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浴火卷】 第一百零九章 暗度陳倉2 文 / 憂然
第一百零九章暗度陳倉2
皇后姐姐?
芷蘅回神,溫然笑了:「你來得倒是正好,我正要去。」
楊芷蒽聽了,面露喜色:「真的嗎?」
芷蘅點頭:「你隨著來便是了。」
對於楊芷蒽,她並無絲毫的怨,這樣一個純真的女子,已是不常見了,自己曾經便如她一般,可是如今的自己,卻也有了許多心思,看著她,她有不曾有過的感覺。
楊芷蒽連聲道謝,眼角還掛著淚光:「多謝皇后姐姐。」
「皇后姐姐?」芷蘅微微一笑,「倒是稀奇的稱呼!」
芷蒽一怔,芷蘅已笑著向內殿而去:「你稍作等候,我換了衣裳便去。」
芷蒽點頭,在外殿等著,不久芷蘅便換了一身華美的皇后宮裝走出殿來,她走在前面,芷蒽連忙跟在她身後。
才踏出殿門,芷蘅便見一女子垂首立在殿門外,一身素潔長衣,她微微抬眼間,掩不住面容的姣好。
那雙含水杏眸,明亮有光,面生得很。
見芷蘅望著她,那女子忙低身說:「參見皇后娘娘。」
她聲音悅耳,芷蒽連忙上前道:「皇后,她是……是我的侍女雪娜。」
芷蘅點頭,心裡倒是暗讚,丞相府的侍女都是這般標緻的嗎?
她並不以為意,轉身去了。
楊芷蒽與雪娜還有其他宮女與侍衛跟在身後,芷蘅令人取了些像樣的飯食帶去,李昭南既然准許他探監,想必已與天牢守軍招呼過了,只是自己耽擱了一日,未能下定決心,楊芷蒽的出現倒是令她邁出了這一步。
六哥,我救不了你,也不能救你,那麼……便讓我見你最後一面吧……
皇宮天牢重地,因此時關押著北冥皇室,守衛便特別森嚴,陰暗潮濕的牢房內,泛著濃重的霉味兒。
所有北冥皇室,皆被關在此處,一片死氣沉沉,寒冷壓抑。
牢門作響,亦驚不起任何一絲人聲。
一日三餐,各位北冥皇族與普通牢犯吃的無異,可於他們來講卻無法下嚥。
直到,暗無天日的牢房被燃起幽幽火光,隨著火光而來的,是撲鼻的飯菜香味兒,這香味兒終令飢腸轆轆的皇親國戚們抬眼望過去。
有蠢蠢欲動的小騷動,然而,當他們看清眼前來人,卻又不免面色一寒。
鳳冠流光、雲髻高聳,妃紅色金絲芙蓉裳,煙霧白縐紗霞披,裙擺連長,繡鸞鳳高翔,女子一臉端重,玫瑰色凝脂塗得雙頰微染,恰到好處的張揚著她的美貌與高貴。
是如今大沅的皇后——九公主楊芷蘅!
而她的身後,還跟著另一個女子,凌陽公主楊芷蒽!
洛淑妃連忙上前,拉住牢門鐵柱:「芷蒽……」
芷蒽看見,亦跑過去,撲在寒冷的鐵牢門上,淚水洶湧:「母妃……」
「楊芷蘅,陛下已赦免了芷蒽,你……你卻為何……還要害她?芷蒽代你受過,嫁給趙昱卓,她不曾虧欠你,你沒有心嗎?你……」
「母妃!」楊芷蒽連忙打斷她,「母妃不是的,是我求皇后,皇后這才帶我前來。」
洛淑妃一怔,望向楊芷蘅,芷蘅並不予理會,她的眼光幽幽落在深牢中,神色安定的男子身上。
楊元恪,他一身囚服,卻仍是儒雅的樣貌,他亦抬頭望過來,四目交匯,眼光裡皆有幾分免不去的尷尬。
楊元恪如何不懂葉貴妃及父皇心裡的想法?他們拿此事大做文章,無外乎是皇家那些所謂的虛榮心作祟,他們看不得被他們視作草芥的女子有安平幸福的日子,臨死,亦要讓她活得不安心。
而自己?他們一定想,芷蘅會救自己!
可他們全都忽略了,芷蘅如今,已不是北冥的九公主,他的九妹,而是真真正正的大沅皇后!
即使,對自己仍存一些微薄的情意,又怎樣呢?
芷蘅心裡亦是百味雜陳,六哥,這是最後一面嗎?她攥緊衣袖,那心裡曾經唯一的一縷陽光,便要隨著這深牢的晦暗而去了嗎?
楊元恪眼光與她凝視,芷蘅不忍猝睹這最後的決然,她連忙避開,六哥的眼神,令她想到,他即將被一杯毒酒結束生命的樣子,她於心何忍?
可是,她終究也只能見他這一面而已。
李昭南的話,在耳邊分外清晰。
楊元恪的命,他一定要!
她想,這已經……是無可改變的事實!
