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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浴火卷】 第九十三章 魂之來兮1 文 / 憂然

    第九十三章魂之來兮1

    李昭南勒馬停住,脈脈青山,雲霧繚繞成靄靄輕紗,織就天際一抹緞綢。

    李昭南高高立在馬上,深邃龍眸望著唐世言懷中沉睡的傾國美人,那熟悉的容顏,那恐將牽絆他一生的淒美臉容。

    日光透過她光潔的肌膚,剔透如無暇美玉,柔弱雙唇略顯蒼白,她靜靜的躺在唐世言懷中,長絲散落如一匹珍貴絲綢。

    李昭南深深吸一口氣,目光轉而打在唐世言身上,他深沉的眸光,從來喜怒不形的眼,此刻卻迸發著清晰可見的濃濃恨意。

    八月驕陽,烈火炙烤著他深冷的眸,彷彿要燃燒起來!

    唐世言心中一沉,沒想到……陰謀……竟來得這樣快!

    「參見陛下……」唐世言與他目光相對,聲色沉沉。

    單膝跪地,懷中的女子卻依然穩穩的,容嫣非亦道:「陛下……」

    李昭南眉心一蹙,看看容嫣非,又看看跪地的唐世言,他冷聲道:「唐兄不打算跟朕解釋一下嗎?」

    唐世言看看懷中的女子,苦笑道:「正如陛下所見!」

    「哼!」李昭南翻身下馬,披袍隨風揚展,腰間長劍「噌」的一聲出鞘,寒光畢現,驚得含苞桂子繽紛謝落。

    「如朕所見?」李昭南深暗的眼,對上唐世言朗然目光,萬分激烈的碰撞,八月時節,落花如雨,落在李昭南眼裡,立時灰飛煙滅!

    唐世言不語,李昭南劍鋒一橫,寒氣直入唐世言衣領,寒徹心骨。

    這把劍,從未對著過唐世言,也從未想過,今生今世,他竟會對他拔刀相見!

    「把她給我!」李昭南威脅道。

    唐世言卻只是笑笑,他緩緩站起身,李昭南隨即還劍入鞘,雙手觸及那柔軟纖細的身子,心中彷彿被點燃了一叢熱火,三年了,這感覺仍然如此熟悉,他那深埋了三年的情感,在這一瞬間,重生一般,死灰復燃。

    依然沉睡的女子,姿容絕代、國色天香,李昭南烈火燃燒的眼光竟漸漸熄滅了烈焰,一脈久違的溫柔不可置信的凝望著懷中女子,他目光癡狂,忘情的流連在她黛眉檀口之間,一切都沒有變!

    不錯,不錯……

    是她,就是她!

    那個魂魄入夢,夜夜牽腸的女子!

    只是,那一抹溫柔不過稍縱即逝,巍巍天子,龍眸瞬時揚起刀光劍影,這三年來,冷酷如鐵,狠辣如刀的大沅天子,此時此刻,用這樣的目光直視著他曾以為最可信任的兄弟。

    唐世言雖心中早有準備,亦不免為之一顫。

    這樣的眼神裡,有恨、有不解、甚至……有凌厲殺氣。

    「你真的沒有話要與朕說?」李昭南竭力壓抑的怒火與質詢,攢動在目光中。

    唐世言惘然一笑:「沒有……」

    「好一句沒有!」李昭南緊緊抱住懷中柔弱的女子,冷笑道,「這就是朕的生死兄弟?這就是朕……最信任的唐義公!」

    說著,轉身而去,長袍捲起烈風颯颯,夏日時節,驕陽似火,李昭南將沉睡的女子放倒在懷中,臂彎裡,是曾經失去的執手紅顏,眼神中,是目光落寞的生死兄弟。

    他勒緊韁繩,策馬轉身:「走!」

    一隊人馬迅即消失在山霧迷濛裡,浮光掠去驕陽的金色,剩下的儘是山的料峭與一片灰濛濛的天際。

    唐世言知道,這一次放手,也許……便就是一生!

    再也,不能聽她整夜吹簫,再也,不能與她策馬青山。

    他親自教習她騎馬作畫,可是三年了,他亦清楚的知道,那越發淡漠的女子,唯一落筆畫下的只有適才策馬而去的男子。

    那氣度如虹,挺拔如山的大沅天子!

    她說,她總也畫不出他的神韻,總是欠缺了什麼,他想,欠缺的便該是這三年來,那男子眼中越發深刻的冷酷,就如他的思念一般——

    思念有多深,他目光中的冷意便有多濃。

    容嫣非緩步上前,幽幽道:「為什麼,你不說?」

    唐世言望著李昭南策馬而去的方向,神情落寞至極:「有什麼好說的?芷蘅醒了,自然會告訴他,我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我太瞭解陛下,他生來多疑,在這世上,他只相信他自己!」

    容嫣非一怔,唐世言眼裡的光色複雜,變化無常。

    他落寞,不知是因那終將放手的女子,還是那隨著馬蹄揚塵而去的兄弟之情!

