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1075章 世間七情誰堪破 文 / 真邪
劫修傳章世間七情誰堪破——
真邪真邪
刀君本就是奉凡界楊氏所托送還昊天楊氏,理該奉還,不僅如此,就連定天鼎,若是葉氏前來討要,也該還給人家才是。只不過自己與葉氏有仇無恩,便要歸還,也不知從何處下手罷了。
雖知刀君總有一日會離開自己,可今日乍聞此訊,原承天心中仍是痛不可當,此刻心情,或與嫁女有幾分相似了。但女兒去了夫家,日常問訊卻也是少不得的,平日裡也是好廝見的。但刀君若去,日後怎有音訊傳來,豈不是宛若割肉一般。
原承天自以為心境強大無雙,哪怕是遇著生死大事,亦能以平常心度之,縱有動盪,也只是一瞬間事罷了,哪知刀君此去,卻非常情,這對他的心境,竟是一個極大的考驗。
原來世間七情,最難過的這關,便是捨不得,放不下了。
幸喜手中正忙於煉製金丹,便藉著著煉丹之事,暫可將此事不縈於懷,更藉機收斂心神,將百倍精神集於丹火之上,只因稍有他顧,那心中就是痛不可當。
玄焰也聽到塔外傳來的訊息,他雖是修行有成,可他於世人的七情六慾,也只是略知一二罷了,縱因刀君之去而略有傷感,又怎能體會到原承天的切心之痛?
這時他見原承天正要分割九宮,這是要對丹材用火了,此為煉製三轉金丹最重要的步驟。玄焰躍躍欲試,忍不住道:「主人,不妨讓我一試。」
哪知原承天理也不理,手中掐了法訣,就要逼出真玄之火來。
玄焰又道:「主人,這用火之法,玄焰也明白了七成,只欠親自試驗一番罷了,若是此次成功,下次也就不用主人在旁指點,豈不是大妙。」
原承天目光向玄焰轉來,一道強大靈壓也隨之而起,玄焰嚇得連連後退,瞧見原承天目中幾欲噴出火來,更是驚惶。便在這時,心中忽的生出一股無限哀傷之意,原來原承天雖是強壓心境,可心中之痛只是被壓制罷了,又怎能如魔修那般修得七情皆無?
玄焰是原承天侍靈,等閒時自然無法感知原承天心境,此刻玄焰得以感知,說明這哀傷之情原承天也是壓制不得了。也終於明白過來,原來主人只是想借這煉丹移情罷了,自己偏偏在這時逞能,豈不是自討沒趣?
玄焰感受原承天這心境變化滋味,覺得又是苦澀難當,又是痛徹心腸,與以往體會大為不同。
自己有時思及自身來歷渺茫難知,亦會心中悵然,可那般滋味,又如何能與主人此時情緒相比?
要知道世間之事,若是無所謂得,則無所謂失,玄焰雖有身世之悲,總因不曾真正體會天倫之樂,無得無失,倒也罷了,卻哪像原承天這般,多年來傾注心血無數,忽然分離,便是修至太上忘情,只怕也是難以克當。
而原承天與刀君之情,名為平等相處,實有父女師徒之情,這兩般情愫,任一項就算比不得父女人倫,兩項合在一處,怕也是可以相比了。
抬眼望去,原承天雙目通紅,每次運玄生火,都是傾盡全力,那空中丹材,就好似與他有深仇大恨,恨不得焚而化之。玄焰初時覺得這情緒驚心動魄,頗為不安,其後才慢慢覺得,那潛在深處的悲哀痛苦,其實與天地慈悲並無二致。
人類喜歡聚而恨別離,是因明白人世短暫,歡聚甚少,而離別實多,對凡人來說,一朝分別,再見時說不定已是白髮蒼蒼,或便是永訣了。而修士雖比凡人壽限為長,總歸是由凡人修來,與凡人的性情一般無二。
對這離別之苦,仙修之士雖可以強大心法忘懷,卻不敢像魔修那般誅之滅之,只因若滅此情,那修士就與木石無異,又怎能體會天地慈悲之心?若不知天地慈悲,又怎能修得天道?
