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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不堪回首的從前 第154章 歸鄉 文 / 斷欲

    第154章歸鄉

    春生是在一個夕陽時分回到小村裡的。那天,春生背著一大包行李在對岸叫渡,老趙用船渡他過河,站在船頭的青年迎著夕陽,目光蒼茫,老趙就問他:「春生回來了啊,這些年你去哪兒了,大家都想死你了!」

    春生沒有說話,目光依舊蒼茫,只是點了點頭。老趙歎了口氣,就不言語了,專心致致的划船。

    太陽落山以後,家家戶戶正在吃晚飯的,陳默然家裡的街門響了,櫻子趕進緊站起來開門。剛剛拉開門栓,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門外。櫻子立刻就呆住了。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兒子春生。櫻子的眼淚馬上流了下來,上去一把抱住了兒子:「春生,我的兒啊!你可算回來了」老淚縱橫泣不成聲。然後扭頭衝門裡就喊:「默子!你看誰回來了!春生回來了啊!」

    陳默然放下碗筷就撲了出來,眼睛忽的呆了,感到心裡很不是滋味。春生一走就是10年,10年了!現在儼然已經成為一個壯實的青年。個子長高了,黑了,也瘦了。他二話沒說,一把拉住兒子拖進了屋裡。

    「春生,跟爹說說,這些年你都到哪兒去了,你個兔崽子,咋一直不給家裡來個信,我跟你媽都想死你了!」

    春生面容慘淡,並沒有因為再次回到家兒感到過分的高興,雙眼裡充滿了迷離,好像很害怕跟父親的目光相遇。只是笑了笑說:「爹,我考上大學了,這是通知書,你看看。」

    陳默然身子猛的一震,眼前有點天旋地轉,一把拉住了兒子:「你說啥?考上大學了?真的假的?」

    春生淡淡笑了笑,點點頭:「真的,這是通知書」說著從後面的背包裡拿出了一張薄紙。陳默然猛的奪過看了看,雙手立刻顫抖起來:「真的啊我們陳家要出狀元了,是文狀元啊,嘎子溝要出真龍了!」

    櫻子不知是高興還是悲哀,嚎啕一聲同樣抱住了兒子,親個不停。

    陳默然抬手給了春生一拳,說:「好小子,不愧是我陳默然的種,有魄力!快跟爹說說,這些年你是怎麼過來的?生活的怎麼樣?」

    春生臉色一紅,只是笑笑說:「爹,我坐了一夜的火車,已經有點累了,改天說可以嗎?」

    陳默然頓了一下,從春生撲朔迷離的眼神裡他好像看到了一絲窘迫,也有一絲疲憊,紅紅的雙眼裡充滿了血絲。

    櫻子說:「孩子剛回來。一定是累壞了,你讓他睡一覺嘛。」

    默然連忙同意,說好好,你還沒吃飯吧,先吃飯,讓你媽給你炒兩個雞蛋。春生站起來說,我在城裡吃過了,一點也不餓,我睡覺去了。說完逕自走進了自己的屋裡,鞋也不脫,拉過一條被子就蒙在了頭上,眨眼進入了夢鄉。

    默然跟櫻子相互對看了一眼,有點迷惑不解,孩子這是咋了?10年不見,一家人再次重逢應該很高興才對,怎麼話少的這樣可憐?難道這孩子在外面遇到了什麼事?陳默然隱隱感到了一絲不妙。

