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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九章 此非涸澤而漁,乃授人以漁耳 文 / 急凍人

    到了約定的那天,天還一片漆黑,老康就穿著一身剛剛漿洗過的舊軍裝、外面套了件軍大衣就出了門。這身軍裝還是他以前當兵時穿的,這款軍裝當時是國內為了軍隊授銜而特意定做,和後來的綠軍裝有很大區別,顯得很是神氣挺括。

    這身軍裝在老康退伍以後就再也沒穿過,這身軍裝被漿洗一番,一直被小心地珍藏在了衣箱最底下。這次會談意義重大,僅次於當初他入伍、退伍、工作、娶妻,結果很可能關係到機修所的未來,所以他慎重地穿上了這身他最珍貴的舊軍裝。

    這次再去,就不是徒步了,公社特地派了一輛拖拉機送他。

    拖拉機轟轟隆隆,在機耕道上顛簸了許久,上了通往市區的柏油路,速度也漸漸提了起來。在柴油機發出的巨大聲響和陣陣柴油味中,他們六點過一點就到了中美電子研究所大門前。此刻研究所都還沒上班,守門的保安被他們嚇了一跳,特意跑出來詢問了一番,才允許他們在門口等待。

    老康和送他的拖拉機手在寒風中沒有等多久。他們剛在車斗裡吃了帶來的饅頭,喝了幾口涼水,那個秘書小姑娘就一路小跑著來到他們面前,一個勁地道歉,說是剛得到通知,讓他們久等了,很熱情地把他們迎進了研究所內,倒把他們弄得很不好意思。

    這時天都還沒亮。

    小姑娘讓他們把拖拉機開了進去,就停在一個空地上,然後帶著他和那個拖拉機手進了一棟三層小樓,安排他們在會客室休息。

    「老闆昨晚看資料看得很晚,現在還沒起來。兩位不如稍等一下,我去給你們泡茶。你們還沒吃早飯吧,我去食堂幫你們打份早點。」小姑娘人很客氣,打開會議室暖氣,一會兒工夫,會議室裡就變得溫暖起來。

    老康他們不敢坐看起來很漂亮的沙發,連皮椅子也不好意思坐,拖過兩張折疊椅打開,規規矩矩坐在會議桌旁。會議室溫度上來,他們將棉大衣疊好放在腿上,此刻連忙站起身客氣道:「大閨女,麻煩你了,我們剛吃過了。有事你先忙,我們等會兒沒關係。」

    「那可不行,老闆要知道我沒有好好待客,待會兒一定會罵我的。」小姑娘抿嘴一笑,笑容很甜,看得同來的拖拉機手一陣暈糊,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放了。

    外國人開的公司就是有禮貌。

    姓舒的小姑娘給他們端來熱茶,又出去幫他們打了兩份早點,熱粥下肚,兩人從內到外都熱乎起來。再吃過幾根油條、蔥油餅,兩人感到渾身都有了力氣。

    小姑娘讓人收了碗筷,坐在旁邊,有一搭沒一搭地陪他們聊天,主要是她問、老康他們答,沒用多久,就把他們的底瞭解得清清楚楚。

    過了一陣,眼看牆上的時鐘走到八點,小姑娘客氣地讓他們在這裡等一下,自己出了門,並隨手帶上了會議室門,顯然不希望他們隨處亂走。

    「好俊的閨女,比牆上的電影演員還漂亮呢,我要是能娶這麼一個媳婦兒,讓我少活二十年也干!」同來的拖拉機手戀戀不捨地看著小姑娘離去,仍然癡癡地望著大門口,滿面都是不捨。

    「先把你臉上的疙瘩去了再做夢吧!」人走了,老康的勇氣也上來了,哼了一聲恥笑對方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這會議室的東西,一看就都是高檔貨,這橢圓桌,光是這漆水就油光滑亮,村子裡結婚人家嫁女兒都沒有這麼高檔的漆水。會議桌中間的凹槽內還擺著一盆盆花呢,都是鮮花,漂亮得他都說不出名字,滿屋子花香四溢,房間裡人都沒有,也不知給誰看。這牆壁是那麼的白,公社書記的辦公室也沒人家白得那麼乾淨。這一張張皮椅子,看那鋼管,都鍍了鋅,隨便一把可能也要十好幾塊吧……

    真有錢啊!

