灑灑寫成的只是一張《伐狂檄文》的傳單,一張以龍麟朝廷名義發佈出來,將轟動全國上下的討伐他們神人太子的傳單,一張揭穿一件驚天秘密的傳單。
傳單上以極其正義姿態,極其激憤凜然,極盡禮教之嚴苛地道出了傾狂的真實身份,鞭撻她以女子之身竊居一國儲君之位,欺世逆祖,欺君犯上,禍亂朝綱,天地難容,當傾一國之兵,萬民共同憤起,討此逆賊。
一言一詞,一字一句無不將傾狂視為禍胎妖孽,人神共誅之徒,無一不在煽動愚昧百姓的情緒。
天下人縱然將傾狂奉為神坻,以崇拜,敬佩的姿態仰望她,然而在那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皇權至上等禮教森嚴中長大的人群來說,在看到這一紙檄文的一瞬間,他們的潛意識會自動地指責傾狂,指責她欺君,欺民,欺世人,至於女子身份,或許是因為還有一個女尊國的存在,所以反而沒有比欺君這項罪名來得嚴重,但也不輕,畢竟在這片大陸上,基本還是男權至上,女子只有在家相夫教子份,豈可當這名動天下的第一人。
這些都只是千百年來生活在這種環境下的百姓所做出的最正常的反應,不管傾狂在他們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高,甚至高到即使讓她來當天下人的皇帝都不會有任何異議,高到盲目崇拜的地步,但是在初聞這從天而降的驚雷時,他們不可避免地會做出如此反應,隨之而來的會是精神信仰是否會倒塌的恐慌、無助、茫然,甚至是無所適從。
其實這時候,只要傾狂站出來,說一句『我是男人』,任你傳單滿天飛,也不過是廢紙一張,鬼才相信你呢!大家繼續安安樂樂地接受傾狂無形中的庇護。就算傾狂大大咧咧地站在天下人面前承認我是女人,然後再說上那麼幾句煽情,會永遠保護他們的話,也會有大多數人願意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一如既往地奉她為神,這就是她莫傾狂的魅力所在。只是她卻從不將天下人放在眼裡,又豈會做這等在她看來是十分之無聊的事呢!
當這份傳單似雪花般飄落在全國各地,甚至是傳遍鳳天大陸每個角落,剎時,全世界都瘋了。一張小小的傳單就像是病毒一般,不論是誰,當他接觸到它的時候,無一不大叫一聲『不可能』,然後口出白沫地倒地不起,活生生地昏迷個幾天幾夜,多少女子由此碎了芳心,多少男子由此讓心中的偶像破滅。
當然,天下人對這件事的反應,此為後話。
眼下,在這離京千里的西北之地,從京都發佈出來的『病毒』卻是在這軍營之中首先爆發,同時全國各地的主要城鎮,包括京都也隨之爆發了。
就在今早,就在剛剛,不知哪來的紙張在這軍營重地滿天飛舞,飄落在每一個兵將的眼前,悄無聲息地在每個人的心頭降下一道驚雷。
開玩笑,傾狂太子是什麼人?那是一舉拿下三國的天下第一神人太子,那是剛剛打勝了一場千古奇戰的奇人,那是整支軍隊的軍魂,那是整個龍麟的國魂,那是天下大多百姓的信仰,那是他們仰望的仙人,那是曠古爍今的第一奇才……
如此風采,如此智謀,如此文治武功的絕世人物會是女扮男裝,欺君犯上之人,開什麼天大的玩笑,荒什麼天下大謬!你爹是女人,她也不可能是女人!
然而所謂三人成虎,何況是如此言之鑿鑿的討伐檄文,由朝廷發佈的檄文,上面甚至還語含有重要人證可證實這個驚天秘密,即使他們再不信,也足以造大一場大恐慌,大混亂。
而第一時間,正準備出發的傾狂也看到這一紙討伐她的傳單,幾乎用不了幾秒,所有人都聚集到主帳中來,卻只見傾狂坐在桌案後面無表情地盯著桌案,不語不言,甚至連眼神都沒有變過,大家一時也只能沉默地站著。
他們怎麼也沒想到,這件驚天的秘密竟會以這樣的方式大白於天下,到底是什麼人得知了這件只有傾狂最親近的人才知道秘密,到底朝廷為何會發這樣一道檄文,到底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
沒有答案,也沒有心思去想答案,現在他們的心裡只有傾狂,擔心她的心裡是否正在難受著。
傾狂卻是始終保持著同一個動作不變,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
其實她什麼也沒想!也或許她想了很多……
她從來就沒想過要永遠以男兒身的身份活著,她從來也不介意在天下人的面前大白她女兒身的身份,她從來也不覺得她必須以男兒身的身份才能快意江湖,金戈鐵馬,醉臥沙場,才能俯瞰大地,睥睨天下,叱吒九重,才能指點江山,成就千古霸業。
『女子不如郎』這句話對於她來說,是狗屁!她隱瞞真身,以男兒之身立足天地,不為其他,只為她的雙親,只為她雙親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她永遠深信,這個秘密對於她皇帝老爹來說,或許會震驚,或許會不可置信,但絕不會責怪她與娘親半分,對她們的疼愛也不會有絲毫的改變。
所以,當她皇帝老爹知道這個秘密後,最多她會從皇子變成公主,自此以女兒之身光明正大地立在天下人的面前,立在朝堂之上,立在滾滾黃沙的戰場上,立在世界的巔峰。管世人能否接受這一事實,管天下人對她有怎樣的看法,管心懷不軌之人會不會以此大做文章……
只是,她沒想到,她的身份會以『伐狂檄文』的方式大白於天下,只是,她沒想到,這份『檄文』會是以朝廷的名義頒下,只是,她沒想到,以朝廷的名義頒下的討伐她的檄文,她會等到此時才看到,才知道。
在初看到檄文的那一剎那,她曾懷疑這份檄文是有心人士假以朝廷的名義發佈的,目的是為了增加可信度,但當細細看了這字裡行間的語義,看到了上面所蓋的官府璽印,她立刻打消了這個懷疑,這份檄文確實是從朝廷發佈下來的,只是被有心人以最快的速度『好心』地給她送了過來,所以這上面蓋的是京都璽印,而不是地方官府的璽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