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不堪回首的從前 第203章 桃花溝 文 / 斷欲

    第203章桃花溝

    陳默然病倒了，住進了醫院，飛機的失事給了他致命的一擊。他跟櫻子一起手拉手生活了60多年，一直相敬如賓，幾乎沒有吵過架。櫻子已經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猛地聽到飛機墜落的消息，整個身體像是瞬間被抽去了骨頭，立刻癱軟在地上。春生把父親拉進了最近的醫院，一家人呼作一團。

    天明的時候，陳默然終於睜開了眼，緊緊拉著兒子的手喘著粗氣：「我……看到你媽了，她還沒有死，掉進了海裡，你們快去救她，快呀……」

    春生和茂生知道父親的眼前出現了幻覺，只是流著淚說：「爹，你放心吧，我媽一定會好好的，我們相信媽媽會好好的，你們一定能夠長命百歲，上天會保佑媽媽安然無事的，」

    陳默然不顧兒女們的阻攔，爬了起來，拖著吊瓶就要衝出房間，嘴裡哭喊著：「櫻子……你等著，我來救……我來救你……」春生和茂生趕緊撲了過去，一把抱住了父親，卻發現他的拳頭緊緊攥著，手臂上的青筋如鋼條一般暴起了老高，渾身顫抖不止，嘴唇哆哆嗦嗦。說：「我看見了，我看見櫻子了，她在大海裡掙扎，抱著一根木頭，她等著我去救她，快呀……」

    春生再也忍不住了，強行把父親按到在病床.上，趕緊喊來了醫生為他注射了一針安定，幾分鐘以後陳默然才安靜下來。春生拚命跑出了房間，趴在牆角里哇哇大哭。從小到大，他從來沒有看到過父親如此的魂不守舍，父親在他的眼裡就是一座巍峨高挺的高山，一方湛藍如洗的天空，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大海，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什麼事能夠難得住他，任何東西都不可能把他擊垮，在他的心裡父親簡直是個鐵人。今天才知道，在感情的面前他同樣脆弱得不堪一擊。

    飛機的失事確實給了他致命的一擊，不能看著父親如此萎靡下去，飛機雖然墜落了，但他不相信母親會這樣在人間消失，櫻子的音容笑貌藹聲細語時刻映現在他的腦海裡。他回頭對其他人說：「你們在這兒等著，我再到航空公司問問，看看到底怎麼回事？他們總要給我們一個說法，咱媽總不能就這麼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吧？」

    小磊跟著父親衝上了汽車，再一次開到了飛機場。奶奶的出事像一塊巨大的磐石深深壓在了小磊的心裡，小時候除了爺爺最疼他就是奶奶跟他最有緣，怎麼也不能忘記，上學的第一天，是奶奶手拉手把他送進了學校，還為他縫了一個大大的書包。小時候放學回家，奶奶一定是第一個接過他的書包，然後遞過來一塊熱乎乎的甜糕，現在甜糕的味道好像還在嘴邊迴盪，奶奶卻不見了。小磊已經感覺到自己的眼淚不知不覺流了下來。

    小磊和春生是晚上才回到的醫院，每個人都看到他們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趕緊圍過來問怎麼回事？春生像個孩子一樣，哇的哭出了聲：「飛機，從半空中掉了下來，一頭扎進了海裡，機上的人員無一生還，目前已經找到200多具屍體，還有五個人卻失蹤了，媽媽……媽媽正在這失蹤的五個人當中，他們說，很有可能是沉進海裡了。」

    大家一時間無語了，全都沉浸在一片悲痛之中，人世間的事情就是這個樣子，誰也不知道災禍什麼時候就會突然降臨在頭上，難以躲避，無所遁逃。對於母親櫻子的失蹤，大家除了無奈，還是無奈，只有默默的等待，等待著好消息的傳來。

    陳默然一直昏迷了4天，發著高燒，說著胡話，嘴裡呼喚著櫻子的名字。好藥用了不少，就是醒不過來，春生他們無奈了，醫院裡的醫生也無奈了。最後醫生說：「治病貴在治心，老爺子是對生活失去了信心，他感到萬念俱灰了，可能時間不多了，你們……準備後事吧。」

    所有的人哭作一團，他們還沒有從喪母的悲痛中甦醒，就要再一次品嚐到喪父的痛楚。難道陳家的上一輩人就這樣悄無聲息的完了？

    第五天下午，年邁的素蘭走進了醫院，她看到病床.上的陳默然整個心都碎了，說：「默子，我的好默子，你就這樣狠心要走？你就這樣捨得下孩子們？捨得下我？雖然這輩子我們沒有做成夫妻，下輩子我還等著你。」

    春生深深理解著素蘭大娘，他知道父親跟素蘭大娘之間曾經有過一段風流往事，但是他並沒有為母親叫屈。他相信他們之間同樣是有真愛的，素蘭大娘雖然一生孤苦，但她卻是幸福的，因為父親給了她一個丈夫應有的一切。而且他們是對門鄰居，雖然不能朝夕相處，但每天都能見面，現在父親眼看就要不行了，最難過的應該是她。

