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浴火卷】 第二十三章 道是無情1 文 / 憂然
第二十三章道是無情1
大沅與北冥結盟,無端令王府中氣氛異常詭異,芷蘅雖身在萍院,李昭南依舊冷如冰霜,連日來,不曾露過面。
可孫如妍與其餘三妃竟未尋釁上門,偶爾蓮池畔遇見了,她們眼裡的妒恨更加濃烈,卻也只是冷言幾句,不曾再有什麼。
芷蘅奇怪,莫非她們以為李昭南之所以力鑒李稔與北冥結盟,全是因著自己不成?
怎麼會有這樣可笑的想法,若李昭南果真對自己如此情深意重,又怎會將自己放在萍院那破落的小屋裡,不聞不問!
時節如流,轉瞬即逝。
一月匆匆過去。
六月天裡,火紅的石榴開滿奕王天府,蓮池中的荷花尚未盡謝,留著淡淡餘香,繚繞池心。
北冥國使隊已入欒陽城,暫於宮外馨館住下。
只待明晨,大沅天子李稔、太子李昭玉、奕王李昭南、懷王李昭慧於華政殿與楊元恪簽訂約盟,再於碧霄殿設下盛宴款待。
夜晚,李昭南派人送來了上等胭脂、華美裙裳。
明日,自己作為北冥和親公主,華政殿中亦有自己一位。
想那華政殿乃日日早朝之地,並非誰人想進便進得的,如今自己獲此殊榮,本該萬般榮幸,芷蘅卻只感到淒涼無比。
想想明天該是怎樣的場面?
六哥和趙昱卓將用怎樣的眼光看她?
六哥的眼神是否依然溫和?而趙昱卓……
想想自己果真對不起他,也許……他對自己是真情才一心求娶亦說不定。
次日一早,晨陽微露。
芷蘅著一身久違的華貴,大朵牡丹暗繡的碧霞煙羅紗逶迤曳地,純白絹繡綠葉裙上捻細碎珠玉晶光盈盈,身披金絲薄煙翠紗,高挽的髮髻斜插珍珠淺碧玉步搖,花容月貌,若芙蓉出水,又似浮雲飄渺。
李昭南等在府門口,待她出府,府外侍候的侍女、兵將皆是一怔,李昭南亦有略略怔愣。
孫如妍短暫驚艷後,目光變得暗淡、狠厲、尖銳……
指甲深深扣入掌心,亦不感覺疼痛。
芷蘅無暇顧及周邊或驚歎或嫉恨的眼光,與雲兒走近高蓬鸞車,鸞車煙緋色車簾隨風舞動,蕩著錦繡華麗。
芷蘅正欲踏上鸞車,李昭南卻自高馬上低低望下來,伸出手:「上來。」
芷蘅一怔,隨即淡淡道:「芷蘅不敢。」
說著轉身欲上鸞車,只見李昭南勒馬低身,芷蘅手臂便被他牢牢抓住,李昭南邪魅一笑,芷蘅只覺得身子輕飄,睜開眼時,已落在他的馬上。
他臂彎圈住她,微笑看著:「不錯,不愧是我挑的。」
他看著她,一語雙關。
他說人,還是衣服?
怔愣間,李昭南已策馬而去。
芷蘅衣裙翻飛,牡丹暗紋煙羅紗若水潺潺,隨風飄動,芷蘅舉首而望,但見李昭南眸光朗朗,神情威武,唇角微勾著笑,一縷燦陽照耀眼眸,到褪去了些許冷酷意味。
芷蘅冷冷說:「你奕王的馬,女人不是萬萬上不得?」
李昭南低眸看她一眼,笑道:「規矩是我定的,自由我說了算!」
芷蘅冷哼一聲,不再言語。
她知道,奕王是大沅朝唯一可於宮中行馬之人,踏著鮮血與屍身走來的奕王,以馬上聞名,也便每每入朝,皆乘馬而行。
芷蘅依在李昭南懷中,穿過慶玉門,再經玄德門便入皇宮。
此時皇宮依然一片肅穆,到了晚時的宴會,許方會有幾分柔華。
華政殿前,奕王下馬,將馬上美人擁下,長階之上,百官林立,列隊迎候,太子李昭玉已立在殿口,只待北冥國楊元恪、趙昱卓等人的到來,也算是給足了北冥國面子。
李昭南擁了楊芷蘅下馬,回身便見一道目光憂傷而落寞。
芷蘅一驚,只見六哥楊元恪與趙昱卓已然立在身側,亦是才到。
芷蘅一時愣住,李昭南卻笑著說:「看什麼?還不走嗎?難道……還要我抱你?」
李昭南淡淡看一眼楊元恪,目光傲慢,於趙昱卓更是一掃而過,芷蘅欲掙脫他的手,卻被他死死攬住纖腰,芷蘅瞪著他,他卻似不容忤逆。
對於李昭南高高在上的目光,楊元恪不過一笑,輕輕拍一拍趙昱卓的肩,趙昱卓低低垂首,這一次,他明明知道,此來大沅必然見到李昭南,李昭南那晚的目光還在他的心間,如刀一般,可是他依然來了,只為了……可再見九公主一面……
「為什麼故意這樣?」芷蘅冷聲說。
李昭南虛偽的恩愛,令她不自在。
二人踏著白玉宮階,步步而上,李昭南道:「幹嘛?心疼你的舊情人?」