故而原承天心中痛楚,在魔修瞧來可為一笑,卻不知此情最近天道。魔修終不能替仙修而主控天下,便是此理了。
而仙庭之中,仙修之士雖少,可十二神執皆為人族,從表面上瞧來,是那創世大修偏心,其實卻是理所當然。
世間之事,終不可以強力為之,不體會天道人情,又談何代執天地法則?四大神獸或因與創世大修最親近不過,又是早晚聆訓,或許明白此中道理,可其他諸禽諸獸,以及魔修鬼修,只怕就很難體會創世大修心中深意了。世間紛爭因之而起,說來亦是無可奈何。
一日之後,三轉補天金丹終於大功告成,卻見原承天已是疲倦之極,額上汗流如注。原承天就算初到昊天,修為尚淺之時,煉製三轉金丹,也不曾有今日疲態。而玄焰則隱隱明白,原承天之所以如此。唯因刀君一事心力交瘁罷了,又與丹道有何關係。
玄焰難得的閉口無言,將空中丹藥一一收了,也不說話,就陪著原承天靜坐,他向無心機,更不知如何安慰,唯有長伴主人靜坐,以表其心。
也不知過了多久,原承天額上汗水已乾,他轉過頭來,朝著玄焰微微一笑。玄焰瞧見原承天臉上終綻笑容,知道他總算是渡過了這道心劫,心中也替他歡喜。想要饒舌耍貧,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也只好一笑罷了。就將手中五粒丹藥默默的送了過去。
原承天接過丹藥,站起身來就離了丹房,只見那刀君立在丹房外,見到原承天出來時,神情就是一喜,忽的想到二人離別在即,那嘴角就是一撇,說不出的委屈。
刀君雖然歷經七界,畢竟修不出肉身來,於人世七情的滋味,也與玄焰依稀彷彿,唯略知喜怒悲歡罷了。但刀君日後若想真正大成,成為當之無愧的昊天三甲之寶,這道七情之關,卻仍是要過的。
因此今番離別,對原承天來說,或足傷感,可對刀君而言,則是難得的歷練,原承天也正因此故,方能稍抑悲情。就好似那世間凡人,雖知女兒遠嫁了,骨肉就此分離,日後難得一見,可想到女兒有了個好歸宿,也可大慰愁懷。
刀君道:「大修,我終是要去了。」說到這裡,心中也不知是什麼滋味,只知道這樣的滋味,日後不要再經歷才好。
原承天笑道:「你復歸楊氏,那是你的正果,陪著我東遊西蕩,總不是了局。」他此刻還能笑得出來,不僅讓身後的玄焰暗暗稱奇,就連原承天自己,也是意想不到。
刀君卻狠狠的搖了搖頭道:「大修,你這話可是錯了,我在楊氏那裡,也不見得有什麼好處,只因楊氏待我,也只是視為一件法寶罷了,可在大修這裡,也不知怎的,就覺得好生歡喜。」
說到這「歡喜」二字時,昔日經歷一一浮現腦海之中,無論是平日與獵風玄焰鬥口,還是與原承天並肩上陣鬥法,點點滴滴,那是一件也不能忘的。
若說這些事情中,哪幾件是值得一說的,一時間倒也說不出來,可這樁樁件件合在一處,就讓心中活泛起來,便覺得只有這般,才是自己喜歡的。
原承天本以為刀君縱然不忍離自己而去,那也只是與自己相處慣了,哪知道刀君卻說出這番話來,心中又是歡喜,又是心痛。
只因刀君既知悲歡離合,那麼離其大成之境,已不遠矣,自己一番悉心培養終得回報,又怎能不喜。然而正因知道刀君心生悲喜之情,自己豈不是更加難過了。
心知刀君畢竟是天地之靈,生性執拗,若是她執拗太過,不肯離開自己了,那對楊氏又該如何交待?
於是語氣上就冷了三分,道:「此處終非你久離之地,我當日答應了凡間楊氏,又怎能反悔,否則我原承天又將置身何地?」
就將腰間刀鞘一拍,道:「自今日起,你便呆在鞘中,沒有我的法旨,絕不可出來。」
刀君驚訝的道:「大修,你就這麼盼著我去嗎?」
原承天淡淡的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是遇見了昊天楊氏,自然依諾行事,何言其他。」
此言一出,玄焰與原承天心神相通,自然明白原承天此刻心情何其痛苦,強忍著說出這番話來,也是想斷了刀君的念想罷了。
可魔晉南曾被原承天訓斥過,不敢再探原承天心意,又怎知原承天的本心,反而拍手道:「主人,有我在此,刀君走也罷,留也罷,倒也沒什麼要緊,刀君能辦到的事,我自然也能辦到的。」
原承天道:「這倒也說的是。」
刀君緩緩點頭,道:「晉南說的不錯,有了晉南在此,刀君的確是用不著了。」
她剛才臉上的神情,是乍喜略悲,此刻則是神色木然了,她瞧了瞧原承天腰間的刀鞘,神情仍無變化,只是緩緩向前跨了一步。
以刀君之能,便是隔了千里萬里,若想入這刀鞘,也只是縱身一躍便罷,又何必移步過去?可見入這刀鞘,大違刀君的本願。
奈何原承天話語無情,又下了法旨,刀君雖非他的侍靈,可平時也聽慣了法旨,怎敢不遵。
眼瞧著刀鞘只有半步了,又如何再行?刀君無可奈何,口中道:「大修,我去了。」縱身躍進鞘中。
就在刀君入鞘的剎那間,原承天那忍了許久的一滴眼淚,終於緩緩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