    素蘭顫顫巍巍從懷裡掏出了一個紅布包包，輕輕打開，裡面竟然是幾根早已乾癟的白色毛根根，他告訴春生說，這是千年的人參，當年在東北有個老人交給她的，能治百病，可以熬成湯給你爸服下試試，目前只有死馬當活馬醫治了，我不相信默子就這樣死去。

    春生把人參接過來，趕緊找清水熬了，三碗水熬成了一碗，最後把父親的嘴唇撬開，生生灌了下去。兩個小時以後，奇跡終於發生了，陳默然的臉色竟然真的慢慢紅潤起來，還睜開了眼。

    可惜的是素蘭的人參並沒有徹底根治陳默然的心病。陳默然在醫院裡住了7天，最後終於出院了，櫻子一直都沒有消息。最後他們得到的只是航空公司或多或少的一點補償。陳家不缺錢，他陳默然更加不缺錢，他要的是櫻子這個人。可是飛機失事是在所難免的，更是預測不到的。除了深深的無奈和悲傷，他的內心深處再也看不到一絲希望。

    陳默然老了，真的老了。儘管他一直都不服老。從醫院回到家以後，他再也打不起精神。整天無所事事坐在門口的石頭上曬太陽，手裡拄著一根龍頭枴杖，就像他的父親陳太雲的晚年一樣。落日的餘暉順著高大的樹冠斜下來，拖著長長的影子，照在他鬚髮銀白的臉上。他年邁的身軀像一隻佝僂的大蝦，兩隻眼睛暗淡無光，再也找不到一絲當年的風采。回想自己走過的一生，他的心裡是平靜的，坦然的，也是問心無愧的。從14歲娶小翠過門開始，他闖過關東，上過戰場，經過了難以忍受的六零年，就是在文革那段最讓人不堪回首的歲月裡，他始終保持著一個鐵人的形象，給身邊的人豎起了一個英雄的榜樣，他沒有辱沒祖宗，上對得起天地，下對得起良心，將來有一天躺進祖墳裡照樣對得起陳家的列祖列宗，雖然他的一生沒有留下什麼豐功偉績。

    人也許就是這樣，等到年老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己的一生都做了些什麼，時間是個公正的老人，他會給所有的人一個公平的評判。陳默然的病倒，在桃花溝引起了軒然大波，一批一批的群眾接踵而來，紛紛落淚勸說，對櫻子的死表示惋惜，希望他看開一點。他只是苦笑著不住點頭。

    時間過得真快，眨眼間三個月過去了，當初冬的太陽變得不再毒辣，北風開始凜冽刺骨的時候，又一場空前的劫難襲擊了桃花溝的每一個角落。

    度假村終於決定要在桃花溝修建了，對於這個不知道是噩耗還是喜訊的消息，所有的村民變得無比的踴躍。上面已經決定給農民的土地和收入給予一定的補償。只是不知道具體補償的數額是多少，每一個人都陷入了深深的焦慮之中。

    桃花溝，一個生我養我的地方，是我熱戀和深愛著的故鄉。

    改革開放的這20年，村民們幾乎長在了地裡。每天澆水，施肥，除草。春生就是在這裡練就了一副健壯的身板，就是在這裡讓他感到了這個世界上唯一不會欺騙他的就是土地，你付出的越多得到的越多，它不會同情你的逃避也不會拖欠你的辛勞。辛勤的汗水終於換來了豐碩的成果。看著從自己手裡一點一點從幼小樹苗變成果實纍纍的大樹，心裡像吃了蜜棗一樣甜。他曾對著大山歡呼：「桃花溝！我再也不讓你貧窮！我要把所有因為貧窮而外出的人們找回來，用自己的雙手建立屬於我們自己的幸福家園！」

    幸福的生活在向大家招手，桃花溝真的變成了名副其實的桃花溝。每當春天到來，幾陣暖暖的春風吹過，雪白的梨花和粉紅的桃花便競相開放，搖曳出一層層紅白相間的波浪。花的海洋裡簇擁著一個神秘的世外桃源，泉水叮咚中歌唱著每個人豐收的喜悅。桃花溝一時間變成了遠近聞名的旅遊勝地。許多沒有見過的城裡人來到了這裡，拍照留念。

    可是現在，春生要親眼看著它被毀掉，心裡像針刺一樣的疼。可是沒有辦法，誰也擋不住經濟和城市規劃的迅猛發展。這是社會進步的必然趨勢。

    終於，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鄉里的幹部來到了村子裡，不一會兒的功夫，村口的大喇叭就傳出了一個驚人的消息，桃花溝的果園已經以每畝不到1萬元的價格和開發商簽了約。並且一個月之內開工。村民田地裡的果樹要在一月之內盡快刨掉，不然就要強行推倒。

    聽到這個消息全村的村民被激怒了，他們灑下的汗水還沒有看到收穫就要化為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