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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從富豪到乞丐 第80章 蝗災(3) 文 / 斷欲

    第80章蝗災(3)

    這場毀滅性的災難令陳默然心裡升起一種殘忍的痛快,感到酣暢淋漓渾身說不出的舒坦,這時,他對王半仙臨走之前的忠告已經沒有一絲懷疑,嘎子溝已經遭受了旱災,饑荒和蝗災,這正是四狗子說的三災三劫中的兩災一劫,事情還沒有完,等待他們的還有一災兩劫,愚昧的人們要為蝸牛的無辜慘死付出血的代價。由於將要豐收的糧食全部被毀,不久以後,一場更大的饑荒將要蔓延千里,而且要持續很久。

    陳默然看過關漢卿寫的《竇娥冤》,竇娥在臨刑之時指天為誓,死後將血濺白綾、六月降雪、大旱三年,以明己冤,後來果然都應驗。自己的兒子蝸牛跟冤死的竇娥一樣,都是在向天叫屈。陳默然對天一聲長歎:「老天啊,你終於開眼了!」

    同時,他又對所有的鄉民感到同情和可憐,蝸牛一人的慘死換來這麼多人忍饑挨餓,甚至丟掉性命,這是不是殘忍了一點?他們陳家向來都是以仁義傳家,寧可天下人負我,而我絕不負天下人,向來不出狹隘莫逆之人,如此說來蝸牛豈不是不肖子孫?這時候他又對王半仙所說的產生了質疑。或許不是蝸牛的過錯,碰巧了,碰巧了而已。

    孫茂源看著滿地的餓蝗,給陳默然深深跪了下來,口裡開始了苦苦的哀求:「默子,千錯萬錯都是我們孫家的錯,有什麼罪過我們孫家承擔,有我來承擔,村民是無辜的啊,你去勸勸蝸牛,讓他把這些蝗蟲退了吧,我求你了」。孫茂源老淚縱橫,腦後的白髮在秋風裡依依飄動。此時,一股溫熱的感覺在默然的心底湧出,直逼他的眼窩。他用牙咬著上唇,向河那邊揮揮手,然後轉身走向河堤之外。

    果然,三天以後,螞蚱們又對這裡的植物發動了更為猛烈的襲擊,莊稼吃得很快只剩秸桿,樹木除了有異味的松、柏、枰、樗,以及原本沒長葉的雹子樹,都被吃得禿光禿光。人們看見這個景象,都說今年是個大歉年定了,老天爺要殺這一方人口了。有人想:既然螞蚱不讓咱吃糧,那咱們就吃它吧,快快快,快逮螞蚱當存糧呀!於是家家傾巢而出,人人提著布袋子逮螞蚱。逮回家中則放到鍋裡煮,煮熟後攤在天井裡曬。也許是地裡已再無吃的,也許是受了眾多捉蝗人的騷擾,日頭平西時天上螞蚱漸漸多了起來。不知誰想出一個妙計:在屋簷上插一根秫秫穗子,穗下張一口瓦缸。那螞蚱不知是計蜂湧而來,轉瞬間在穗上聚一大團,「噗通」一聲落入缸內。穗上再聚再落,兩袋煙工夫即接一缸。人們紛紛效仿,沒有真秫秫穗就用假的,將刮掉籽粒綁成飯帚的折開插上,螞蚱也不管真假踴躍前趨。見天上飛得越來越多,有人還將布袋或包袱綁在木杈上,往天空一舀就是一兜子。男人們忙著逮,女人們忙著煮,不料有的人家屋裡傳出小孩子的嚎哭,進去一看不得了,原來屋裡竟也爬遍了螞蚱,有一些勇敢的竟啃起孩子來了!大人們忙把孩子抱起來,一邊撫著孩子身上的傷痕,一邊切齒咒罵著用腳去碾踩那些小東西。直踩得遍地蝗屍,屋裡屋外都飄散著令人噁心欲吐的腥味兒。

    陳默然三天三夜,一直坐在蝸牛的墳前,煙鍋抽了一袋又一袋,他的嘴唇已經說得有些焦渴,可那鋪天蓋地的螞蚱還是不肯退去,最後陳默然急了,忽的站了起來,憤憤指著蝸牛的墳頭說道:「小子,你還別給玩橫的!日本鬼子都讓給收拾了,還能怕你?再不讓那些皇軍退去,信不信我拿鋤頭刨了你的墳,讓你挫骨揚灰永世不得投胎!」說罷理也不理,轉身憤然離去。

    說來也是奇怪,就在陳默然前腳剛剛到家,還沒有坐穩的時候,忽聽風聲大作,抬頭一看都惶恐莫名:已經明瞭的天不知為何此刻重又變得黑暗。人們看到那蔽天的烏雲還是螞蚱,都心膽俱裂僵立在那裡喊叫:啊呀,它們睡醒了,又要作孽啦!但僅僅是片刻工夫,曙色忽然再現,頭頂上的這片烏雲漸高漸遠,最後在南天邊悠悠消失。人們收回目光,打量著街上院裡光禿禿的樹,房頂上被啃去一層的屋草條條喉嚨裡都滾出了至響至亮的哭聲。

    幾天後,像來時一樣突然,遍野的蝗蟲消逝了。它們去了哪裡?誰也不知道。只餘下光禿禿的樹木和堅硬的植物根莖在秋風裡瑟瑟顫抖。蝗蟲,這種小小的節肢動物,一腳就能捻死一堆的小東西,一旦結成團體,竟能產生如此巨大而可怕的力量,有摧枯拉朽、毀滅一切之勢,號稱萬物靈長的人類,在它們面前,竟然束手無策,這裡隱藏著發人深省的道理。

    1942年河南的蝗災,給滿倉的老家帶來了災難,但也給他們留下了關於這個世界的驚愕印象。滿倉看到的僅僅是頭上的一角天空,實際上,在這一年裡,蝗蟲像颶風一樣橫掃了山東大地,又波及了河北、河南、安徽數省,受災面積近百萬平方公里,災民數百萬人。滿倉親眼目睹蝗災過後的情節已讓他驚訝不已了,更令人驚訝的情景他沒有看到。據一位在膠濟鐵路上當過火車司機的老人說:那一年,蝗蟲伏在鐵路上,纍纍如山丘,擋住了火車的去路,膠濟鐵路交通中斷了七十二小時。1960年嘎子溝的蝗災更甚於河南蝗災的數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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