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二百五十五章 文 / 海棠落
第二百五十五章
畢竟,自從她出征之後,他與她,便沒有再見過面了。
這一眨眼,已經好幾年過去,他怎麼又突然間想見她了呢?
其實,欣悅不是不能理解的,畢竟,如今的皇甫文濤,已經是三宮六院,人數眾多,他一個皇帝,單獨接見一個寡婦王妃,這於情於禮,都是說不過去的。
所以,她早已經做好了以後都不再與他見面的準備。
可是誰想,現如今,他居然又要見她了?
「是啊,皇兄也是昨日與我小酌之時,忽然想起此事。」
皇甫文玨不緊不慢地說著,目光則是灼灼地看向欣悅,期待著她的回答。
「好吧,我隨你進宮一趟。」
欣悅略微思索稍許,便站起身來,叫了一聲:「紅巖。」
「是,小王妃有什麼吩咐?」
紅巖聞聲,連忙從廳外走進來,應聲問道。
「我與文親王出去一趟,一會兒就回來。」
欣悅語畢,又與皇甫文玨說道:「我們走吧。」
於是,二人便一起朝著王府門外走了出去……
傍晚時分,欣悅乘坐在馬車之內,腦海中,卻是回想著與皇甫文濤見面之後的聊天內容。
幾年不見,皇甫文濤見到她的第一句話就是:「欣悅,你一點都沒變。」
是的,她一點都沒變。但是,這只是就外貌而言。
她的心,卻早已經變得有些滄桑了。
沐辰的死,曾經帶給她的傷痛,只有她自己最為清楚。
那種心痛的感覺,直到現在,仍然記憶猶新。
但是,就如同皇甫文濤和皇甫文玨所說的。
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她應該向前看。
是啊,她也知道自己應該向前看。可是,現在的她,還是覺得這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即便皇甫文濤將風清楊當年與他的交易,還有與她一起隨軍出征,是他自己要求的事情都告訴了她,要她好好珍惜風清楊這份執著不悔的感情。
可是,欣悅卻還是覺得,現在的她,似乎還是沒有做好足夠的心理準備,去接受風清楊。
矛盾,掙扎,不停地在她心理面打架。
自己到底該怎麼做呢?真的要現在就去接受他嗎?
欣悅一遍一遍地問著自己,右手,緊握成拳,覆在自己的胸口處,感受著自己的心跳。
似在詢問自己心中最誠實地意願一般。
最終,她還是無法作出決定。
或許,這樣繼續過下去,也沒有什麼不好吧。
她這麼想著,便令自己不要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了。
欣悅從皇宮回到王府後不久,風清楊便帶著天陽一起回來了。
欣悅一看見他,頓時覺得有一種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的感覺。
反倒是風清楊,俊美無鑄的臉龐上,始終掛著一抹溫潤和煦的笑容說道:「欣悅,我帶天陽回來了。」
「嗯,」欣悅點了點頭,「辛苦你了。」
「呵,你跟我之間,還說什麼辛苦二字?」
風清楊說話卻是毫不見外。
可也正是因為他如此,才讓欣悅的心裡越發覺得不好受。
「清楊,時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聽天陽說奶奶最近老咳嗽,你好生照顧著點兒。」
欣悅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便連忙轉移了話題。
風清楊聞言,也感覺到了欣悅的情緒似乎不太對勁。
雖然不知是什麼原因,但是,他的心下卻是頓時一片黯然。
只見他垂眸稍許,調整好情緒之後,方才抬起頭來道:「欣悅,那我就先回去了。」
語畢,便毫不猶豫地轉身,大步離開。
剛才一直保持在臉上的微笑,也瞬間收斂起來。
即便他已經做到了這個份兒上,還是不行嗎?
他不明白,為何欣悅的態度忽然之間變成這樣?
明明之前的時候,一切還都是往好的方向發展的,可是才一下午的時間,居然就……
風清楊一邊走著,一邊百思不得其解。
心下不由暗歎:女人心,果然是海底針啊。
涼爽的秋日,一天天過去,幾場大雨過後,天氣變得忽然間寒冷起來。
秋末冬初時節,便又在欣悅的翹首以盼中,到來……
十一月的這一天,一如前幾年,欣悅早早地就起來了。
風清楊今日來接天陽的時候,便不自覺地開口問道:「今天又要出府了嗎?」
是的,每年的這一天,欣悅都會去一個地方。
而這個地方,卻只有欣悅自己,和送她前往的那名鐵騎知曉。
風清楊曾試著幾次問她,卻都被欣悅轉移了話題。
風清楊見狀,也就只好不再繼續問下去……
但是,他卻知道,她去的這個地方,一定是與沐辰有關的。
「是啊。」欣悅臉上露出一抹極為淺淡的笑容,點了點頭。
風清楊聞言,卻是忽然間正了臉色,忍不住再次開口問道:「欣悅,你去的到底是什麼地方?為什麼你每年的今天都要去一趟?」
「清楊,」欣悅見他再次問起此事,則是轉身望向花園中的風景,迫使自己不去看他臉龐上即將升起的失望之色,「時候不早了,你和天陽快些走吧,不然太陽可都要下山了。」
果真,風清楊聽欣悅這麼說,臉上不盡露出一絲苦笑。
俊朗無比的臉龐上,升起一絲充滿了失望的表情。
又是這種推搪之詞。
呵,這幾年下來,每年都是如此。
風清楊不禁自問,難道說,自己真得再也沒有機會走進欣悅的心裡了嗎?
