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浴火卷】 第七十三章 無關風月3 文 / 憂然
第七十三章無關風月3
夜深,便落起悉悉索索的雪珠子。
冷雪落滿梅枝,粉白晶瑩,交映生輝,夜色,仿不那麼寒了。
福騰閣內,雲兒哄著佑寧入睡,屋內熏著熾熱的炭火盆子,發出淡淡煙香,上好的炭火,煙氣柔和,熏人欲睡。
燈台上燃著幽幽殘燭。
夜冷、更深,寂靜……
佑寧已睡得安穩了,雲兒將佑寧放好在小床上,自奕王被軟禁,佑寧便一直與奕王住在一起。
雲兒欲要起身,忽覺腳下一軟,她週身無力,似被這和暖的炭火熏得昏昏欲睡。
這是怎麼了?雲兒竭力要自己不要睡去,可虛軟的感覺令她漸漸無力,終於靠在床柱邊,意識一點點渙散,終於夢遊天外……
雪夜裡,院落中,梅香四溢。
紅梅開得肆意,又似一匹上好的火紅絲綢,上有點點晶瑩的雪光,令綢色更添鮮麗。
梅香隱隱、雪地混白,萬籟俱靜。
突地,靜夜被風聲打破。
那迅疾掠過的風聲,不似夜風。
李昭南、唐世言、容嫣非三人正走入院落,只見一抹黑色身影,自半空中掠過。
李昭南一驚,高聲喝道:「什麼人?」
那人毫無反應,李昭南尋著方向追過去,雪夜,細雪如幕,遮蔽了視線。
「奕王,朝那個方向去了。」唐世言指著前方,李昭南定睛一看,倏然擰緊雙眉,「追,你們今日進府,便有人窺探,只恐行蹤有失,此人,殺無赦!」
唐世言提劍而去,容嫣非亦亮出爍爍鋼刀。
李昭南躍上房簷追過去,那人一身黑色斗篷,李昭南頗為詫異,按說夜行衣多應輕便貼身,卻為何此人一身累贅斗篷?
不及多想飛身躍下,唐世言正巧自後方而來,二人一前一後將那黑衣人堵個正著!
那人蒙面,眼神卻頗為安定,李昭南一怔,忽的想到什麼。
「遭了!」
他依稀記得,發現黑衣人時,是在福騰閣院落之中,而那人逃走的方向,似正是從屋內而出,三人驚訝之間,皆不曾注意,來人究竟是幾個?
那麼房中的雲兒與佑寧……
李昭南不及多想,連忙轉身向回奔去,卻迎上匆匆而來的容嫣非。
「奕王,我追他……追他到一個園子前,那人便不見了……」容嫣非尚自氣喘吁吁。
李昭南一驚,來人果然不止一個!
他轉眼望向引著自己而來的黑衣人,那人目光嘲諷的透出幾縷笑意。
雪光寒冷,細碎的雪珠子逐漸急促。
扑打在臉頰上,寒涼入骨。
那人回身欲去,唐世言卻揮劍而上,攔住他的去路:「哪裡走?」
那人頓住腳步,亦抽出腰間長劍,劍氣橫霜,直逼心口,唐世言翻身躍開,那人便趁機飛上屋簷,唐世言欲追,才邁出一步,便見不遠處火光耀亮,唐世言眼光一晃,只一個分神間,那人便已然挾著風聲,消失在雪幕中,
雪,依然飄渺。
白茫茫的天地間,俱是清冽的梅香。
唯有火光照亮的地方,顯得突兀而刺目。
李昭南望去,只見為首之人,一身白羽輕棉風袍,裙擺微拂,目色焦急,臉上帶著幾分驚恐,向三人走來。
正是孫如妍!
如此深夜,怎會是她?
「王爺。」孫如妍嬌聲拜倒,李昭南只冷冷看著她不語。
孫如妍眸中似隱著淚光:「王爺,適才有人闖入了我房裡,我怕死了,卻不知他有何企圖?好在他並沒怎樣,似是在躲避誰,他走後,我便帶著人出來,聽到這邊有打鬥聲,便過來看看,王爺可安好嗎?」
孫如妍一口氣說完,李昭南卻只是瞥她一眼:「回吧,沒事了。」
李昭南冷漠的面容,終究令孫如妍面色一沉。
她如此殷切而來,而李昭南卻只是冰冷的一句話,甚至懶得看她一眼,她暗自握緊衣袖,唐世言沒有忽略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寒意。
李昭南疾步向回走去,容嫣非與唐世言跟在身後。
「奕王,適才我便是追到王妃院前,那人便不見了蹤影,而我進了院,王妃卻說沒見著人,而此時又帶人來……」
容嫣非面帶疑色,李昭南只淡淡說:「別說了,本王心中有數。」
容嫣非見李昭南面色惶急,與適才的從容不迫大相逕庭。
但見他步踏雪地,印下一個個匆忙的腳印。
他修眉緊擰,眉心間的憂色被淒涼的雪打得更顯幽深。
回到福騰閣,李昭南推開房門,撲面而來的暖意,並未驅散他眼中的寒氣。
他走回內室,只見雲兒慵懶的靠在床欄邊,已然熟睡,眼神望向孩子的小床,小床裡,安睡的佑寧,正睡得香甜。
他忽的松下口氣,整個人似都輕鬆下來。
適才,那黑衣人的目光,著實令他心中大駭。
他生怕這是一招奇妙的調虎離山,生怕孩子會有什麼意外!
