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陳怡璇
「你對他有偏見。」她把玩著衣角。「事實上,我們相處得很融洽。」
「看著我。」周立信用命令的語氣:「我要知道實情。」
「我說的全是實情。」
「實話?」
她點頭。「實話。」
周立信並未拋開疑慮。「為什麼我總覺得你並不快樂?」
「我想是因為我還不習慣新生活、新身份。」她讓笑容看起來真切。「到新的地方,多少會有些不適感。」
「我不希望你受任何委屈。」他表現兄長的護衛之情。「即使只是一點也不能。」
「不會的。」她幸運自己能擁有這麼一位好哥哥。「我懂得怎麼生活。」
「有什麼事一定要說出來。」周立信不放心地交代:「千萬不能放在心底。」
「我會的!當我需要找個人哭訴時,不會忘記你寬厚的肩膀。」
「好啦!調查完你的婚姻狀況——」周立信語聲一轉:「我們談些輕鬆的話題。」
「談談你的美麗佳人。」她將箭頭轉向他。
周立信正與一位有系花之名的漂亮女孩交往,說起他出眾的女友,他立即笑開臉,一臉的悠然神情。
「昨天我們度過一個浪漫的夜晚,她承諾畢業後嫁給我。」
「你打算一畢業就結婚?」
「是啊!」周立信眼睛看著上面的燈飾,想著昨夜的情形。「在昨天之前,我們只知道喜歡與對方在一起,談天說地的;可是就在昨夜我初吻了她之後,感覺變得完全不一樣了,突然強烈得不想與她分開,她也有相同的感覺。在送她回家時,差點沒唱上一段梁山伯與祝英台的離別戲。」
在她面前,他毫未隱藏心中的感覺。周佳燕下意識地舔了舔唇,神情有些恍惚……如果吻的滋味真像夢中那麼美好、那麼驚心動魄,她也願沉淪下去……
見她神癡心醉,周立信「啊」了聲,了悟地點著頭。
「原來是他的吻打動你,我還在奇怪你怎會不聲不響,說結婚就結婚呢!」
「不……不是……」她慌張地擺手。「我們沒有……」
「不要告訴我,你們還沒接吻過。」周立信一副瞭然於胸地說:「如果不是的話,你是看上他哪一點?還沒享受外面的陽光,就急著把自己卡死?」
「不是你所想那樣!」該怎麼說呢?說是來自夢中的溫存?一定很可笑!
「不是猛烈地墜入愛河,又是什麼情形?」周立信疑心又犯。「莫非他侵犯你?」
「別亂想!」周佳燕急急地搖頭。「沒那種事!」
「當真?」
「真的。」
若是他知道事實上是她硬要張浩維娶她的話,會不會驚愕得下巴掉下來?
「最好是如此。要是那小子用卑劣的手段,迫使你不得不嫁他——」周立信握起拳頭。「我會打下他所有的牙齒!」
「不要發揮你的想像力。」她說:「我結婚了,也很滿意目前的生活。」
李嫂過來詢問,晚上吃些什麼?
「不用了。」周立信站起來。「我們到外面吃,我請客。」
「一起回家吃媽煮的菜。」她想念地說:「我好想糖醋魚的味道。」
第六章
屋內沒有燈光,像每個回來的夜晚一樣,只有冷空氣迎接他。自從父母在他結婚後,決定住在郊外的房子以來,屋裡就似乎缺少了人聲……這樣說法也不太對,是他回家的時間不對,在這種時間,連狗都已入睡,當然不會有什麼聲音。
張浩維打開客廳的燈,脫下西裝,身子成一個大字型坐下。為什麼要將自己搞得這麼累?其實他大可不必去參加今晚、昨晚、前晚的餐會,聽一些毫無意義的場面話,喝下過多的酒精,這些只會讓他的胃不舒服,搞得頭痛罷了!為什麼他非要讓自己夜歸不成?
