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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浴火卷】 第七十一章 無關風月1 文 / 憂然

    第七十一章無關風月1

    一夜風雪,欒陽城銀裝素裹,冷風烈烈,捲起遍地厚重的積雪,扑打在臉頰上,生疼!

    雪光盈盈,透過窗紙,朦朧似夢。

    芷蘅連日高燒,昨夜才算稍稍退下了,神智略微清醒,但她卻寧願永遠昏沉,這樣……就不會怕。

    一個人在這座冤魂不息的宮裡,腦中可怕的想法會隨時湧出來。

    她不敢閉眼,不敢躺下,更不敢睡著。

    她始終靠著牆壁,蜷縮在角落裡,一身素淨的青梅棉紗裙,不足以抵禦由心而生的寒意。

    夜晚總是最難熬的時候,白天裡,她尚且會小寐一下,今日,才閉了眼睛,房門的響動聲,便令她驟然驚醒。

    多日來的黑暗、恐懼與病痛,已令她如同驚弓之鳥,風吹草動,都會令她心跳如劇。

    她緊緊蜷縮住身子,驚恐望去,透過輕紗簾幔,她只見李稔身影漸漸走近。

    多日來,她昏昏沉沉,今日才清醒了些,他便得到了消息。

    李稔挑簾望進來,芷蘅清白素顏,不施粉黛,依然明艷動人,玉眸如水,卻流露著驚慌與恐懼。

    李稔坐在床邊笑了:「楊妃病了這許多日子,身子還真是嬌弱。」

    芷蘅雖病了許久,卻依然記得李稔對她的輕薄與威脅。

    她只看著他不語,對於李稔,芷蘅自心底裡害怕。

    李稔手指捏起芷蘅愈發尖瘦的下頜,龍目精光爍爍:「大病初癒,還是這樣美。」

    說著,身子湊近,芷蘅驚慌之中避開他,卻反被李稔扣住身子,軟綿綿的身體甚至禁不住李稔一根手指的力量。

    「不,皇上,不要……」她虛弱無力,只是近乎乞求的望著他。

    李稔卻突地哈哈大笑,手掌捏緊芷蘅的臉,迫使她目光與自己相對,他咬牙說:「你還在妄想回到奕王府嗎?別做夢了!你還不知道吧?在你病弱得幾乎要死去之時,我兒昭南卻要迎娶阿那國公主為妃了,與孫如妍平妻,平起平坐,修兩國萬世之好,呵,他可還記得你是誰嗎?」

    一字字如同淬含劇毒的針扎入芷蘅心裡。

    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一切。

    見芷蘅驚詫的目光裡凝著晶瑩淚珠,李稔湊近去,陰森笑著:「死心吧,他早已不記得你,他是風流成性的奕王,才不會為哪一個女人而收了心性!容嫣非與大沅奕王大婚定在半月以後,大禮之日,簽訂盟約,雙喜臨門……」

    「不……」芷蘅猶自搖頭,淚水卻隕落。

    「他才不會記掛你,他開心得很!」李稔似乎極是享受的看著她的痛苦,「他和容嫣非早已情投意合,只有你……一直蒙在鼓裡!他的心早就在容嫣非身上,不然怎麼會你還在天府之時,便一直陪著她?覺醒吧……」

    「不,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身心俱已不能承受這樣的殘忍。

    淚水早已流得麻木,不再覺得冰冷入心。

    不,昭南,你是有苦衷的是不是,你說過,你曾對著漫天流雲發誓,你絕不會娶容嫣非!

    你是被逼的嗎?

    還是,你的愛,本便是漂浮不定的雲,觸手難及?

    身心俱疲,她很難相信,李昭南是為了她,才被迫娶公主為妻!

    身心的疲憊,亦令她思緒紛亂如絮,她早已沒有思考的力氣。

    病痛、驚恐與黑暗早已令她不堪重負。

    昭南,我很怕,可是為什麼,這麼久了,我所聽到的關於你的唯一消息,便是你即將迎娶別的女人為妻!

    淚水簌簌而落,更顯得嬌容楚楚。

    李稔緊緊的望著,目光癡狂:「若非你一直病得如此嚴重,朕,早就要了你!這樣的尤物,實在讓人愛不釋手!」

    芷蘅雙目無神,怔怔的望著前方,李稔的話,她似乎早已充耳不聞。

    耳邊,似乎重新響起了病痛時,不斷重複的聲音——

    他不會再要你了,他已經不愛你了,他愛的是容嫣非,不是你!

    難道,這一切,都是真的?

    那個分明清晰的聲音,果然是上天的授意?叫她死心嗎?

    許久,芷蘅竟輕輕笑了——

    楊芷蘅,你從一開始,便不應該希冀虛妄的幸福,不是嗎?你生來到這個世上便是受苦的,所有幸福、情愛、溫馨俱都不屬於你,你的天地間,只能有苦難,而不能擁有哪怕是一點平凡的願望!

    昭南,你有苦衷是不是,是不是?

    心痛如絞,她無法說服自己再去相信內心的掙扎。

    閉上眼,眼前俱是李昭南深情凝望的眸光,可睜開眼,卻只有李稔幸災樂禍的森森笑意。

    心底寒冷一片,昭南,你可知我此時正過著怎樣的日子?