還好!
牽掛的滋味竟是這樣銘心噬骨,這些日子,他似感受得頗為深刻。
容嫣非望著他,有一絲絲恍然:「之前只道奕王風流,冷血無情,卻不知竟是這樣的情深意重。」
李昭南不語,只是走到床沿邊,看著熟睡的雲兒。
雲兒睡覺是極輕的,可今晚,他們進屋來,雲兒竟無一絲察覺。
許是這些日子,她照顧著孩子,太累了。
他沒有叫醒她,而是緩步走出內室,容嫣非跟在身後,唐世言只是站在外廳中,見他二人出來,方道:「怎麼?一切還好嗎?」
李昭南點點頭:「還好,只是不知今晚之人為何而來。」
容嫣非凝眉說:「只怕是一探虛實。」
「哦?」李昭南看著她,一副願聞其詳的表情。
容嫣非繼續道:「奕王,自您被軟禁,未免表現得太過平靜,太過鎮靜自若,若我是皇帝,我亦會懷疑你另有所謀,而心內不安,自會派人前來打探,卻不知今晚,是否有人看見了咱們往密室一行,又是否有人認出了唐世言。」
唐世言笑道:「認出我?呵,這倒是不打緊,我一介山賊匪寇自然見錢眼開,縱使他們懷疑奕王花錢雇我,亦不會影響到咱的計劃,只是奕王,這些日子,你可萬萬要多加小心些。」
容嫣非亦道:「是啊,只怕有人早便要將你除之而後快,明裡不敢,暗地裡僱用亡命之徒,也不無可能。」
李昭南點頭道:「好,本王知道,唐兄,一切便看三日後了。」
唐世言望著他,兩個男人的眼神交匯裡,早沒了落得悲愴的風雪,有的……只是彼此堅信的目光。
次日清晨,雲兒方幽幽醒轉,卻發現自己整夜竟睡在了奕王床邊,她一驚,連忙起身,由於一整晚都靠著床柱,身上酸痛,她略微活動下身骨,只見床榻齊整,奕王似不曾回來。
很奇怪,昨夜的自己怎竟會如此慵慵懶懶的睡了,她只記得她週身酥軟無力,何時睡去了卻記不得。
忽的想到什麼,連忙跑到小床邊,佑寧還安靜的睡著。
松下口氣,整了衣衫出門,只見李昭南正靠在躺椅上,衣衫未解,眉心深凝。
冷峻的臉,稜角分明的威俊,晨光下,一縷雪後晨陽落在李昭南臉上,冷與熱的激撞,在這張臉上彰顯著莫名所以的霸氣。
雲兒一瞬間恍神,李昭南卻似有所覺,他緩緩睜開雙眼,一雙黑曜石般的眸子,令雲兒連忙避開眼神,她頗有些歉疚,這實在有些不像話,奕王睡在躺椅上,而自己卻整夜霸佔了他的床。
「奕王,昨夜我……」一時不知從何說起,李昭南忙道:「不礙事,近來你照顧佑寧,確是累了。」
雲兒微微垂首,李昭南滿目疲憊,醒來的他,卻嫌太過冰冷了。
雲兒亦聽聞了奕王欲娶阿那公主為妃之事,有些話,她如鯁在喉,卻不知從何說起。
「你有話說?」雲兒侷促,自逃不過李昭南犀利眸光。
雲兒一驚,抬首看他,他的眼神卻令人不可直視。
「奕王,奴婢知道奕王的難處,只是……只是若是公主得知了奕王大婚的消息,卻不知要有怎樣的傷心難過,若是日後,阿那公主不容公主,只怕……」
看慣了芷蘅受苦的雲兒,想得長遠。
容嫣非的任性強勢,她亦有聽聞,那日亦是見過了高貴的容嫣非的,她的擔心,不無道理。
只是這其中的糾纏,她怎會懂?
李昭南歎一聲氣,轉身道:「為本王更衣吧。」
他不答話,轉開話題,雲兒心中一涼,難道,公主的命運便果真如此不堪,好容易盼到苦盡甘來,得奕王傾心相愛,可為何一切,竟是這樣短暫?
竟有一些心酸,令鼻端一澀。
李昭南回頭望她,只聽屋內傳來孩子的啼哭聲。
雲兒忙轉身回去,怕是佑寧醒來了。
走進屋內,李昭南亦跟著走進來,雲兒抱起佑寧,輕輕哄著,看著佑寧哭紅的小臉,略微凝眉,她輕輕哄著他,可一向不太愛哭的佑寧,今天卻顯得焦躁。
「奶娘呢?這時候該過來了。」
自佑寧與李昭南住在一起,奶娘便每日早晨才會過來,李昭南疑惑的湊過來,看著啼哭不止的佑寧。
雲兒道:「奴婢先為小王子換衣,便去叫。」
「我去吧。」李昭南回身欲去。
卻只聽身後雲兒一聲驚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