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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空手套白狼也要成本 文 / 急凍人

    上站台接站的人很多,光是頭頭腦腦就有七八個,有北京市工業局的,有外事辦公室的,因為涉及到對外銷售,外貿局也來了人,因為是科技公司,還有市科協的人。為了郭逸銘華僑的身份,市僑聯來了一個幹事長,考慮到交流方便,隨行又帶了一名人民大學的英語教授。來頭最大的還是市委辦公室主任,以首都直轄市的行政級別,不是副廳,至少也應該是一名正處。

    跟在他們後面的,還有隨行人員、幹事、車站負責人等等十好幾個,浩浩蕩蕩一大群人。

    霍克挨著個和他們握手,連連接受領導們親切的問候,並簡短予以致謝,幾番寒暄下來,他的額頭冒出了一圈汗水,這些與美國迥異的職務、中文名字,仍然沒有記住幾個。

    這個為了推銷產品,從來是對別人堆滿笑容,委曲求全的二流銷售,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多政府高官的熱情接待,讓他頗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兩個紅領巾向他舉手敬少先隊禮的時候,他完全已經暈了,慌忙中學著對方的樣子也回了一個少先隊禮,引得來的領導和圍觀看熱鬧的人全都笑了起來。剛剛打開國門,從上到下的心態都很矛盾,既有對國外先進科技的羨慕,又極力想要保持泱泱大國的自尊,看到不明國情,出醜露乖的外國人,他們很有一種作弄了對方的快感。

    那名市委辦公室主任陪著霍克先行,郭逸銘退後半步,在其他市局領導的簇擁下,一群人聲勢浩大地出了車站,引得不明真相的其他人還以為是某個外國元首來華訪問。

    直到坐上車,霍克都還有些暈暈乎乎,不辨東南西北。

    車隊直向北行,後世的北京城區經過大幅現代化改造,城市佈局與這個時代有很大不同。北京火車站在郭逸銘的時代早已遷出了市區,他也很難確認現在所處的具體方位。

    郭逸銘作為霍克的翻譯,坐在了副駕駛位置,凝神望著窗外那陌生的街景,他極力想從記憶中找到一絲熟悉的影子。

    前行約一兩公里,車隊左拐,駛上一條大街。

    儘管已經建國近三十年,這個時代國內汽車保有量還是不多,馬路上稀少的行車與兩側自行車道上洶湧的自行車洪流形成鮮明對照,顯得格外的寬闊。街上車流量按照美國標準可以稱之為暢通無阻,和後世動不動就一堵幾公里的車龍相比,更是無法相比。這時是沒有私人汽車概念的,街上跑的車全都是公車,除了雙向對駛的公共汽車,主要以工廠運送物資的卡車居多。轎車很少,還不如那些看上去極具二戰風格的帆布篷吉普車多。

    滿街圓頭的解放、東風大卡車,在後世只能在國產汽車博物館才能看到。

    哪怕是在同一時代,但國內給郭逸銘的感覺明顯要比美國還要落後一、二十年。對一個技術宅來說,身處美國的時候,接觸到各種科技產品,雖然也感覺到了時代的落後,但擁擠的車流、繁華的大街、街上穿著鮮艷個性各異的行人,還讓他覺得是在一個科技昌明,快速發展的時代。

    但回到國內,他才猛然警醒到,他是身處在1979年!

    一個技術落後,人們還在為吃飯穿衣絞盡腦汁,農業被確立為國家經濟主體的時代!

    期望和現實之間的落差,讓他感到一絲惶恐。靠著他對這個時代脈絡的把握,只要操作得當,借助改革開放引進外資的東風為己所用是有可能成功的。但是,這樣一個與同時代西方相比依然貧窮落後的國內環境,真的能夠讓他的計劃變為現實嗎?

