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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群雄逐鹿,問鼎中原 第十章 楚氏遺孤 文 / 雲鶴追

    第十章楚氏遺孤

    這個眼神,我想起來了!當初在洛陽的時候,季漢陽曾經因為他對我無禮而情急之下打了他,我清清楚楚的記得那天,在關上門的時候,我看見他就是用這樣凶狠惡毒的目光看著季漢陽的!

    他們之間的過節,或者已經不能用過節來說,根本就是一個死結,他一定會想要殺了季漢陽!

    我求他也沒有用,他剛剛說,我越是想要救季漢陽,就越是讓他有殺季漢陽的心!

    孩子還在我的懷裡不停的哭,不知是不是因為受到了寒冷的北風的侵襲,還是被不遠處那一直追隨著他單槍匹馬北上的季漢陽的處境所懾,那小小的嬌弱的哭聲顯得那麼的淒厲,而我幾乎要在心裡陪著他一起哭了。

    就在這時,楚亦君走到了我的面前,那雙深沉的眸子看著我懷裡這幼小的生命,卻絲毫沒有憐惜,只是伸出指頭逗弄了一下他小小的手。

    孩子哭得很厲害。

    「十日後的登基大典,我若要娶你,你會如何?」

    他幾乎不帶感情的說出這句話,我一下子抬起頭看著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依舊低著頭逗弄著孩子,長而黑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睛,也遮蓋住了裡面的感情,但我知道,剛剛那句話就是他對我的威脅,若我不答應,下面的季漢陽,懷裡的這個孩子……

    我冷笑了一聲:「皇上在臨淵閣說的那個故事,難道你沒有聽到?」

    我知道他一定不會乖乖的叫他走他就離開,我在臨淵閣聽的話,他一定會一字不差的聽到,那麼我的身世對於姓楚的男人的衝擊,他應該最清楚。

    他也冷笑:「若我信報應,又怎麼會有今天?」

    我怔了一下,眼中炙熱的恨意終於還是平息了下來。

    「好,我答應你。」

    「答應我什麼?」

    我深吸了一口氣,平靜的說道:「只要你不為難季漢陽,不為難這個孩子,登基大典的當天,你說什麼,我做什麼,你要什麼,我給什麼。」

    他的嘴角輕輕的朝著一邊翹了起來。

    這個笑容,和他小時候——不能說是小時候,應該也就是和當年,我與他經歷那場宮廷政變之前的時候,一模一樣,總是帶著一絲狡黠,每每會半威脅半強迫的從我身上謀算到什麼,陪他賞月,陪他謄抄詩集,親手給他調一杯花露,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會在我的面前露出這種得勝的笑容。

    只是沒想到,時光流轉,再次看到這種笑容的時候,我與他是這樣的狀況。

    「那好。別說我沒有給季漢陽機會,你現在下去勸服他,不要做傻事。十日後我登基為帝,若他留下一條命,今後自然還有大用處,否則——」

    他目光一寒:「他就只有一個忠烈侍主的名字了。」

    他說完,便轉身走回到椅子旁坐下,另外的幾名赤甲軍將領走過來,陪著我往下走去。

    這一路走,我一邊近乎麻木的呵護著孩子不讓他被風沙侵襲,而另一邊,我腦子裡所受到的震撼也不同於以往。

    若是以往,楚亦君這樣暴烈的脾氣,當初季漢陽又那樣得罪過他,他一定會下令將季漢陽五馬分屍死無葬身之地,可是現在,他竟然是讓我去勸服季漢陽,這樣的心機與胸懷,已非當初那個少年可比。

    他已經在為自己稱帝后宏圖做準備,季漢陽這樣的大將,若能收為己用,的確是勝過千軍萬馬!

