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藍泠
異常清晰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接著有人重重地推開了門,猝不及防地一腳踩上了靠近門邊的藥材。
「顧不了,你到底在幹什麼!」花莫愁跌坐在地上,看著自己身上沾染的噁心的粘粘的東西。
「可惜呀。」頗為惋惜地看著地上那一片被他毀掉的藥材,顧不了嘖嘖出聲,「一次都沒有用過,我才澆了水保濕,就這樣被花二哥你給糟蹋了。」
「糟蹋?」花莫愁站起身,看著滿屋的盛況,眼睛都快要噴火了,「顧不了,你為什麼非要搬進我的梨雨園,還要把房間搞成這個樣子?」
他們兩個,到底是誰糟蹋?畫屏、書架、檀香椅、紅木床……統統都被她拋到門外,還自做主張地把屋子弄得像個晾藥場。
「因為我覺得我和你最合得來啊。」聳聳肩,顧不了說得大言不慚。
「合得來?」花莫愁好看的五官變了形,覺得這是自己有生以來聽到的最大笑話,「你是瞎子嗎?我們兩個人從頭到腳,哪一點是合得來的?」
在她眼中,要說合得來,是他適合被她整吧?
他想要發火,卻知道面前的傢伙根本就不吃這一套。事實上,她根本就是以惹怒他為樂。
「不了——」口氣一轉,他決定還是懷柔一些好,「為什麼不住三三那裡呢?你看,你們都是女孩子,年紀相仿,話題又有很多,多好啊。」
「是嗎?」聽他如此建議,顧不了歪著腦袋打量他,好像正在考慮。
「當然,當然。」心中暗喜原來小妮子吃軟不吃硬,花莫愁連連點頭,「更何況,三三的望蓮坊比我這裡的風景還要美上一百倍,你去了,一定會喜歡的。」
她沒有說話,內心彷彿正在掙扎。
見此情景,花莫愁激動地跨前了一步,為自己即將脫離苦海而深感欣慰,「不要猶豫了,我現在就吩咐瑞月將你的行李搬到望蓮坊去。」
「不用了。」顧不了一邊回答他一邊拿起桌上的一個小瓶,小心地倒了一點粉末在自己面前的白紙上,仔細觀察起來。
「不?為什麼?」美夢破碎,花莫愁難以置信地問她。
「你也知道的,女孩子都比較喜歡乾淨。」顧不了抬頭看他凶相畢露的模樣,圓圓的臉上露出笑容,「這麼多的藥材,味道太重,我怕醉雨會受不了。」
「那我呢?我就受得了嗎?」他不甘心地問她原因,覺得她似乎有些厚此薄彼。
「你不一樣嘛。」看他一步步逼近,顧不了也小心地往後退遠了些。
「我哪裡不一樣了?」他紅著眼,心裡真的好氣。
衡量著自己和他之間的距離,自認為已經到了安全地帶,顧不了才小心翼翼地道:「我經常聽山下的姑娘『臭男人』、『臭男人』地說,我想既然男人是連臭都不怕了,那還會怕這些藥的味道嗎?」
臭男人?他?
胸臆間怒火中燒,花莫愁恨不得擰斷顧不了的脖子。他知道她的理解能力有異於常人,可沒想到她居然會過分到這種程度。
「那麼我大哥呢?他也是男子,為什麼你不搬進折桂樓去?」這句話,他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這個嘛——」顧不了眼珠子轉了轉,「我不習慣那裡的環境。」
花莫愁瞪著她,挫折感倍增。這麼多年來,她一向是以激怒他為樂,梨雨園自然是她常來的地方——不習慣環境,多好的理由啊。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一劍劈了她,以除後患,可是偏偏,他又不能。
有氣沒處撒,他想抱著自己的腦袋撞牆,恰好看到掌心中粘粘的藥汁,火氣一下子又上來了。
「顧不了,我警告你——」手上的感覺太過於難受,他梭巡了一遍,隨手拿起桌上的白紙揩手。
「花二哥——」
「我話還沒有說完!」他瞪了她一眼,打斷她的話,「既然要住在這裡,你就必須要遵守我的規矩。不准再偷襲我、不准再隨便抱我、不准把亂七八糟的草藥到處擺……」
奇怪,掌心在發熱,手也在發癢。
「花二哥——」
他再次打斷她的話:「最重要的是,以後不准再拿噁心的蟲子來嚇我,明白了嗎?」
見顧不了乖乖地點頭,他才滿意地拍拍手,不自覺地撓撓掌心,「好了,你現在有什麼話,說吧。」
顧不了很是無奈地攤開雙手,「花二哥,你現在是不是覺得很癢?」
「你怎麼知道?」他驚奇地看著她,覺得癢感已經蔓延到了手臂。
「我剛才就想告訴你,」顧不了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你剛才用的那張紙,上面有我剛撒上去的癢粉。」
晴天霹靂!
