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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從富豪到乞丐 第78章 蝗災(1) 文 / 斷欲

    第78章蝗災(1)

    王半仙說的沒有錯,嘎子溝必將遭遇三災三劫,就在秋莊稼剛剛接穗正在灌漿期間的時候,一場空前的災難再一次降臨在了嘎子溝。

    農曆的八月初九,那天陽光很好,天空很藍,鳥兒很多。滿坡的高粱都曬紅了米。秋風吹拂,高粱前呼後擁,宛如大海的波浪。滿倉用木輪車往田里運糞,他一手扶住車把,另一手提著長鞭,不時地抽一下在前頭拉車的黑毛驢。他送糞的土地在一片地勢很高的古塬上,可以俯瞰對面臨河的村莊,推車送糞不用趕牲口的,這是滿倉的絕活,村子裡只有他一個能,別人不能。滿倉推了幾車糞,天已近正午。他突然感到一陣莫名其妙的心煩意亂。拉車的黑驢也橫衝直闖,不聽招呼,好像被什麼猛獸驚嚇了似的。木輪車在驢子的斜拉下歪倒了。倒了車子,對趕了一輩子牲口的滿倉來說,這簡直是一個莫大的恥辱。他扔開車把,揮起鞭子,正要教訓毛驢,忽然看到從西北方向的天空飄來了一片暗紅色的厚雲,忽上忽下翻滾而來,轉瞬之間,那片紅雲便飛到了村子上空,又迅速地移到了田野上空。那雲很快地飛近飛低,隨即整個天空「嗚嗚」大響似狂風襲來。烏雲在頭頂翻滾,喧囂,引得遠遠近近在地裡幹活的人們都仰臉呆望。

    滿倉心中一驚,手中的鞭桿落在地上。過了不大一會兒,那雲忽地一低,人們就看見那雲原來是些密密麻麻的黑點。旋即,那黑點帶著響聲。接著便聽到那團紅雲裡發出了卡卡嚓嚓的巨響,好似甲冑磨擦之聲。那團紅雲轉了一會,好像進行地面偵察似的,然後,便猛然炸開,一天黃雨,萬千金星,箭矢般落了地。半天才意識到那不是雲而是蝗蟲。而就在他將將意識到這一點時,蝗群已遮天蔽日、撲面而來,如狂風暴雨降落密密麻麻地將玉米高粱都壓得倒伏了,眼前的一切,紅色的高粱、金黃的谷穗、綠色的樹木,都變成了刺目的紅褐色。毛驢將碩大的頭顱鑽到車子下邊,裡呲呲地往外竄著稀屎。田野裡有十幾個農人驚慌失措地奔跑著,隨即看到村裡人畜亂竄、人呼犬吠,呼喊聲裡充滿了驚駭:「過螞蚱了!過螞蚱了!」

    剎時間他覺得滿耳都是「卡哧卡哧」的啃嗑、咬嚼聲。還沒容他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蝗群已將整片土地吃得片葉不存、呼嘯而去,只見蝗雲所過之處,原來長臂伸張、婀娜搖曳的玉米高粱,現在就剩了一望無際光禿直立的桿兒。

    瞠目結舌的滿倉連哭都沒來得及,頓時僵立著,像一棵枯死多年的樹木。兩行熱淚從他的臉上淌下來。1942年回老家探親的路上,滿倉親耳聽說了遮天蔽日的皇軍把莊稼糟蹋的一粒不剩,上一次已經過去二十多年,至今只留在了人們的傳說之中。那年也是在早秋,螞蚱將莊稼啃了個土平,秋後有半數以上的人家外出逃荒。但那場蝗災畢竟是傳說,眼前的這場卻是實實在在的。轉眼間,那螞蚱幾乎蓋滿了地皮,它們的黃身與綠鞍鋪成一片萬分嚇人的顏色。它們落到谷穗與高梁穗上,穗子立即被其壓彎;落到樹枝上落不開,就互相咬著大腿垂成長串好像鞭炮。等天上飛的終於落盡,天空重歸晴朗,田野裡就響起一片蠶吃桑葉似的「唰唰」聲。在野外的人不知所措往村裡跑,還沒跑多遠就遇見了從村裡跑出來的更多的人。他們拿著掃帚或樹枝,出村後飛快地跑向自己的莊稼地,到那裡後就揮動傢伙向地外驅趕。但這好比當年趙子龍獨闖敵陣,殺退了前邊的,回頭一看敵兵又捲土重來。

    陳默然表現出了有生以來的第一次驚慌,飛快地跑向田間的地頭,心裡「咯登」一下。他直起腰擦一把汗,抬頭看看滿山遍野一邊咒罵一邊驅蝗的人們,再回頭瞅瞅地裡掩埋了不久兒子的土堆,眼淚便「嘩」地下來了,小翠卻跟在他的身後,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俺兒死屈了,老天爺有眼!蝸牛啊,老天真的有眼啊!」

    第一批是先頭部隊,隨著它們的降落,大批的蝗蟲源源不斷地飛來。天空中翻滾著一團團毛茸茸的雲,無數的翅膀扇動,發出令人膽戰心驚的巨響。天空昏黃,太陽被遮沒,腥風血雨,宛若末日降臨。