    他對此行的計劃,開始感到有些後悔,也許該就留在美國創業,或許……

    沉思中,車隊向前直行,經過三個街口,前方右側豁然開朗,出現一個巨大的廣場。郭逸銘「啊」了一聲,頓時坐直了身子,身向右側,遠遠凝望著正在快速接近的高大的紀念碑。這是他所熟悉的建築,也是他再次徘徊了無數次,念茲在茲的精神寄托。

    那是人民英雄紀念碑!

    那是**廣場!

    一種莫名的情緒,剎那間充斥了整個心胸,一浪接著一浪擠壓著他的心臟,讓他喘不過氣來,整個胸膛彷彿就要爆炸了一樣。

    他急劇扭轉身體,迅速向左側望去,一座雄偉壯觀的城樓映入眼簾。

    **城樓!

    兩行眼淚,不知不覺順著臉龐滑落下來,他的嘴唇不停地顫抖,怎麼控制也控制不住。他輕聲地啜泣起來。

    這裡,是他的根啊!

    他終於明白他為何千方百計,也要回來!

    不管前世今生,只要他還有著一頭黑色的頭髮,一雙黑色的眼睛,一身黃色的皮膚,擁有一顆中國心,他都永永遠遠是一個中國人,這已經深深地烙入了他的靈魂最深處,不因時光差錯而有所改變。

    在白種人的世界,無論他有多麼大的成就,都只是一個飄泊異鄉的過客,他的情感找不到可以寄托的對象。

    只有在這裡,他才回了家,回到母親的懷抱。

    他可以嫌棄這個時代國內科技環境的落後,抱怨給予他的種種擎制。但他,永遠不可能捨棄自己的祖國!他生於斯、長於斯,他的未來,他的事業,他的血肉和靈魂,也必將無可分割地情系與斯!

    一個人的成功是孤獨的,讓所有親人、同胞分享他的成功,這才是最大的幸福!

    他回來的決定萬分正確!

    也許是感受到了他激盪的情緒,車內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同車的市委辦公室主任歎了口氣,探過身,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頭,什麼話也沒說。

    過了好一陣子,郭逸銘才重新控制情緒,拭去淚水,轉身向安慰他的辦公室主任感謝道:「謝謝!」

    「沒什麼。對於郭先生的真情流露,我也感到很是感慨和欣慰。因為種種原因,我們漂泊在海外的遊子很多,過去由於政治阻隔,讓你們只能在夢裡淚濕枕巾。現在國家開放了,我們歡迎所有心繫中華的海外華人華僑都回國走走看看,同時希望你們能夠利用你們的關係,拉進中國與世界的關係,成為我們探索外部世界的眼睛和聯繫的紐帶。」辦公室主任半是真情,半是官話地鼓勵道。

    「我將竭我所能!」郭逸銘目光清澈,堅定地回應道。

    辦公室主任微微一笑,很是欣慰。

    車隊駛過**,一直向西,很快接近中關村一帶,在一個五層樓的賓館前停了下來。

    這是一座中西合璧的建築,樓房主體與一路所見蘇式樓房相似,高大結實,樓頂邊緣卻加了一圈中國式飛簷,頂部還加建了一座古式樓宇,乍一看如同一座巍峨的古代城樓。樓前大廳外修有三階台階的平台,兩側緩坡可讓汽車直接停在大廳入口。

    平台上方,建著一座中式雨簷,以遮風避雨。

    「這是北京友誼賓館,三星級賓館,住宿水準一點也不比美國的差,是國內專門的定點對外接待賓館。剛建國的時候,那些援華蘇聯專家就住在這裡。現在蘇聯專家少了,這裡住的外賓不多,來自美國的就只有美聯社的一個辦事處。對了,可口可樂剛剛和我們達成合資建廠協議,他們的一個管理小組也住在這裡。有空的時候,霍克先生可以去拜訪一下。」下車時,辦事處主任自豪地向他們介紹道。