    那張錄取通知書默然抱在懷裡看了半天,半夜睡覺的時候放在被窩裡不捨得撒手,這是上海一所很好的學校,一切的食宿費用全部是國家報銷。他怎麼也想不到陳家千百來竟然會出現春生這樣一個狀元。同時還有許多的疑問整夜在纏繞著他。春生這些年到底幹什麼去了?生活在什麼地方?為什麼這次回來看著不太對勁?他是怎麼考上大學的?一串串疑問搞得他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櫻子同樣一夜沒有睡,兒子考上大學對他來說是最大的欣慰,這些年的努力沒有白費,文革過後,百業待興,國家很快恢復了高考制度,春生的成績在學校的時候總是名列前茅。考上大學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為有這樣一個兒子而感到無比的自豪。實在樂得睡不著,拉默然一把問道:「春生今年有30歲了吧,早該到了成婚的年齡,現在他考上了大學,那結婚又要靠後了,不知他有沒有意中人,你說鳳妮跟他的婚事……?」

    陳默然像是被針給刺了一下,渾身哆嗦,說道:「他跟鳳妮?已經不可能了……」

    「為啥?鳳妮這孩子那麼乖,再說又等了他這麼多年,要不是為了他,人家早就有婆家了,說不定孩子都會打醬油了,為啥不可能?」

    陳默然歎口氣說:「我也不知道,春生的出走一定有他的原因,孩子們的事大人不要跟著摻和,我看這事夠嗆。」

    櫻子一聽就來勁了,從炕上爬了起來,苦苦追問:「不對呀,他倆不是挺好嗎,我就不明白了,春生為啥要走?鳳妮這孩子真的不錯啊!對我比親閨女還親。莫非是春生又有了別的女人?我看啊,這一點隨你!」

    「那一點隨我?」陳默然問。

    「朝三暮四,沾花惹草唄,男人沒一個好東西!」櫻子憤憤不平,顯然是對默然有了意見。

    「你胡說八道個啥?這裡頭有事,你不知道別亂說!怎麼跟我扯到一塊了?」

    「咦,怎麼了?你跟素蘭的那檔子事別以為我不知道?茂生跟巧珍是你陳默然播下的種吧?就連名字也隨著咱倆孩子叫,你過足了癮,我說說也不行啊?」

    陳默然無語了,他沒有想到櫻子對這件事還是耿耿於懷,這都陳年八輩子的事了,感到沒趣的拉一拉被子,蒙住了頭不再聽她嘮叨。

    鳳妮確實不能嫁給春生,春生在鳳妮面前就是個罪人,一輩子的罪人。孫耀文的死就像一塊磐石深深壓在了春生的心裡。如果鳳妮知道事情真相的話,絕對不會原諒她,而且會恨他,說不定會恨一輩子。他不願意在愧疚和懺悔中度過自己的一生。當年,那段本來幸福美滿的婚姻,被自己一顆正義的子彈完全擊的粉碎,但他沒有辦法,同時也不後悔。

    第二天,春生考上大學的消息像一場驟風,眨眼間全村的人都知道了,村裡這個最英俊的青年成為了第一個飛出土窩的金鳳凰。全村的男女老少都來道喜,陳家大院裡密密麻麻站滿了人,大家個個喜氣洋洋,顯現出了自文革以後的再一次熱鬧,陳默然擺開了家裡四張八仙桌子,還宰了一頭豬,準備喜慶三天。巧靈也從幾十里以外的學校趕了回來,進門以後一頭就紮在了春生的懷裡,抱著他高興的直跳。

    正在大家忙忙碌碌的時候,陳家大院的木門被「光!」的一腳踢開了,衝進來一個怒氣沖沖的人,進門就扯著嗓子喊:「陳春生,你給我滾出來!」

    大家一時間都蒙了,只見鳳妮滿面怒容走進了陳家大院,她雙眼充滿了怒火,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小臉漲的通紅。春生猛的看到了鳳妮,他的臉瞬間就紅了,慚愧的地下了頭。

    鳳妮上去一把拉住了他,怒道:「為什麼?10年前為什麼不辭而別?你告訴我?」

    春生還是默不作聲,好像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看到鳳妮怒不可解的樣子,一把拉住了她,轉身走出了門外,櫻子覺得有點不對勁,想跟出去,卻被默然拉住了。