    拖拉機手不去理會他嘲笑,起身在沙發上摁了摁,然後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舒服地發出了一聲呻吟:「好舒服!就像坐在了棉花堆裡,軟軟的把人抱起來。人家就是會享受,這樣好的沙發就隨便放在這裡,要是我,就放在我屋裡,就我自己用,誰來都不讓坐。」

    說著,還就勢趟了下去,腿腳打直,舒舒服服地睡在了沙發上。

    「別睡了,當心給人弄壞了賠不起!」老康趕緊過去攔他。

    「看把你嚇得……,這東西就是給人坐的,哪有那麼容易壞!」話是這麼說,拖拉機手也知道這玩意兒是值錢貨,弄壞了,賣了他也賠不起,還是悻悻地坐起了身,卻留戀沙發那柔軟的感覺,說什麼也不肯起來。

    兩人正說著,會議室門就打開了,一個青年人走了進來,那個姓舒的小姑娘就跟在他身後。

    這就是老闆了麼?

    老康迅速站起來,那個坐在沙發裡的拖拉機手也嚇得彈了起來,被人抓了個現行,唬得他話都說不圓了:「我、我,只是坐坐,不敢趟、不敢趟哩……」

    姓舒的丫頭摀住了嘴,嘴角露出一個小酒窩,那個走在前面的年輕人也是一陣啞然失笑。

    「沒關係,這沙發麼,本就是給人坐的。」

    年輕人很好說話,一點都沒有架子。雖然他眉眼之間,顯得很為威嚴,眼神非常銳利,但人卻真得很客氣,看得出來,不是裝的。

    姓舒的姑娘給他們原來那杯還沒涼透的茶端出去倒了,又給他們沏了兩杯新茶,看得老康一陣心痛。這茶他沒喝過,但聞著香味就知道很值錢,這還沒喝幾口呢,就拿出去倒掉了。雖然有錢也不是這麼浪費的,看來這年輕人真是用的家裡的錢,一點都不知道掙錢的辛苦。

    年輕人並不知道他心中已把他當作了紈褲子弟,笑著等他們象徵性沾了沾茶水,才溫和地說道:「您就是康師傅吧,呵呵,上次您來,我們的人接待不周,我在這裡給您賠罪了……」

    「哪裡哪裡,是我來得突然了,像我們這種小廠,本不該來的……」老康趕忙說道。

    那個小丫頭坐在一旁,又是抿嘴一笑,看得拖拉機手眼睛裡一陣陣地冒金星。老康怕他失態,腳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踩了他一下,才讓他略微清醒過來,低著頭不敢再看。

    郭逸銘莞爾一笑,狹促地瞟了舒雨菲一眼,看得她臉上緋紅,狠狠地瞪還了他一眼。

    老康哪裡敢看他們打情罵俏,不自然地茫然盯著桌上的鮮花,心中卻對他們有傷風化的舉動感慨不已。這在外國久了,人也腐化墮落了,當著外人的面就做出這樣輕浮的舉動,實在是……

    「康廠長上次說想給我們供貨,不知道你們的經營項目是什麼?如果有可能的話,合作也不一定不現實。」郭逸銘看見他表情不自在,知道是一個守舊的老人,不好在他面前做得太過分,輕輕將話題轉向對方感興趣的方向。

    「我們就是一個小小的機修所,能夠做點鉗工方面的活,電機我們也能修。」康廠長聽說到正事了,連忙答道。

    只是他自己心裡也沒有底氣,說話的聲音也顯得很微弱。

    「鉗工啊,我們設備車間已經有幾位八級技工了,鉗工車工焊工都有,這方面可能就不麻煩貴廠了。」郭逸銘說得很客氣。

    但老康心中卻是一涼,不過他還算沉得住氣,那個同來的拖拉機手不知道是否嫉妒,被他這麼一說,忽然抬起頭來氣呼呼說道:「那你讓我們來幹什麼?有錢人就了不起,可以隨意消遣人麼?我們可是走了二十幾里路,大清早頂著冷風就趕過來,你們怎麼能這樣欺負人!」