    你可知,這裡有多黑?有多冷?

    你的父親,又有多麼的可怕?

    我整天整夜,惶惶不可終日!

    我好怕,好想躲在你的懷裡,好想你抱住我,可是此時此刻,你是否正抱著容嫣非公主,說著同樣深情的承諾?

    緊緊咬住嘴唇,鮮血滲出嬌柔嫣唇,那疼痛,早已不及心上半分……

    還好,自己身子未癒,李稔無論多麼急不可耐,終究沒有再近一步,只得悻悻而去。

    芷蘅失神的躺在床上,眼前卻是一片蒼白的景象。

    直到窗外月光交織雪光照進黑暗的宮閣,芷蘅才感到疼到麻木的心,微微有了知覺。

    可那知覺,仍然是刺骨的疼痛!

    月,依舊皎然。

    可是昭南,月似當時,可人……又似當時否?

    大沅奕王欲迎娶阿那容嫣非公主為妃,此事傳開,又是欒陽城街頭巷尾熱議的話題。

    宮牆內外、綠瓦簷下,無不談論著瞬息萬變的形式。

    雖說事關皇家,多有禁忌,可如今這樣動盪的年代,今日強盛的大沅,內憂尚未平息,若外患再起,可想而知是怎樣的處境。

    於是和親亦無不可!

    阿那乃番奴最強,它一統草原,而大沅霸業尚需時日,更傳聞,北秦霍敏因欲為霍乘風報仇,而聯絡各國,祈望組成聯軍,共抗大沅。

    如此情勢下,若得阿那國相助,大沅自然如虎添翼!又有何懼?

    一切看似順理成章,人們只靜靜等待那一場隆重的大禮。

    奕王依然被軟禁府中,唯有容嫣非公主可隨時進出。

    半個月的時間,只如同細雪紛紛,轉瞬即逝。

    阿那國君容爾丹亦自草原匆匆趕來,女兒善變的決定,他似乎已經習慣,富足的阿那國帶來驚人的陪嫁,便連李稔都歎為觀止。

    不愧是草原最高貴的公主,果然深得容爾丹之心。

    阿那國君進宮之日,晚宴隆重,惟獨不見奕王。

    容嫣非故作不悅,提前離席,夜色,濃似墨玉。

    容嫣非舉頭而望,仍然感到奕王的可怕遠遠勝過了這深沉可怖的夜。

    難怪,他是中原浴血沙場的王者。

    為大沅締造了十年崛起的神話!

    十年前,大沅實力,只怕還要落在齊豫之後。

    而如今,因為那個男人,卻有了稱雄天下的野心!

    只不過,這個男人,卻從一開始便不是為了大沅在打天下,也許,他從踏上戰場的第一步,便是為了自己,便是……為了今天!

    不知不覺,已走到天府前,天府守衛卻忽的攔住她。

    容嫣非瞪他一眼:「放肆,不知道我是誰嗎?」

    守衛朝她身後一望,她身後跟著的人,深深垂首,一身長衣,腰間一柄佩劍:「公主,皇上口諭,只得公主一人進府,不可有他人再踏入奕王天府。」

    容嫣非神情一肅,厲聲道:「你可知今日是什麼日子?我父王進宮,舉國大宴,這樣的日子,難道你要本公主一個人出入?不需人保護嗎?若有個萬一,你可擔待得起?」

    容嫣非口吻不容違背,守衛卻亦是為難道:「可是公主……」

    「不要可是了,我只問你,若本公主有個什麼差錯,你可能一力承擔下?」說著,踏進一步,目光微寒,「你又有幾個腦袋擔得起?」

    守衛身子一抖,寒風吹透衣袍,容嫣非冷冰冰的眼神,便似這寒冷冬夜。

    夜,黑得壓沉,只恐來日又會有一場風雪。

    守衛看看那人,終究心一橫:「好吧,但要將佩劍留下。」

    容嫣非心下一思,不宜與他過多糾纏,於是道:「好,本公主也非不講道理之人。」

    說著,一個眼神示意,身後之人便解下佩劍,容嫣非轉身而去,那人緊跟身後。

    踏入天府,冬日殘景更顯蕭條。

    那人輕聲道:「公主好大的威風。」

    容嫣非瞥他一眼:「唐世言,你想出這什麼鬼計策?若是……若是……」

    容嫣非沒有說下去,緋紅面頰在夜色下不甚清明。

    唐世言笑道:「若是什麼?公主不是對奕王毫無興趣?怎麼?怕自己亦如別的女人般,對奕王無法控制嗎?」

    容嫣非大窘,回身怒目望他:「唐世言,我只是為了幫他,誰……誰無法控制?哼,若不是此事因我而起,我才懶得管他!」

    「哦?」唐世言悠然笑道,「真是這樣?公主,此時可是趁虛而入的大好良機,可不要口是心非哦?」

    唐世言的目光,總似能窺探他人的心,容嫣非第一次感覺不敢面對一個人的眼睛。

    便是與李昭南對視,亦不曾有這樣的感覺!

    她連忙轉身,岔開話題:「到了,你們長話短說。」

    說著,敲開李昭南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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