    實際上,這不但是定點接待單位,還是唯一定點對外賓館。國家剛剛決定對外開放,中國對外部世界既充滿憧憬,又飽含警惕,對所有來華的外國人都抱有高度戒心。外國人來華,如果不是住在大使館,那就強制性地必須住在友誼賓館,便於管理和監控,絕對不允許私自在外租房,更不能和普通中國人隨意交流。去任何地方都有外事接待單位的人陪同,拍照事先要經過外事陪同人員的許可,某些劃定的敏感區域,根本就不允許外國人涉足,基本上就把外國人定在一個有限的圈子裡。

    如果試圖破壞規矩,好奇心過剩,或是另有用意,到處亂鑽亂看,隨意拍照,當即就會被公安機關扣押,將其宣佈為不受歡迎的人,驅逐出境。

    郭逸銘愣了一下,才想起他翻譯的身份,連忙將對方的話翻譯給霍克。

    霍克聽到這裡有他美國的同胞,有些心動。但他終究是一個落魄銷售員的心態,在可口可樂這種世界級跨國公司面前,他就是一個路人甲,連在對方面前站直腰說話的勇氣都沒有。他名以上是西部計算機公司總經理,郭逸銘的這個公司的基本情況他也大致清楚,差不多就是一個皮包公司。這次來中國,他一直認定郭逸銘是來招搖撞騙,騙中國政府錢的。要不是他失業幾個月,連房租都付不起了,他真不想當騙子的幫兇。所以略一猶豫,便打消了去聯絡感情的想法。

    在賓館大廳辦理入住登記手續時,郭逸銘才體會到了內外兩重待遇的區別。

    據他事先瞭解,國內的城鎮平均工資,人均月收入才七十元人民幣,剛參加工作的青年職工月工資不過17塊8毛4分,一個燒餅只要4分錢,乘一趟公共汽車5分錢就可以從起始站坐到終點站。住普通的招待所一天也才收八毛錢,還管早中晚三頓飯。

    但他在詢問了友誼賓館的住宿價格以後,頓時被嚇了一跳:黑,太黑了!

    這裡普通的雙人標準間,一天的收費就是120,還不收人民幣,只收外匯券或直接收外幣,美元英鎊都可以。

    問題是,按照國家的外匯牌價,現在美元兌人民幣的兌換價竟然是1:1.2!

    友誼賓館的住宿價,整整是普通國內招待所價格的150倍,宰人一點不帶手軟的,還是強制消費,這哪裡是「友誼賓館」,純粹是黑店哪!

    事已至此,再貴也要住。

    為了突出霍克總經理的地位,顯示他們財大氣粗,提高公司在政府眼裡的形象,郭逸銘一咬牙,不帶一點猶豫立即給霍克訂了一個帶會客室、洗手間、臥室的套間,單這一項每天花銷就是三百六十元,再加上他自己要了一個相鄰的單人間,一天住宿開支就達到了480元。

    他所有的財產總共還不到十萬美元!

    這意味著他如果不能在九個月以內達成計劃,將事情辦成,他就將被掃地出門,灰溜溜滾回美國!要是再算上定制設備的要預留一部分錢,這個時間還將急速縮短!

    形勢太嚴峻了!

    空手套白狼,果然不是那麼好套的,孩子捨了,萬一狼還沒打到,那該怎麼辦?

    郭逸銘現在對以前他萬分看不起的騙子,打心眼裡充滿了敬佩,這需要多好的心理素質啊。騙子們一方面要算著兜裡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快速縮水的資金儲備,對外還要打腫臉充胖子,展示出一擲千金的形象,以引對方上鉤,另外為了怕嚇跑對方,還一點也不能心急,必須強壓著內心急劇膨脹的焦慮,鎮定自若和對方周旋……

    所謂在刀尖跳舞,也不過如此。

    (作者可以絞盡腦汁,盡力寫好小說。然而對於小說本身,讀者才是上帝,只有你們能夠決定一部作品的生命力長短,懇請對本書感興趣的朋友能夠拔冗收藏、推薦,作者將感激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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