    春生出門以後沒有停住腳步,一路向西,走到了滏陽河邊,就是他從前偷偷跟鳳妮約會的地方,呆呆站在那裡,久久不動。他在等著鳳妮的到來。

    鳳妮終於來了,還是餘怒未消,劈頭蓋臉問道:「你說,為什麼?」

    春生沒有任何表情,好像將要發生的一切他全在預料之中。只是歎了口氣說:「鳳妮,你冷靜點,我們……已經……不可能了。」

    「為什麼?我想知道為什麼?」鳳妮竭斯底裡吼叫起來,眼裡的淚水狂湧而出:「我等了你十年,整整十年啊!人生能有幾個十年?難道我就不能聽一下理由?」

    春生,抬頭看了一眼鳳妮,十年的時間,鳳妮依然美麗如初,一頭烏黑的長髮還是那麼閃亮,盤在腦後結成兩隻粗大的辮子,圓圓的臉蛋粉白無瑕,長長的黑墨子下是一雙大而明亮的眼睛,小而微微翹動的鼻子呼哧呼哧喘著粗氣,下面是一張紅突突的小嘴唇。她的樣子沒有改變,只是隨著歲月的流逝增加了幾分堅強。看著她嬌小動人的樣子,春生真的想猛的撲過去將她攔在懷裡,一直攬她一輩子。可是忍了忍,還是止住了。

    「沒有理由,我……就是覺得,咱倆……不合適。」

    「不合適?為啥不合適?」鳳妮抬眼望著他,眼神裡充滿了期待。春生面目清秀,10年不見皮膚顯得黑了,也瘦了,不過卻更壯實了,個子似乎比從前還要高出半頭。他的眼神撲朔迷離,不敢睜眼看她,憔悴的面頰上充滿了無奈。

    「不合適就是不合適,沒有為什麼?你還是把我忘了吧,咱倆……完了!」

    鳳妮的眼淚再一次湧了出來,聲音也顯得十分哽咽,「那你為什麼要走?一走就是十年,你是不是有了別的女人,你要是不喜歡我的話,咱倆好說好散,我絕不攔你,可你為啥一句話也沒有?就這麼白白浪費了我十年的光陰?」

    春生的鼻子一酸,眼淚也差點落下來,自己的苦衷不能跟鳳妮訴說,有些事情還是隱瞞下去的好,一個人的痛苦何必兩個人去承擔。他咬了咬牙,終於慢慢吐出一句:「是的,我是有了別的女人,我怕你傷心,所以不願意告訴你,現在說也不晚,我已經結婚了,而且還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們都在外地,我這次回來是專門回家報喜的,因為我考上了大學,夠了吧1」

    鳳妮眼前一陣眩暈,差點栽倒,她竭力控制住自己,輕輕搖著頭:「不可能,你騙我!」

    春生猛的抬起頭,說道:「鳳妮,我說的是真的。你還是忘了我吧,本來我以為你已經嫁人了,已經有了自己的家,都是我不好,我給你認錯了,我對不起你,我是個陳世美,負心漢,你打我吧!」

    鳳妮怎麼也想不到,春生竟然變成了這樣一個人,當初的沖天豪氣和朝氣蓬勃的笑臉不見了,還變的這麼懦弱。他幾乎認不出他了。不由一陣惱怒,抬手惡狠狠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然後頭也不回跑了回去。

    春生沒有躲閃,因為這一巴掌是他罪有應得,不要說打一巴掌,就是鳳妮當場把他殺了,他也絕不會還手。因為他欠她的實在太多了。

    太陽暖暖的照在滏陽河上,河面上蕩漾起一陣陣磷光閃閃的波紋。春生一下坐在地上,看著河面不住發呆。也許這樣是最好的結果,鳳妮或許會難過一陣子,但等她徹底對自己死心以後,重新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這一切都會忘記。不是他不想娶她,因為鳳妮太純潔了,他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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