    村人們驚魂稍定之後,紛紛跑到莊稼地邊,敲打著銅盆瓦片,揮舞著掃帚杈桿,大聲吶喊,希望蝗蟲們害怕,不要在這裡降落。但蝗蟲們根本不害怕,它們依然鋪天蓋地降落下來。它們背上生有發達的翅羽,後腿堅強有力,它們瘋狂地啃嚼著,田野裡響起急雨般的聲音,滿坡豐收在望的莊稼轉眼間便消失了。

    因為這時田野裡響起了一片金屬撞擊的聲音。不知是誰帶頭動起了響器,反正越來越多的人回村拎來了銅盆或者鐵鍋,在一塊塊莊稼地裡敲打著。孫耀武還從家中將那面銅鑼拿來,比任何時候都敲得更急更響。這時他們聽到,東北方向的幾個村也響起了此類聲響,便明白這場螞蚱市並不只在他們一個村子。

    天過早地黑了,大批的蝗蟲還從西北方向往這增援。它們到底有多少部隊?好像永遠不會窮盡。偶爾有一縷血紅的陽光從厚重的蝗雲縫裡射下來,照在筋疲力盡、嗓音嘶啞的人身上。人臉青黃,相顧慘淡。就連那血紅的光柱裡,也有繁星般的蝗蟲在煜煜閃爍。

    入夜之後,田野裡滾動著節奏分明的嚓嚓巨響,好像百萬大軍在操練。人們關閉門窗,躲在屋子裡,憂心忡忡地坐著,連小孩子也不敢入睡。人們聽著田野裡的聲響,也聽著冰雹般的蝗蟲敲打房頂的聲響。村莊裡的樹枝卡巴卡巴地斷裂著。

    第二天,人們費勁地推開房門,看到村裡村外都被蝗蟲覆蓋了。他們變得更加無邊無際,飛起來將太陽都遮擋得黯然失色,落下來將樹枝草屋都壓斷壓塌,不僅將莊稼就連草木都吃光了,吃得梁峁溝壑如同被誰剝光了衣裳。處處片綠不存,連房簷上的枯草都被啃光。蝗蟲充斥天地,儼然成了萬物的主宰。既然它們把可吃的東西全都吃光了,村人們也就不害怕了。你們總不能吃人吧?呆若木雞的人們這時終於清醒過來,他們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勞無用的。

    村長孫耀文踩著沒腳深的蝗蟲,一路「辟辟剝剝」走著一路日爹日娘罵著,挨家挨戶傳達鎮上的通知,號召男女老少都出來剿蝗,每滅二斗蝗可到鎮上換一斗糧。一時間全村都加入了反撲隊伍,青壯年叫「趙子龍隊」,老頭們叫「老黃忠隊」,女人們叫「穆桂英隊」,就連小孩兒都號稱「小哪吒隊」--人們或把荊條捆成把子,把鞋綁在棍頭,兩人一夥前打後拾;或將蝗堆掃進溝裡,用泥土活活掩埋了,悶死以後再扒出來;或把蝗群趕到樹上,就像夏天捋榆錢兒,邊捋邊朝布袋裡裝。有的將一條被單中間開口,口後縫上大布袋,左右各綁一樹桿,兩人舉著迎著蝗雲奔跑,繞村一圈兒撲到的蝗蟲就能盛滿一布袋。一天下來人人都能捕殺好幾鬥。他們操著鐵鍬、掃帚、棍棒,鏟、拍、掃、擂。他們越打越憤怒,越憤怒越打。蝗蟲啃草木充滿了破壞的快樂,村民們打蝗蟲充滿了殺生的快樂,充滿了報仇雪恨的快樂。但蝗蟲是打不完的,人的力量卻是有限的。死亡的蝗蟲堆集在街道上,深可盈尺。被人的腳踩得格格唧唧響,黑汁四濺,腥臭撲鼻,令大多數人嘔吐不止。

    這場蝗災給人們造成的傷害那麼深刻,以致於有人索性給當時出生的孩子取名就叫「螞蚱」,許多年以後人們問這孩子多大了,他爹一時記不起具體年紀時便說:「他是過螞蚱那年出生的。」人們捕獲的這些蝗蟲最後並沒有換回糧食。當蝗雲過後他們去鎮上換糧時,鎮上也正在清除遍地死蝗蟲。鎮長說他也是轉達縣裡的通知,要換也得等縣裡把糧給他以後,讓他們將蝗蟲拉回去耐心等待。結果沒幾天死蝗蟲腐爛發臭,將整個村莊都渲染得臭不可聞,人們只得全部倒進糞坑漚了糞。當然這是後話了。

    第二天的夜裡村裡有個名叫五亂子的人在村頭上點燃了一個柴草垛,煙柱沖天,與蝗蟲相接;火光熊熊,蝗蟲們紛紛墜落。村人們添柴加薪,增大著火勢。柴草燒光了,就往裡投木料,木料投完了,就卸下了家裡的門板。為了與蝗蟲鬥爭,他們的豁出一切。不求發善心,不求劉猛顯神威,要保護老百姓的莊稼地,全靠我們自己。人們還把那些死蝗蟲用鐵鍬鏟進火裡去,於是油煙滾滾,惡臭沖天,幾個老人當場暈倒,並且再也沒有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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