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六十三章 綰髮 文 / 海棠落
第六十三章綰髮
終於,風清楊看得還是有些不耐煩了,時辰已經不早,若是再不弄好,外面的丫鬟說不定就要闖進來了。
所以,當欣悅正在努力跟自己的頭髮做鬥爭的時候,手中的木梳卻突然被身後的男子搶去。
「好好看著,真不明白,世上怎麼會有你這麼笨的女人。連個頭髮都不會綰,這樣居然也能當了這麼多年女子。」
風清楊說的這話,乍一聽上去讓人很是不爽,可是仔細品來,卻是有幾分無奈和寵溺的意味夾雜其中。
手中輕柔地梳理著她那漂亮的波浪捲發,動作小心翼翼的,生怕弄疼了她似的。
「你這頭髮,有點兒短了。」
風清楊實話實說,畢竟,女子的頭髮,及笄以後,都已經很長了,可是欣悅的,卻是連腰部都不及。
「我們那兒的女人不梳你們這裡這種頭髮。」
欣悅心中雖是有氣,但也回答得理直氣壯。
「哦?不梳這種,那是梳哪種?」
「哪種都不梳,平常就那麼披著。」
「還有這種地方?」
風清楊顯然一臉不信。
「愛信不信。」
欣悅沒好氣地回道。卻沒注意自己與他說話時的態度竟有些像是賭氣撒嬌。
「那你們那兒的男子梳什麼頭髮?」
風清楊倒也不在意,只是唇邊不經意間揚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
「短髮。光頭。稍微長一點的也有,不過不像你們這裡這麼長。」
「光頭?那不就是和尚嗎?」
風清楊聞言,顯然很不贊同地搖了搖頭,手上動作卻是不停。
「說了你也不懂。」
欣悅翻了兩個大白眼兒,送給他一對鄙視的眼神。
然而,兩人卻都沒發覺,就在這一問一答間,氣氛,竟是與以往相比,有哪裡不同了。
當天下午,天色微暗了些,上午還一臉燦爛笑容的旭日不知何時竟已躲在了層層烏雲背後。想是春末夏初的天氣,時常會變天下雨的緣故。
風清楊用過午膳便直接回了揚風綢莊,獨獨留下欣悅一人在清風園內,無所事事。
百般無聊之下,只得一人向著書房走去。
偌大的清風園內,四周皆是一片靜謐。若是大好艷陽天,倒還顯得風景優美,可在這烏雲壓頂之時看來,卻是不免有些陰森森的。
沒事的,不過是天氣陰沉了些,不用害怕。
她這樣告訴自己。可是心裡,卻還是忍不住的怕得發抖。這般的場景,比起她獨自一人去死亡森林邊緣採那些個野菜野果還要可怖一些。
不管怎麼說,森林裡還是有些可愛的小動物不時出來露露臉,多少令人覺得不是那麼恐怖。
可是這裡,卻是死一般的寂靜。除了那陰風掃過時,被吹得簌簌作響毛骨悚然的樹葉聲,基本上便再無其他。平日裡的鳥叫聲,那也都是在天氣晴朗的好日子裡方可聽聞。現下這般的天氣,那些鳥兒不知是否都回窩裡躲避即將到來的雨水了,竟是一點鳴叫聲也聽不見了。
腳下步伐不由得微微加快了一些,欣悅不停地做著自我安慰,眼中根本無暇欣賞清風園內本是幽靜雅致的風景。
直到,踏入書房之後,她才連忙將門關上,心裡,也在關門的那一瞬間放鬆下來。
「呼……」口中長出一口氣,心下念叨著,還是現代好啊,房子再大也不會大到這麼離譜,令人在這般的情形下,無端覺得大得恐怖。
清風園裡,不僅風景優美,空置的房舍也有不少。
自從風清楊這個「病秧子」住進來以後,這裡便再沒有下人居住在裡面了。
一切的一切,只因他的病,需要「靜養」,無論是誰,都不得無故打擾。
原因,自然是那萬分疼寵這個孫子的老太奶奶了。
表面上看去,老太奶奶在這個家裡依然是最大的,她說的話,一言九鼎,就連王媚兒與風清祥,都不得不服從。
畢竟,他們一直想從老太太口中得知那風家的秘密寶藏。目標未達成之前,自是忍氣吞聲的。
可是,這麼多閒置的房間卻更加令人有些心驚膽戰。
所以,平日裡,欣悅幾乎都不往後院走。實在是那邊的空置房舍太多,她會感到害怕。
今日自己一人留在這裡,再加上天氣這般陰森,即算是她沒往後院走,心裡卻依舊很不安穩。
書房裡一排排的書架依然挺得筆直似的立在那處。
為了讓自己的心安靜下來,她便決定練練自己最不擅長的毛筆字。
桌案上,上次臨摹的那本字帖尚在,磨墨之後,她便當真認認真真臨摹起來。
說來也怪,之前煩躁害怕的心情,竟然就這麼靜靜平復下來。
桌案前,只見一身穿水紅色裙裳的女子,此時正垂眸於紙上,手中一支粗細正好的毛筆正若游龍般遊走不停。
似是過了好半晌,女子手中毛筆方才停下。
欣悅看了看紙張上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跡,清秀可人的面龐上,一對秀眉不經意間微微蹙起。
難道自己真的沒有習字的天賦?整整一張紙練下來,心境是比之先前好了不少,可是那字,卻是完全不見有何長進。
一陣清風自窗外吹來,欣悅渾身一哆嗦,舉步來到窗前,竟見不知何時外面竟已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並且,雨勢有越見變大的趨勢。
雨聲的嘈雜,充填進欣悅心中,那先前的空蕩似乎被填滿了一般,之前那種有些害怕的心情,也早已消失不見。
蓮步輕移,欣悅來到門前,將門打開,幾步踱至門外的長廊邊兒上,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接著自天空中落下的雨水,心裡有一種莫名惆悵的感覺緩緩湧上。
不知道,自己在這個時代,將來會是怎樣呢?