    「小吉!胡說八道什麼呢?當心我抽你!」

    老康又驚又怒,慌忙攔在截住話頭。他雖然不知道對方這個年輕人性情如何,但看他對人可氣,說話很有禮貌,眼中也是一片清澈,絕對不可能為了看人笑話,就鬧這麼一出。再說,那個小姑娘鞍馬勞頓,跑這麼遠過去請他,怎麼可能只是為了讓他來當面羞辱一番。

    郭逸銘沒有動怒。

    對於那個冒失的傢伙,他是懶得理會的,只是看著老康說道:「我是對你們這個機修所比較感興趣。你們是集體所有制的吧,說來也是國家單位,怎麼混得這麼慘?」

    原來還是消遣,看錯人了!

    老康心頭一沉,知道沒指望了。但還是克制住自己,盡量用平穩的語氣回答道:「集體所有制說起來是國家的,但這只是一個所有制形式,其實上面是不管的,都靠我們自營自收。就說鋼材吧,我們從工業局、物資局那裡批不到原材料,都要靠我們自己去收……」

    「我聽說你們都是去那些大廠,從他們那裡勻一點來用?」郭逸銘聽得很認真,插話道。

    「對!我們的材料來源,一是去國營廠礦,從他們的採購科要一點下腳料。有時候和生產科的人搞好關係了,也能通過他們弄一點,但都很少。除了這個辦法,就是去廢品收購站,從他們那裡找到一些還能用的材料。」既然沒指望了,老康也不用遮掩什麼,對方問得客氣,又給他遞煙,他也發不出火來,有問必答。

    「那生產呢?上面給你們下生產計劃嗎?」郭逸銘點著打火機,手送到對方面前,幫他點著煙,問道。

    「怎麼可能給我們這種社隊企業下指標!我們生產的東西,人家看都看不起。再說,我們又能生產什麼,只是人家壞了的東西,拿到我們那裡修一修罷了,稍微複雜點的,我們都拿它沒轍,只能送到原廠維修。」老康笑得很悲涼,「說實話,我們早就揭不開鍋了,要不然我也不會厚著臉皮跑你們這要業務了。」

    「是這樣啊……,那假如說,你們今後搞起來了,上面對你們會是怎麼個態度?」郭逸銘問得更細了,看對方有些不明白,他又詳細解說道,「我的意思是,如果,如果啊,如果你們的企業搞好了,技術力量有了、設備更新了、產品也有銷路了,上面……,你們是歸市工業局管吧,他們會不會收回經營權?」

    老康的眼睛一下亮了,他從對方的話裡面,聽出了幾分不同的韻味,當即激動地開口道:「不會的!我們是社隊企業,社隊企業所有權歸公社生產隊所有。就像上面不會給我們撥款一樣,我們如果搞好了,他們也沒辦法伸手……」

    「但還是要被公社生產隊管,是吧?如果你們搞好了,公社生產隊要收回來,比如說,他們另外派來新的廠長。原材料採購、生產、銷售、財會都換成他們的人,你有辦法應付沒有?中央關於社隊企業的文件,我這些天也看了,可能和你的理解有所不同。文件中對社隊企業的經營範圍是做了具體規定的,點明了社隊企業就是為農業服務的,而且強調不要和大工廠搶原材料,搶生產任務。給你們劃定的生產範圍,是農機具維修、農林水產養殖。