    這樣想著,我已經走到了下面,之前派出的那一隊人馬似乎也收到了什麼命令,將季漢陽漸漸的朝著這邊引過來,他顯然也意識到了什麼,當看到我被赤甲軍護送過來的時候,便收回了手中如閃電般奪人心魂的銀槍。

    周圍的眾將士也收回攻勢,但紛紛列隊而立,雖不進攻,卻也圍天衣無縫,不讓他有任何離開的機會。

    季漢陽策馬朝著我跑過來:「鳶青!」

    越走越近,我這才看清楚,這個人幾乎已經瘦了一圈,臉上佈滿了風沙的痕跡,還有好幾道乾涸的傷口,他身上甚至沒有穿上盔甲,之前在雲州殺呼延闞時,呼延闞在他身上留下了那麼致命的傷口,如今包紮的地方繃帶早已經被鮮血染紅,甚至我看到他的手臂上,正慢慢往下滲著血跡。

    「漢陽!」

    我撲了過去,他翻身下馬,立刻抓住我的雙臂:「你沒事吧?」

    「你沒事吧?」

    兩個人同時問出這句話,又同時的頓了頓,他立刻問道:「你怎麼會落到楚亦君的手裡?」

    我心中一顫,在鳳翔那些不想回憶起來的片段又開始在腦海裡閃現,我咬了咬下唇,只能敷衍道:「一言難盡。」

    「漢陽,楚亦君讓我來勸降你,若你不答應,他會殺了你,還有這個孩子!」

    這個情況顯然沒有出乎他的意料,聽到的時候季漢陽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顯然,單槍匹馬追擊數千里,他自然是將生死置之度外,但聽我說到這個孩子的時候,他的目光還是閃了一下,低頭看了一眼。

    「鳶青,這個孩子——」他似乎有話想說,可是又看了看周圍那些楚亦君的人,終於還是將話嚥了下去,道:「不論如何,你一定要好好照顧這個孩子。雖然,是葛衣的,但——」

    「我知道。」我點了點頭:「這畢竟是亦宸的骨肉,我拼了這條命,也不會讓他們傷害他。」

    聽到這句話,季漢陽像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大石頭,笑了笑。

    我也笑了,可是這樣的笑容裡包含著的無奈與無助的滋味,我和他都嘗到了,苦澀不堪。

    人生若是沒有這麼多的無可奈何,該多好?

    「季漢陽,你考慮清楚了沒有?」

    身後突然響起了楚亦君冷冷的聲音,我和他臉上的笑容都同時斂去,一回頭,先映入眼簾的卻是寒光閃閃的鋼刀利劍,顯然,對於季漢陽他還是有些顧忌,就算親身下來相見,防護的措施倒是少不了的。

    季漢陽凜然一笑:「我的答案,你應該很清楚。」

    楚亦君的臉色如常,並沒有什麼變化,顯然這個答案的確沒有出乎他的意料,甚至也沒有出乎我的意料,只是當看到周圍圍著他的人全都又擺出了搏擊的姿勢時,我急忙伸出一隻手攔在他面前。

    「楚亦君,你答應了我,不為難他的!」

    他淡淡一笑:「我不為難他。」我還沒來的及鬆一口氣,卻又聽見他說道:「但我也不能放虎歸山。」

    話音一落,周圍的人已經走了上來,季漢陽這一次到沒有再反抗,被他們抓了起來。

    楚亦君眼中綻出了一絲寒光,走到他的面前,用一種冰冷的口氣說道:「怎麼,為了她,你就肯這麼乖乖的束手就縛?」

    季漢陽也冷笑:「我不習慣讓女人受到傷害。」

    楚亦君的臉色一下子僵了,死死的盯著他,咬牙道:「帶下去!」季漢陽便被人押著走了。

    在他路過我身邊的時候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我只輕輕的點了點頭,並沒有再多說什麼或多做什麼,只因我很清楚,我現在越是維護他,越是讓楚亦君憤恨,而即使現在他真的被我「勸降」,楚亦君也不會相信,連我自己都不會相信。

    更何況,十日後就是楚亦君的登基大典,在這之前他一定是想要竭力的保護皇城的安全,不讓楚亦宸和我哥有任何可趁之機,季漢陽落到他手上,自然是又多了一層保證,所以在他登基稱帝之前,我敢打賭,他一定不會讓季漢陽再出來。