雨聲越來越大,廊邊的花圃裡,綻放的嬌艷花朵上,盈滿了晶瑩剔透的雨珠。欣悅口中微歎一口氣,便再度回到書房,繼續練那似乎怎麼練也練不好的字。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似箭般穿梭而過。
欣悅全神貫注於紙張之上,一個字,一個字,認認真真地照著字帖上的樣子臨摹。
可是偏生那看上去明明簡單之極的字跡,到了自己筆下,愣是變得扭扭曲曲不堪入目。
不服輸的勁頭倏然上湧,欣悅似乎跟自己過不去似的,若是不寫出個像樣的字來,偏不罷休。
就在她自己跟自己拚命較勁之時,身側一低沉沙啞的好聽男聲突然間傳入耳中,男子聲線雖好,口中的話語卻是充滿了鄙夷。
「欣悅,我真發現你是個天才啊,寫了整整一個下午,竟是一點兒進步也沒有。」
欣悅聞聲轉頭,赫然看見風清楊正頂著一張平凡至極的臉龐站在自己身側。臉上一臉要笑不笑的表情。讓人看著就生厭。
這男人,非要挑她出醜的時候出場嗎?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口中問著話,手上已然將筆放下。
「剛剛回來。」
風清楊十分自然地走到一旁,為自己倒了一杯涼茶,端至口邊小啜。
欣悅聞言,從上到下看了看他。那副模樣,的確是剛剛回來。
只見他此時的髮絲已是一片濕漉漉的,雨水順著髮梢滾落而下。那身玄色錦袍,亦是濕了大半兒,顯然是冒雨回來的緣故。
「怎麼這麼早?」
欣悅隨口便問。卻是未曾注意此時窗外的天色。
「早?」風清楊猶如聽到了什麼值得如此驚訝的事情一般,雙眼大瞠地看著欣悅,而後指指外面已然漸黑的天色,「不早了。」
話說這風清楊今日雖是比往日回來得早些,卻也未見得早了多少。
方才一進臥房,見裡面沒人,心下便是一陣緊張擔憂。連濕衣裳也來不及換下,便匆匆來到書房尋找欣悅。
當那抹清麗窈窕的身影映入眼簾之時,心裡一直提著的一口氣方才鬆了下來。不知為什麼,意識到她似乎不在清風園裡之時,心裡便再也無法如平常那般的鎮定從容。
直到,確定那令自己心中牽掛之人確實是在書房之後,心頭的緊張,才如同大石落地一般,放了下來。
欣悅順著風清楊手中所指的方向看了看,可不是,天都已經這麼黑了啊。都怪自己太過專注,竟差點兒連時間也忘了去。
「想不到已經這麼晚了,風清楊,看你這一身濕濡,還不趕快回屋換身衣裳。不然若是得了風寒,我可不伺候。」
經過了中午那短時間的相處之後,風清楊與欣悅之間的相處模式已然有了微妙的變化。兩人之間,不再似以往那般冷言冷語。而是能夠做到最起碼的心平氣和的說說話了。
「是,為夫從命。」風清楊那俊臉上,顯是一副調侃的笑意。全不復平日裡的冷漠。
只不過,這般微妙的改變,連他自己都不曾意識到。
確認了欣悅在此,他也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起身離開,直奔臥房。
欣悅卻是並未立即跟上去,而是慢吞吞地走在後面。時而駐足賞雨,心情,竟是來到這裡之後,頭一回這麼爽快。
然,口中卻仍是看著他離開的方向,沒好氣地啐了一句:「去,你是誰的夫。」
然而,這話,已經走遠的風清楊卻是聽不到的了。
欣悅緩步走到臥房門外,就沒有再挪動過腳步了。即算兩人該看的不該看的,在那夜都看過了,她也不認為自己可以做到明目張膽地看一個大男人換衣服。
所以,她便站在門外,等他換好衣服之後出來叫她。
天空中的雨正下得起勁,如同正在玩耍的孩子一般,收不回心。
欣悅看著這雨,心裡,卻當真有些想念沐辰了。不知道,這個時候,她正在哪裡,在做些什麼呢?
她不明白,這種想念,是因為這幾日來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還是另一種情愫在慢慢滋生呢?
甩了甩頭,欣悅不再細想下去,有些問題,不是只靠這麼瞎想,就能想得通的。倒不如,順其自然來得好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