    可以搞得工業項目,主要是燃料、動力、採礦這些項目。可以搞水電、火電、煤礦、鐵礦這些採掘業。也可以搞化肥、廢品回收再利用、建築、運輸這些項目……」

    郭逸銘說得頭頭是道,他在把心思轉到社隊企業這個被遺忘的領域後,專門對其研究了一番,也找來了國家相關政策法規,進行了一番分析判斷。

    老康聽他分析得這麼透徹,心頭更是明亮,額頭的皺紋都平了不少,爽朗地笑了起來:「郭老闆對我們社隊企業瞭解得很深啊。不錯,國家對我們社隊企業是這樣規劃的,但您也要看到,上面還說了,可以對大工廠延伸出來的零部件加工、部分產品的生產也可以作為經營項目,五金、冶煉、化工、百貨這些,都是允許我們搞的。而且文件中還特意點出來,說社隊企業要發揮自有長處,努力建設出口項目。

    文件對我們社隊企業的所有制形式也作出了明確規定:社辦社有,隊辦隊有!我們是向陽公社第五生產大隊集資搞的,所以管理權在生產隊,而不在公社。

    而我二女婿,就是生產隊的隊長!

    文件還說了,不得將社隊企業收歸國有,原來農業學大寨時期歸公的隊辦企業都一併退還給原所有人。我們這個機修所,當初就是農業學大寨時收歸公社的,這次也還給了我們生產隊。我想著看能不能搞點項目,才到你們這裡來碰碰運氣。說不好聽的話,這個機修所就是我們家的,只是名義上國家還不允許私人企業,所以掛個社隊企業的牌子。其實像我們這樣的情況是很普遍的,在我們附近的鄉鎮,有至少一半都是個人在搞,只是對外掛社隊企業的牌子。」

    「那就沒問題了!」

    郭逸銘心定下來,解決了經營權問題,他就放心了。如果所有權也能不受上面左右,那他就徹底沒有後顧之憂了。

    技術、設備,這些都不是問題,只要他肯伸手。

    關鍵就是不被上面干擾。

    萬一企業搞得紅火了,上面一紙調令,老康被調離這個廠,另外換個人來沒關係,就怕他們瞎搞胡搞,把這個廠搞的烏煙瘴氣,產品質量下降,那他豈不是過幾年就要重新換個元件供應商?

    不過他還是不想把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裡。

    他思考了一陣,緩緩說道:「我們不是生產機器設備的,主要做的是電子產品。目前國內的元器件產品質量不令人滿意,所以我們都是從國外進口。你們現在可以說這方面一點底子都沒有,要說能夠給我們保質保量供貨,說實話,你就是拍了胸口,我也不會相信。

    這樣吧,我們需要的元器件裡,有一種叫做電阻。

    電阻這種元器件,就是用一種電阻材料製作核心,外面塗一層絕緣漆,製作比較簡單。具體的流程是將電阻材料粉碎、成型、刻槽、焊接引線、上漆。這些你們肯定不會,但沒關係,我們可以提供設備,並手把手教你們使用。」

    他伸手制止對方企圖發言,繼續說道:「你先別急,聽我說完。」

    老康就是聽到設備,心中打鼓,才準備插話,對方只是一伸手,氣勢就壓得他開不了口,只能點著頭,聽他繼續說明。

    「設備不會很貴,一台粉碎機、分類機、成型機、刻槽機、自動電焊機、上漆機,都是小型設備——當然,產量也不是很高,但供應我們所用足夠了。這些設備我們可以預先提供,成本估計下來也就一萬來塊錢。這錢你們可以每月部分歸還。

    我給你算一筆賬,你自己尋思一下,看這筆生意做不做得。」

    老康點點頭,如果對方幫著提供設備,雖然要記帳,但如果也包銷,拿這筆生意倒是可以聽一聽。

    「我們生產的設備,叫做軟驅,具體是做什麼的,你可以不去瞭解。你只要知道,這種軟驅,每台都需要幾十上百個電阻——當然,電阻率要求不同,但型號也不是特別多,你單獨生產一種也可以——每個電阻都不貴,也就是兩三分錢。一台所需的電阻,總共就是兩三塊。

    單獨來看,一台軟驅需要的電阻賺不了什麼錢,但積少成多就可怕了。

    我們每月的產量是十萬台以上,這就是說,光電阻這一項,我們每月的採購費就達到了二三十萬!如果這批電阻,你可以提供,那每月的純利潤……,我是指扣除了水、電、人工,以及該歸還給我們的設備款後,每月純利潤能達到一萬多塊,甚至兩萬也有可能。」

    老康的呼吸都急促了,旁邊那個同來的拖拉機手眼珠子都瞪了出來。

    每個月一萬多塊!