    恨只恨,今生相見太遲……

    皇城,棲霞殿。

    華燈初上,簇簇燭光,透過素白絲絹面兒彩繪燈紗,如一朵朵新荷初綻,伴著縷縷暗湧的檀香,飄揚在棲霞殿冷冷夜色中。

    李昭南焦躁的踱步,一眾御醫聚集在棲霞殿中。

    今夜,整個宮宇震動不已。

    棲霞殿楊妃死而復生,當今天子親自將她接回宮中。

    棲霞殿已人滿為患。

    御醫忙碌的許久,終究由年紀最長的張御醫上前稟報:「陛下,楊妃身子並無大礙,只是腦後遭人重擊,昏迷不醒而已,該不會有礙。」

    「你確信嗎?」李昭南望著御醫,龍眸寒光威懾,御醫不禁深深垂首,「老臣確信。」

    「你可知,誤診的後果?」李昭南雙手負在身後,緊緊握住,他不否認,他如今似仍舊如在夢境之中,他不敢相信,他真的帶回了芷蘅,帶回了……那認為永遠失去的女子!

    張御醫喉頭滾動,終是沉下口氣:「是,老臣……確信。」

    李昭南點頭道:「好,都去吧。」

    「是。」

    盛夏,豆大汗珠沿著張御醫額頭滑下,他聲音顫抖,「老臣這就去煎些滋補的藥,請陛下放心。」

    李昭南面色無光,不語。

    直到最後一個人消失在棲霞殿,他方緩緩走到芷蘅床前,床上的女子,素白浮花帳,映得她臉色更加蒼白。

    他輕輕撫上她冰涼的臉,明明是夏日,為何,她的臉容仍舊如此冷?

    是因為心冷嗎?

    一別三年,失而復得,此時此刻,他似乎才真正的明白,他似乎從未給過她片刻幸福!

    曾許諾過她的一切,都來不及兌現,她便已心如死灰,悄然離他而去……

    芷蘅,三年,這三年,你都在唐世言的山中嗎?

    你便……如此殘忍,如此……不想見我嗎?

    你不會思念?不會……有入骨的痛嗎?

    撫著她的手稍微用力,那沉睡中的女子,突地眉心一凝,李昭南心一顫,連忙喚一聲:「芷蘅……」

    床上躺著的女子,幽幽睜開雙眼。

    漆黑深邃的眸,冷峻如削的臉廓,那一別三年,深情入骨的眼神,略顯得薄冷無情的唇,是……昭南嗎?

    這是夢嗎?

    她眸光閃動,晶瑩璀璨的水目,幽幽望向周圍。

    鏤花沉香檀木屏風,工筆細描的花鳥彩繪,胭脂色流蘇墜子靜靜垂著,搖動一簾往昔的舊夢。

    這裡是……棲霞殿!

    芷蘅忽的驚覺,腦海中憶起自己昏倒前的驚心一幕。

    她分明聽見,那居心叵測的人,要利用自己挑撥李昭南與唐世言的關係,這樣一來,李昭南便再也沒有了身後支持,勢單力孤,登基三年毫無政績的皇帝,便不得不屈從於某一個勢力!

    心一驚,目光便微微顫抖。

    她忽的冷下眼神,不行,決不能便這樣被利用了!

    若是這般,自己三年前的決定,便毫無意義!

    想著,目光裡顯現驚恐的神色,陌生的看著李昭南,迅速起身,向錦床內側而去。

    李昭南一怔,芷蘅如此驚慌的樣子,令他始料未及!

    他想過,她會冷冷的避開他,或是憤恨的望著他,可唯一沒有想過的是……她竟會恐懼的如同看見了地府陰森的鬼魅,她劇烈的搖頭,墨發連綿,凌亂在身前。

    「呃……」她發出嘶啞的聲音,卻久久不能成語,她搖手,拚命的向他搖手。

    李昭南豁然站起身,不可思議的擰緊雙眉:「芷蘅,你……」

    床內的女子連連搖手,目光中亦皆是陌生的、不含一絲情意的光色……

    難道……

    李昭南心緒大亂,他望著床上瑟縮的女人,望著她無助驚懼的眼神,她連連搖手,連連否定著什麼?

    她喉嚨裡發出嘶啞的、粗噶的聲音,她……

    「你……你的嗓子?」李昭南試探著開口。

    芷蘅心念一轉,連忙指著自己的喉嚨,隨而繼續連連搖動雙手。

    李昭南大驚,望著她,她的意思是……她……不能說話了嗎?

    是嗎?

    他一步上前,倏然抓緊她的雙肩,望著芷蘅驚恐的雙眼,猶記得秋色長天下,她一曲高歌驚艷四座,怎麼會……怎麼會……

    芷蘅劇烈的掙扎,竟用力想要掰開李昭南的雙手。

    「芷蘅,是誰害你?是誰害你變成這樣?」李昭南如同迷失方向的困獸,不知所措的咆哮道,「芷蘅告訴我,到底是誰害你?是唐世言嗎?是他害你變成這樣的嗎?」

    芷蘅無奈心中萬語千言說不出口,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否認,只要她否認自己是楊芷蘅,只要她否認了這一切,那麼……他還是他,一切都不會改變。

    奸人的詭計不會得逞,他亦可以有足夠的年頭肅清朝中的佞臣,但是有她在,他便如同被縛住雙翅的雄鷹,仰望天空,卻不能翱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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