深深吸一口氣,耳畔傳來一些陌生的聲音,男女夾雜在一起,哀號的叫著她:「九公主,您便高抬貴?」
「九公主,您開恩啊……」
「……」
一聲聲哀求,芷蘅並不為所動,洛淑妃眼光卻柔下了一些,也許,她亦該謝她一句,在臨死前,還能令她見到女兒!
芷蘅聽得心裡焦躁,索性回身,望著六哥說:「如今,已誰也不能救了,縱是我,亦不行!」
她希望,六哥能夠明白,殺他,不是她所願,可是……他卻不得不死!
楊元恪微微笑了,笑得好像並不是即將面對死亡的皇族。
而只是一個儒雅的普通男子。
牢內一片靜默。
芷蘅深歎一聲,這樣的氣氛,她怕,她會承受不住。
「芷蒽,不要耽誤太多時候,我在外面候你。」芷蘅捻裙而去,一身華錦消失在牢門口暗淡的火光裡。
北冥之人,覺得那光,便暗淡了。
心裡皆是重重一落,無望了!一切……都再也無望了!
楊元恪只是輕輕低下頭,亦歎息不語。
「太子……」一個聲音嬌而清晰,低聲在楊元恪牢門邊。
楊元恪被單獨關在一個角落,不知是否是李昭南的刻意。
這聲音熟悉,楊元恪豁然抬眼望去,不禁驚聲低呼:「雪娜……」
楊元恪望望四周,北冥皇族失神的樣子絲毫沒有人注意到這個角落。
雪娜,跟著楊芷蒽進牢的侍女,她目光殷切,聲音壓至最低:「太子,我本想劫持皇后,可她身邊守衛太過森嚴,我要救您出去……」
楊元恪亦小心看看四周,凝眉說:「雪娜,不要甘冒生命之險,你一個人,根本救不了我!況且,與其苟且偷生,不如慨然赴死,倒也痛快!」
「太子……」雪娜道,「若可以劫持皇后,定可換您性命!」
「不可,雪娜!」楊元恪聲音微高,便有人向這邊望過來,楊元恪隨即低沉了聲色,淡淡說,「雪娜,本便是我北冥皇室對不起九妹,九妹因此而生的恨,全不能責怪,不要……再讓這種恨繼續了,也不要再打擾她的生活!我北冥欠下的,便注定要還,這是命!」
「雪娜不是北冥人,雪娜不信命!」雪娜明眸如水,幾乎凝結了。
楊元恪稍作驚訝,卻隨即惘然笑了:「雪娜,你走吧,我不會跟你走!」
雪娜身子一震,她沒想到,楊元恪竟會拒絕她,她看著他不語,楊元恪卻彷彿看穿了她的心:「所以,你不要想找機會挾持皇后,即使你這樣做了,我也不會跟你走!不要白費力氣,明白嗎?」
雪娜雙手冰涼,握著牢柱的手微微顫抖。
她目光哀痛:「太子……這麼久了,難道……您都不明白雪娜的心意嗎」
楊元恪一怔,望著雪娜淚光閃爍的眼,她強忍著咬唇,不令淚水掉落,可那清白面容愈加蒼白,她的目光裡,彷彿凝結著一塊破碎的玉,碎裂的痕跡淺淺的,一塊塊脫離眼眶,化作蜿蜒的淚水。
忽然,憶起了芷蘅哀傷的神色。
多麼相似的眼光,只可惜自己同樣未能及時領會。
楊元恪笑笑:「雪娜,這方面,我似乎總是遲緩一些。」
雪娜怔忪,許久與他對視,她週身都漸趨冰涼,顫顫說:「是趙公子叫我來的,太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難道……您就這樣認輸了嗎?」
楊元恪目光望向天牢那狹小的窗,那窗子設計恐怕只能放進一本書而已,根本算不得窗,只是一道縫隙吧?
他知道,若說一線生機,他不是沒有,若他開口求芷蘅,他亦相信,便如父皇臨死所想,芷蘅興許果真會救他也不一定,可是他沒臉這樣做,那不是他楊元恪的性子,莫說北冥對芷蘅頗多虧欠,便是沒有虧欠,葉貴妃和父皇已經將話說到了那個份上,若令芷蘅救自己出去,那她定然有口難辯,那不是平白再度連累了她陷入水深火熱,聽聞李昭南曾親手殺死結髮妻子,若是以這樣傷人的方式獲得的生機,他寧願不要!
況且,北冥若要顛覆大沅,實在是一個太遙遠的夢……
又何必做這樣損人不利己的事呢?
「替我多謝趙公子好意,便全當我楊元恪胸無大志吧!」楊元恪淡聲說。
雪娜一急,呼出聲音:「太子……」
楊元恪緩緩閉上雙眼,不再理會。
雪娜疼痛的望著他,雙唇幾乎咬破了,她不可置信,楊元恪竟然面對一線生機而是這樣的反應,他視死如歸嗎?還是……他想要保護誰?
身後傳來輕聲的催促:「雪娜,該走了。」
雪娜回眼望去,是楊芷蒽,她淚眼盈盈,哭得紅腫。
雪娜點頭隨她而去,卻又驟然停止腳步,回頭看著楊元恪,定聲說:「我一定要救你,一定不讓你死!」
坐在牢房最角落的男子依舊一片沉默,默默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