    所以一切,還是應該順其自然。

    跟隨楚亦君回到宮中已經是傍晚時分。

    他親自送我回冷泉宮,一路上我也沒有再與他說話,因為孩子一直哭個不停,聲音都快要哭得沙啞了,我實在不知道是不是哪裡傷到了他,或者孩子被嚇到了,這樣哭下去可怎麼辦才好。

    回到我的屋子裡,我抱著孩子坐到床沿,一個勁的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可他還是在哭,小臉不停的往我懷裡湊,我有些急了,抬頭看他:「怎麼辦?」

    他原本對這孩子冷冷的,可看到我這樣求助的眼神,似乎也愣了一下。

    「來人。」

    虹影立刻從外面走了進來,她看向我和孩子的目光顯得有些繁雜,先是愣了一下,又翹首看了看孩子,這才朝著楚亦君跪下:「殿下有什麼吩咐。」

    「你去看看,那個孩子到底怎麼回事?是不是受傷了?」

    她急忙走了過來,低頭看了看孩子,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抬頭道:「啟稟殿下,孩子是餓了,該吃奶了。」

    「……!」

    我和楚亦君都同時愣了一下,再低頭看看孩子,那張皺巴巴的小臉幾乎都埋在我的懷裡,小嘴不停的撅著,小小的身子哭得都快要抽搐了,我只在心裡罵自己笨——那些護衛把孩子這樣劫來,加上後面季漢陽的追擊,一定沒有給這孩子吃多少東西,當然是餓了,我居然都沒發現。

    楚亦君站在旁邊,也有些愣愣的,但當我發現他的目光落到我的胸前時,下意識的狠狠瞪了他一眼。

    「咳。」他臉色有些不自然的:「把孩子抱走,找個人給他餵奶。」

    「是。」

    「不要!」我急了,急忙說道:「這孩子我帶著,誰也不能抱走!」

    楚亦君又愣了一下,目光還是不老實的溜到了我身上的某個地方,我只咬著下唇,臉色微微有些發紅——他似乎是欲言又止,但終究還是退了出去。

    反倒是虹影,一直站在床邊,看著這個孩子,我走過去冷冷的說道:「請你也迴避一下。」

    她看著我,臉上有一些無措又茫然的:「你——你是打算對這個孩子好是麼?」

    「……」

    面對我有些嗔怒的眼神,她似乎慌了一下,又急忙說道:「我的意思是——鳶青,你是一個好人,好人一定會有好報的。」

    我冷冷一笑:「那我等著看我的報應。」

    她幾番被我冷待,終於還是低著頭慢慢的走了出去,我急忙去關上了門,這才回來,抱起了那個哭聲像小貓一樣幾乎沒有力氣的孩子。

    等這孩子吃飽喝足了,對我更親了,揪著我的衣服就不肯撒手,我原本是想將他放倒床上睡的,但現在這樣,也只有抱著他,斜斜的靠在床頭,讓他好好的睡一覺。

    低頭看著孩子紅撲撲的小臉,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他,是亦宸和夏葛衣的骨肉,我曾經因為他的到來而在心裡酸澀過,甚至想過永遠不原諒他的父親,但是從未想過要恨他,而現在,他在我的懷裡,睡得那麼安穩,我卻一點厭惡的感覺都沒有,甚至能感覺到心底裡那一點點不易察覺的快樂。

    為什麼?就算他的父親是亦宸,就算我打定了主意要保護他,但畢竟,他是夏葛衣所生,為什麼我對他一點厭惡的感覺都沒有,甚至每次看到他,都那麼的疼愛,有一種付出自己所有的衝動。

    想了很久,或許,是因為我沒有了自己的孩子,唯一的寄托,就只有他了吧。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我都將全副身心投注到了這個孩子的身上,無微不至的照顧他,這個孩子,似乎也真的能體會到誰是真心的對他好,雖然看樣子只會咿咿呀呀的發出一些無意義的聲音,做一些無意義的動作,但他對我親,這卻是誰都一目瞭然的。