    媽媽呀,這麼賺錢?

    他們公社捆一塊每個月也掙不了這麼多啊!

    郭逸銘看他們表情,笑了起來:「呵呵,不過我不覺得你們一下子就能掙到這麼多。每台一百個電阻,十萬台就是一千萬。你一個月三十天,每天就要生產三十多萬個電阻,說實話,我不認為你們做得到。所以我有個建議,你們可以回去,聯繫更多像你們這樣,具有自主經營權的鄉鎮企業……哦,是社隊企業,一塊來做。

    多點人也分不了多少業務,十個企業來分,每個也能分到一千多塊,這筆收入可不少了!」

    老康連連點頭。

    他當然知道對面這個年輕人說得是真的。真要每月一萬多塊,他還真的害怕,這麼大一筆收入,財帛動人心,難說不會有人跳出來搶奪。

    照這個年輕人所說,把這筆業務分到十個社隊企業裡,每個企業每月賺一千多塊錢,那也是一筆巨大的收入啊!要不了一年,他們就能成為萬元戶,萬元戶啊!

    想到這裡,他氣都粗了,恨不能馬上就跑回去聯繫人。

    「對了,我還可以提醒你們一下,這電阻材料的製造,可以不用去電子廠買。我們這裡有電阻材料的製造技術,設備也可以按照預付的形式借給你們用,還款條件一樣。這樣就多了一個項目出來,你們又可以多找幾家社隊企業,讓他們也跟著賺錢,而且有了他們提供的材料,你們也不用求爺爺告奶奶,向國營大廠去求購原材料了。」

    郭逸銘最後這句話,可是把老康感動壞了,他們最愁的就是原材料沒著落。雖然可以從國營大廠那裡勻一點,但每次不需要請客送禮,也只能要到一點點,下次還要求人辦事。如果能幫他們解決了原材料供應,那對他們來說才是頂天的大恩大德。

    「如果我們以後產量跟上來了呢?」

    老康在吃了定心丸後,心也開始活了。人就是這樣,在一無所有的時候,有一口飯吃,那就高興得歡天喜地,但有了飯吃以後,又想吃飽,吃飽了以後,還想穿暖。

    不過沒有這種私慾驅使,人類文明也不會得到發展,這就只能辯證地看待這個問題了。

    像現在,老康的第一筆業務還沒做成,他的眼睛已經盯到了以後。每個月一千萬電阻,他肯定自己做不出來,就是對方給了設備,他們也要熟悉以後,產量才能慢慢跟上來。但只要數量掌握了,那就不是問題,第一個一千塊到手,只要一年,他們賺的錢就足以再買一套設備,然後第二年,只用半年,他們又可以買第三套,這樣不斷向上翻,遲早他們能靠自己一家的生產能力,把電阻業務全部吃下來。

    想到這裡,他又不想把業務分出去了,但不分出去,又怕頂不住壓力。

    矛盾啊!

    郭逸銘對他的小心思,連猜的興趣都沒有。這只算是他搞的一個風險投資,老康不願做,有的是社隊企業哭著喊著撲上來做。在這個時代,每月淨賺一千多塊、甚至是兩千塊,這收益對他來說拔根汗毛都比它粗壯幾十倍,一些國營大廠也不看在眼裡。但對這些社隊企業來說,那就是一筆巨大的財富,不知多少人做夢都想掙這筆錢。

    社隊企業能否如他所願,逐漸建立起一個廣泛的元器件供應網,看看再說,不用著急。

    反正就算打了水漂,也不過十來萬而已,這點風險都不願冒,哪裡去找穩賺不賠的生意做去?就算他們研發的混合併行處理器,如果沒有旁上dec的大腿,何時能夠推廣出去,還是個未知數呢!