芷蘅甩首看向他,發上玲瓏珠玉叮噹作響。
「別瞪我,華政殿前,你不想鬧出笑話吧?」李昭南低聲道。
不覺已來到殿前,百官立時肅聲道:「奕王……」
紛紛拜倒間,李昭南眼也不抬,看向太子李昭玉,李昭玉眼神冷冷的,落在芷蘅身上更有幾分尖利。
芷蘅身子一抖,李昭南淡聲道:「大哥別來無恙?」
兄弟見面沒有寒暄,李昭南說得諷刺,分明諷刺他被禁足東宮之事,李昭玉沉著臉:「還好,多謝三弟關心了。」
二皇子懷王李昭慧道:「三弟,快進去吧,父皇正等你,似有要事要提前與你說。」
李昭南知道李昭慧是為了拆開他與李昭玉,李昭南轉身欲去,見楊元恪與趙昱卓已然來到殿前,目光一滯,隨即重新落在芷蘅身上,幽深的眸子,忽而柔情萬千:「芷蘅,你在此稍候,我去去便來。」
他笑得寒入人心,芷蘅卻知道,他有意為之,不過偏過頭,不準備迎合他故意做作的戲。
李昭南不以為意,淡淡掃一眼楊元恪與趙昱卓,先行入殿。
芷蘅始終低著頭,她不敢抬頭看六哥,心裡莫名所以的揪緊。
直到六哥的聲音悠悠傳來:「九妹,一切可還好?」
六哥的聲音依然是輕風一縷,漾人心房,芷蘅終究緩緩抬首,觸上楊元恪溫潤的目光,陽光耀眼,幾乎落下淚來……
她連忙側眸,淡淡道:「還好。」
一聲還好,有多少言不由衷,六哥,許該是唯一可以稱作親人的人,即使……在他的心裡,自己並沒什麼不同,亦同樣比不上北冥最高貴的昭陽公主!
楊元恪沒再言語,趙昱卓看著芷蘅一身錦繡華麗,適才李昭南的親暱曖昧,只在他的眼裡化作一縷輕愁。
芷蘅無意對上他的目光,趙昱卓一身青衣蕩漾風裡,單薄的身子,落寞的眼神,令芷蘅心上一顫。
趙昱卓,終究是自己虧欠了他。
正想著,殿門開啟,李昭玉、李昭慧率眾臣湧入大殿,朝見天子萬歲,芷蘅亦跟著走進來,只見李昭南立在殿下,見自己走來,薄俊的唇角微微勾動,深卻輕佻的眼神,令芷蘅不禁怒從心起。
他的桀驁與無禮與趙昱卓的落寞神傷,是如此鮮明的比照,芷蘅知道,李昭南暴虐霸道,也許,他介意的不僅僅是霍乘風,即使是曾經羞辱過的趙昱卓,他亦要放在心上。
真不知,這樣心胸的男人,是如何馭馬天下、縱橫疆場的。
只怕他今日刻意與自己同騎而來,亦是做給趙昱卓看的!
隨著,楊元恪與趙昱卓以及北冥包括劉裕在內的幾名重臣踏進大殿。
楊元恪禮數周到,風度翩翩。
李稔一陣客套,大殿之上,滿是狀似莊嚴的虛偽寒暄。
不止一次的提到九公主三個字,卻好像與芷蘅無關,她的眼色總是淡淡的。
盟約簽訂,夜晚,李稔於碧霄殿設下晚宴。
華燈高照、月影疏離。
宮娥手捧美味珍饈、瓊漿玉液,琳琅環柱是大沅巍峨氣派,柔美歌姬是大沅嫵媚江山。
楊元恪與趙昱卓坐在賓坐上,李昭南、李昭玉、李昭慧以及芷蘅對面坐了。
楊元恪舉杯向李稔:「元恪敬大沅天子,祝我北冥與大沅永世交好。」
李稔豪飲一杯,笑道:「好,卻只怕六皇子還要多謝我兒昭南,此事乃昭南極力促成。」
楊元恪看向李昭南,李昭南依舊眼也不抬,一臉傲慢,楊元恪不以為意,依然優雅:「元恪代父皇敬奕王一杯,奕王威名如雷貫耳,元恪甚是敬仰。」
李昭南漠然抬首,眼色冰涼無溫,甚至沒有刻意假裝的客套,只冷聲說:「好說。」
言畢,一飲而盡,便再也不曾抬眼看楊元恪。
芷蘅看著六哥略顯尷尬的樣貌,連忙舉杯道:「六哥,九妹與六哥闊別許久,便與六哥喝上一杯。」
李稔亦道:「是啊,若非九公主與我大沅和親,亦無我兩國交好。」
楊元恪神色稍緩,溫和對向芷蘅:「這杯該六哥敬九妹才是。」
楊元恪飲盡杯中酒,望著芷蘅的目光便如望著旁人並無不同,芷蘅惘然一笑,許多前塵舊事皆隨著這一杯嗆入喉嚨。
「如此說來,本王亦要敬趙公子一杯了?」
李昭南忽的站起身,舉杯淡笑,對向沉默一旁失意的趙昱卓,趙昱卓一驚,隨即定了心神,起身舉杯。
李昭南的眼光似雪山頂常年積雪的潭,冷中帶著傲瞰眾生的姿態。
楊元恪眉心微蹙,芷蘅亦冷冷看向他,從旁低聲喝道:「李昭南!」
她不敢說有多麼瞭解李昭南,卻足可以想像他接下來要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