    在照顧孩子之餘,我也一直擔心著季漢陽,我哥,還有——亦宸。

    我知道既然楚亦君答應了我不為難季漢陽,應該就做得到,但我還是提了一次要求要去親眼看看,他果然是被單獨關在一個地方,守衛也十分的森嚴,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確是插翅難飛,不過楚亦君似乎也真的沒有為難他,好吃好喝的供著,我還仔仔細細的看了一下周圍的環境,確定了他沒有危險,這才作罷。

    而我哥,我記得楚亦君明明說過他將季晴川放回去是為了引我哥來長安,可是已經好幾天的時間過去了,那邊卻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我哥沒有消息,這並不沒有讓我太過擔心,萬不得已他還可以退回匈奴去,昊焉也絕不會為難他,真正讓我每天都揪著心的卻是亦宸,我派影衛放出消息去已經好幾天了,漉郡到底攻下來沒有,不知道;他現在的情況到底如何,也不知道。

    這天晚上,我讓人弄來熱水給孩子洗了個澡,自己也清洗了一番,屋子裡有火牆,溫暖如春,我便知穿著一身月白色的長裙,懷裡抱著那散發著乳香的孩子,他的眼睛已經睜開了,眼瞳又黑又大,看著我的時候愣愣的,好像在研究著什麼。

    我將手指放在他的手心讓他捏著,微笑道:「易兒,你長得真像你爹。」

    「可惜他爹是看不到了。」

    門口突然響起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我吃了一驚急忙轉頭一看,卻是楚亦君站在門口。

    這些日子因為登基大典日益臨近,他要忙的事更多,已經有好幾天沒有來了,也讓我放鬆了警惕,可是現在他突然出現,又說那樣的話——

    「你什麼意思?」

    他笑了起來,慢慢的走了進來,我這才聞到,他的身上散發著濃濃的酒氣,也參雜著脂粉香,似乎是剛剛舉行了什麼宴會,喝得酩酊大醉。

    我警惕的站起身,而他已經走到我的面前,低頭看著懷裡有些不安的蠕動著的孩子,伸出手去逗弄了一下孩子的小臉,也不看我,只笑道:「字面意思。」

    他口鼻中噴出的酒氣讓我聞著也覺得有些眩暈,孩子顯得很害怕,一直躲避著他的手指,往我的懷裡鑽。

    我冷冷道:「請你出去。這裡有孩子,不要帶著酒氣進來。」

    他抬起頭來看著我笑了:「你果真是,一點都不恨這個孩子,對他還這麼好,難道楚亦宸那樣拋棄了你,你都不會痛?不過也對,這個孩子畢竟是楚家的骨肉,我當然要好好照顧他,更何況——」

    他的話一斷,我不知為什麼,心中突然湧起了一絲不祥的預感。

    「他可是我那位皇兄的遺孤了,自然要好好的對待。」

    耳邊突然響起了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炸得我整個人都木了,傻傻的看著他,過了好久才將他說的那句話又重新的在心裡默念了一遍。

    遺孤?遺孤!遺孤?!

    他看著我,似乎很滿意我現在的反應,酡紅的臉上一片笑容。

    我再開口的時候,聲音幾乎已經支離破碎了:「你說什麼?你說清楚……」

    他湊到了我的面前,額頭貼著額頭,幾乎連唇也要貼上我的唇,濃烈的酒氣在我的鼻尖縈繞著,而他的聲音也像是深夜中惡魔的嘶吼,在我的耳邊響起——

    「楚亦宸於三日前率部攻佔漉郡,但被我加派的兵馬反擊,與衛若蘭據城死守三日,彈盡糧絕……」

    「住口!」

    我突然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嘶吼,喉嚨被撕扯得幾乎都要滲出血絲,幹得發疼,而我懷裡的易兒也被我的吼聲嚇到了,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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