深呼一口氣,他強令自己嚥下心中的失落,唇邊勾起一抹極為勉強的淺笑,道:「好吧,我走了。」
他說著,便朝著已然等候在外的天陽叫了一聲:「天陽,我們走了。」
「嗯。」天陽則是滿臉高興地回答一聲,在風清楊走出去的時候,連忙迎上前去,與他並排而走。
臨走之時,還不忘回過頭來,衝著欣悅揮了揮手:「娘,我先走了。」
「嗯。」欣悅那好聽的聲音響起,輕輕點了點頭。
天陽得了應,這才一臉開心地牽著風清楊的手一路朝辰居外面走去。
徒留欣悅矗立在原地,看著風清楊遠遠離開的背影,心中滿腹惆悵……
但是很快,她便強令自己將心中的沉重放下,與紅巖交代了一聲,便朝著王府大門的方向走去。
又是這個漫山紅楓的季節,又是那名十八鐵騎之一,當年送欣悅和沐辰來到這漫山遍野紅楓之地之人。
山道邊,只見一輛馬車停靠在楓樹林邊,而那名鐵騎,則是站在馬車邊上,看著欣悅一步,一步,一個人走入這片山林之中。
秋風吹落樹上早已染紅的楓葉,欣悅每走一步,都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那名鐵騎就這麼看著她充滿了孤寂的身影,走入楓樹林中。
整個畫面,顯得是那麼的蒼涼。就如同這些被風吹落的凋零的楓葉一般。
讓人只是這麼看著,心都忍不住會感到有陣陣疼痛的感覺傳來。
這幾年來,欣悅每到今天,都會來到這片楓樹林中。
她仍然堅守著當年沐辰曾經給她的承諾。
每年都要陪她到這裡來,欣賞這鋪天蓋地的紅。
就算沐辰死去,她卻依然堅持著,每年都要到這裡來。
抬眸望去,天際與紅楓仿若接連起來了一般,美得那麼驚心動魄。
而她,卻是矗立在這大片楓樹林的深處,良久……良久……
清澈如水的目光,似在欣賞風景。
可是,不知不覺間,卻有晶瑩的淚滴從眼角滑落……
然而,欣悅所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遠處,卻是有兩個身影,一直矗立在欣悅所看不到的地方,目光直直望向這裡。
這兩個身影,正是兩名男子。
其中一人,身著一身雪白色的錦衣華袍,玉冠束髮,長著一張極為俊美妖治的臉孔。
但是,與這張近乎完美的臉孔所不相襯的是,他的手上,此刻正持著一柄枴杖。
而他身旁之人,則是穿著一身緊身黑衣,面容冷峻,雙手攙扶著身穿白衣之人。
然而,即便黑衣之人看上去多麼的冷酷無情,他看向遠處那女子身影的目光,卻是充滿了憐憫。
「小王爺,五年了,五年的時間,小王妃一直都不曾忘記過您。您真的打算從此永遠消失不見嗎?」
終於,黑衣之人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這樣的結果,無論是對您,還是對小王妃,都不公平啊。」
「呵,」白衣男子聞言,臉龐上,牽起一抹無奈而又自嘲的笑容,「王爍,你以為我想要從她的生命裡消失嗎?」
說到這裡,他口中的話語,微微一頓,臉上寫滿了痛苦之色,而後繼續說道:「天知道,最不想要從她的生命裡消失的人,就是我。可是,你看我現在這副樣子,我該怎麼去見她呢?」
白衣男子說著,抬起一隻手來,倏然間從那張俊美如神祇般的臉龐上撕下一張面皮。
而面皮下所露出的,竟然是一張十分猙獰恐怖而又駭人的臉龐。
是的,這身穿白衣的男子,正是已經「死去」的沐辰。
現在的他,完全不似當年那般俊逸瀟灑。
當年那場戰爭,他的的確確受了非常嚴重的傷,以至於,渾身上下無一處完好之處,就連其中一條腿,都生生被馬蹄踏斷,再也無法恢復。
所以,如今的他,只能戴著一張如同他以前長相一模一樣的精美面皮,手持著枴杖,在別人的攙扶之下,方能行走。
這樣的他,讓他拿什麼去見欣悅呢?
自小到大,在別人的眼中,他一直都是優秀和驕傲的。
可是現在,在經歷了人生此番重大的變故之後,他真的無法放下自己的驕傲,用現在這副樣子去面對欣悅。
他不希望,他在欣悅心目中的形象,由一個近乎完美的好男人,變成現在這副廢人的樣子。
所以,他寧可忍受著,不去見她,就讓她以為他死了吧。
唯有這樣,在欣悅心目中的他,才是最完美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