☆☆☆
「二閣主,你真的要這樣做?」無奈地看著房頂上的人,齊瑞月欲言又止。
「少噤菕A快把包袱扔上來。」花莫愁左右看了看,壓低了聲音吩咐。
「可是,你就這樣夜半私逃,屬下明天怎麼向閣主交代呢?」抱著手中的包袱,齊瑞月再問。
「什麼『夜半私逃』?注意你的措詞!我是出去散心,明白了嗎?」花莫愁瞪了他一眼,乾脆躍下樓來,搶過他手中的包袱,「至於我大哥那兒,你就說什麼都不知道就行了,聽清楚了沒有?」
齊瑞月乖乖地點點頭,「屬下明白。二閣主,你自己要小心啊。」
對他來說,一年的時間還是太長。沉重地拍拍他的肩膀,花莫愁重新翻身上樓,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二閣主,你真的好苦啊。」齊瑞月立在原地喃喃自語,「因為不了小姐,居然逼得一世英名的你要從後山懸崖峭壁逃走,這要是傳出去,你以後還怎麼在江湖上立足啊……」
第二章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此話一點兒都不假。
暫且不說風景如何宜人、經濟如何發達、生活如何富足,單是這裡的夜生活,也足以讓人嚮往。
繁華的夜市,獨特的江南小吃,熙來攘往的熱鬧人群……
然而最有特色的,恐怕還是要數華燈初上之時,城中秦樓楚館張燈結綵、鶯聲燕語的綺麗之景。
「這位大爺好俊俏,進來看看吧。」拉住路過的男子,嬤嬤臉上掛著職業的笑容招呼著。
「不用了。」撥開粘在自己臂膀上的手,男子又要走。
「哎喲,不是我自誇,我西子樓的姑娘,可是杭州城最出名的,你不進去瞧瞧,可真是虧得很哦。」哪有那麼容易放跑到嘴的肥肉,嬤嬤又扭著身子粘上來。
「我沒興趣。」眉頭已經皺起,男子顯然對這一套已經很不耐煩。
「沒興趣?」上下打量著面前英俊的男子,嬤嬤掩嘴笑得很是瞭然,「是男人會對姑娘沒興趣?別假正經了。」肥肥的手指頭眼看著就要戳上他的額頭,「心裡想一套,嘴上說一套,進了房間又做一套,你們這些臭男人,都是一個德性……」
「哎喲!」殺豬聲慘叫連連,方纔還捏著嗓子說話的嬤嬤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意欲逞兇的手,被硬生生地翻了個轉。
「不要再讓我聽到『臭男人』這三個字!」面前的男子拎著她的手,冷凝著臉,說得毫不留情。
「為什麼?」她說臭男人礙著誰了啊?哭喪著臉,嬤嬤只能在心中哀悼流年不利。
「為什麼?」甩開嬤嬤的手,男子重複著這句話,眉眼中懊惱的神情一閃而過,「因為拜這三個字所賜,我至今還在外遊蕩,有家歸不得。」
是了,對這三個字這麼敏感的人,除了他花莫愁還有誰?
莫愁,莫愁,有空一定要去問問爹娘,當年給他起名的時候是不是弄錯了,自從遇見顧不了,用「愁雲慘淡」來形容他實在不足為過。十幾年來的慘痛教訓歷歷在目,記憶猶新。現在居然被逼到要離家逃難,一路從四川漂泊到江蘇,他的血淚史,還真的不是一兩天就能說完的。
垮下臉,花莫愁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卻發現嬤嬤一臉受驚嚇地看著他,忍不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
被他凶神惡煞的模樣嚇得連忙托住自己受傷的手的嬤嬤,低下頭,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只敢在心裡犯嘀咕,那種又是哀怨又是心酸的表情,出現在一個如此英俊的男子臉上實在是很怪異的事情啊……
惹不起瘟神,她眼睛一瞟,看到經過的人,神情一變,連忙笑臉盈盈地上前,「我說張公子啊,怎麼不進來坐坐,我們家秋紅可是想死你了呢。」
「改天吧。」被喚做張公子的人行色匆匆,連回答都是敷衍性的。
「哼!」看著人影在她面前消失,嬤嬤撇撇嘴,「不就是去樓外樓嗎?有什麼了不起?」
她轉身一搖一擺地朝裡走,看了看還立在一邊的人,揮揮手中的絹帕,「還有你,要去樓外樓就快點兒,晚了啊,可就沒有份兒了!」
☆☆☆
還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地方,原來就是個樂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