    他看見老康這就開始想以後了,也不覺得好笑,還是很客氣地給他解釋:「老康啊,我們要的元器件,可不止一個電阻。其他的電容、電感、線圈、壓電器件、真空器件多得很。你放心,你要是發展起來了,業務只會更多,三十年內,你不用怕沒有活接!三十年後,想來你也發展成一個大型元器件供應商了,到時候找你拿貨的,可不就只有我們一家了,到時候全世界的電子廠商都會向你們進貨,那你們就發達了!」

    他輕飄飄撂下一摞話,送走了心事重重而又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的老康二人,轉身就回到辦公室。

    他每天忙得腳跟打後腦勺,才沒有精力去分析老康他們會如何激動、如何睡不著覺。用後世的話來說,他分分鐘幾十萬上下,這點小錢掉在面前,他都沒空彎腰去撿,做正事賺得比撿皮夾可多多了!

    要不是國營大廠實在弊病多多,讓他的產業鏈計劃一再受挫,他哪裡會有興趣陪兩個社隊企業老闆談什麼元器件供應。這個對老康他們來說,是天大的事情,對他來說,只是心血一動下的一次嘗試。

    在回辦公室的路上,舒雨菲笑著打趣他道:「老闆,你的心太黑了!這批電阻,我們如果從國外進口,算上關稅,每台軟驅所需的電阻成本是11塊8毛。你轉過身就壓到兩三塊,斬了一半還不止,就這樣他們還感恩戴德,你這心,真是比黃世仁還黑!」

    郭逸銘知道黃世仁是誰,但他卻不覺得自己和那個刮地皮都不會,吃相難看的土老財一樣,反唇相譏道:「黃世仁算什麼東西!他放高利貸放得那麼黑,是個人都知道他在斂財,所以你看,他的佃戶們都對他恨之入骨。

    可我不同,我是給他們指條發財的通天大道,又沒騙他們。國外的元件貴得要死,但其中的超額利潤有多少?我只是把這部分超額利潤刨去了,給了一個實在價而已,算上這筆利潤,他們還是很賺的。哪怕老康他以後真的發展成了國際性的大型元器件供應商,他對我也只會有感激之情,而不會怨恨。

    這就是我們兩者的區別。

    我是給人發財的機會,誘之以利。黃世仁卻是把人家最後一條底褲都扒走,讓人沒有活路。所以我會被人感激,而黃世仁卻會被專政!」

    「去你的,就會油腔滑調亂說!」舒雨菲笑得前仰後合,對準他後背一頓亂捶,力量卻小得可憐,如同撓癢。

    以前她要聽到郭逸銘這樣騙人,早不知發多大火了,現在聽他解釋,雖然還是覺得他有騙人之嫌,但隱約卻覺得他說得正確。如果老康他們接受了這種合作,雖然賺得少了,但總歸是賺,總比現在一分錢業務都接不到,半死不活不知什麼時候就倒閉了要好很多,至少給了他們一個做大的機會。

    說起來,聽到郭逸銘允諾的那些條件,她都有些心動。

    是不是攛掇一下退休在家的父親,讓他也加進來,領一個項目做做?電阻也好、電容也好、電感也好,反正都是小本經營,虧也虧不了什麼……

    「站在那發什麼呆呢?」郭逸銘走了幾步,發現舒雨菲沒有跟上來,站在原地發愣,不知在想什麼,便喊了一聲。

    「來了來了!」舒雨菲快步追上去,紅了紅臉,低聲道,「老闆,那個你說的合作,我想讓我爸也來做……,我可以讓他去聯繫一家可靠的社隊企業,這樣也就能接活了,你看行嗎……」

    郭逸銘的回答很低,但只見到舒雨菲表情一下開朗起來,兩人說說笑笑,很快消失在行政樓入口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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