他打了一個酒隔,眼睛看著一旁的長沙發……那一晚她就醉躺在那裡,誤以為作夢地吻了他。憶起那一吻,他的心竟有股不尋常的感覺在竄動,嘴乾燥起來。見鬼了!他摸著頭,是不是醉酒了?他竟然心跳加快,渾身燥熱起來,甩甩頭,他走向樓梯。
她睡了嗎?在經過她的房門時,他腳步停了下。房內沒有聲響,她一定睡得很熟,年輕人通常都很好睡,難道自己不是年輕人嗎?他才二十八歲,卻自認已是七老八十似的,硬將自己冠上老態。他走進房間,換下睡服,在床上躺了一會,酒精退去,眼睛一點睡意也沒,歎口氣,他坐起身。
點燃了一根煙,他打開落地窗,走出陽台。夜晚的空氣有著冷意,他朝著黑夜吐著煙霧,四周十分安靜,附近的屋子全己熄去燈火了,只有街燈發出冷冷的光芒。他不喜歡靜歇下來,腦筋一得空閒,便會忍不住心驚肉跳,為現況、為將來而心慌!怎會栽進荒謬的婚姻裡?糊里糊塗地被套上,成為一個十八歲女孩的丈夫;他想掙扎套在身上的牢籠,卻不知怎麼脫困。
燃完了一根煙,他控制想繼續吸煙的念頭,煙和酒,不是逃避問題的利器;他又手放在欄杆上,在黑暗中站著,讓冰涼的風吹著他發脹的頭。有車燈自遠而近,一輛計程車停在門前,張浩維瞇起眼睛,心想,這麼晚會有誰來?當街燈照映出走下車,是他以為睡著的人時,他生氣地抿緊嘴。一個女孩竟然在外逗留至此時才回來,她有沒有大腦,不怕發生危險嗎?
周佳燕頭探進車窗,不知說了些什麼後,朝車內的人揮了揮手,原來有護花使者。張浩維從鼻孔噴了口冷氣,雙目緊盯著她看;她等車子開走後,才打開門進入屋中。可想而知,車中的人一定是她的情人;雖知曉她在外有男人,但親眼目睹,仍讓他火冒三丈,怒火直衝上腦門,恨不得追過去將車中的人揪出來痛打一頓。當他發覺他的手指因過分用力緊握,發出格格的聲響聲時驚住。為什麼他會這麼忿怒?他們只是名義上的夫妻,不是說好各過各的生活,互不干涉的嗎?
他被自己不該有的激動情緒震驚得呆若木雞。門慢慢地打開一條細縫,一絲光線從走道射入黑暗的房內,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朝內張望了下後,門打開了,一道纖細的身影走進來。來人沒有開燈,也沒有發現陽台上站了個人,他靜靜地看著她的行動。
「還沒回來。」周佳燕聲音幽怨:「真有那麼多應酬嗎?」
這意外的言行,著實讓他的心跳動了下!她在關心他?在與情人遊玩後,還記得他的存在?
「請你告訴我。」她自言自語:「是在躲我?還是真的忙碌?」
她在表達什麼?他緊握的拳頭鬆開,忿怒的情緒在她幾句嗔怪的話語中平緩下來。
「雖然曾說過,你過你的生活,我過我的生活。」她繼續說:「可是我好想知道,你究竟是在忙什麼?真有那麼多的事,幾乎用盡你所有的時間?」
他身子動了下,張口又合上。
「不管你在忙什麼,記得回來就行了。」
她邊說邊將他方才隨手放在椅子上的衣服掛在衣架上,而後望見落地窗的門沒關上,咕噥地走過來。
「真粗心!門窗也沒關好。」
他直覺地想躲,但來不及了。她的頭探出來,冷不防見到一個人影,驚嚇得花容失色,扯高喉嚨尖叫!尖銳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聽起來頗為駭人,張浩維忙摀住她的嘴。
「別叫!是我!」
她驚疑地看著他,聲音從他手中不清楚地發出,他放開了手。
「有人告訴過你,你的聲音讓人毛骨悚然嗎?」
周佳燕驚魂未定地拍著胸脯,一時忘了身處何處,不悅地指責:
「幹嘛躲在這裡嚇人?」
「對不起,嚇著你了!」他似笑非笑的。「只是我沒想到,會在這時候有人闖進來。」
她像吞了一個生雞蛋般,表情十分可笑,連眨了好幾下眼皮,立即由原告屈居於被告。
「呃……呃……」
她對自己三更半夜進入他的房間,無法作一個合理的解釋。
「我聽到你在說話——」張浩維故意逗她地拉長語調。
她的反應一如他所想的般,臉上的紅暈仿如天上的彩霞。
「你聽到了?」她結結巴巴。
「聽到什麼?」
「聽到……」她緊張地吞嚥口水。「聽到我說的話。」
為避免兩人都尷尬,他裝迷糊。
「什麼話?我只聽到你一個人嘀嘀咕咕,不知在說些什麼?」
周佳燕大大地鬆口氣。
「還好。」
但心方才放下,他接下去的話,又令她神經緊繃起來。
「能不能請你解釋,何以進入我的房間?」
「這……我想……我想……」
她愈是想有個合理的交代,便愈感慌亂,額頭沁出細汗。她雙頰嫣紅,著急的模樣落入張浩維的眼底,心中一陣波蕩,勾起對她紅唇的記憶,雙手不自覺地伸向她。當他發覺自己快碰觸到她的身體時,倉皇地煞住。她一心想著該怎麼脫困,沒留意到他神色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