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娃娃
「中央世界尊,昆盧遮那佛,釋迦牟尼佛……」
「夠了、夠了!」它要發瘋了啦!
「當來下生佛,彌勒尊佛,十方三世……」
「知心求您!知心求求您!姑爺呀!」它轉為俯趴,磕頭如搗蒜,臉上涕淚縱橫,「知心答應您,日後若無您的允許,絕不敢偷看您的心思。」
「一切諸佛,諸尊菩薩摩訶薩……」
「知心在這兒發下重誓,若有違誓言,偷看姑爺的心思,便會成了油炸蜥蜴!」
誦經聲乍停。
油炸蜥蜴?聽來還挺嚴重的。
知心長長的吁了口氣。
唉,別說他沒種,你來試試,讓人在耳朵旁念十個時辰的經,偏偏你又哪裡都不能去,非得乖乖坐著聽、趴著聽、躺著聽,看你瘋不瘋,認不認對方當祖宗。
敖石往窗往外看去,發現轎外景色已變。
「到了嗎?」
「到了。」知心答得有些沒力。
原先以為這是個簡單的差事,第一眼,他還吃定了對方是個老實人,可現在看來,老不老實是其次,那個拗性兒,還真是如假包換的神龍一族。
「你們這兒好熱!」
只是飛翔在空中,敖石已能感受到底下騰騰的熱氣。
由轎中往外望,地面上偶爾可見著火焰從枯井裡竄出。
觸目所及皆是一座座光禿禿的山,或是乾枯的草叢,完全沒有綠林。
幾座乾涸的大水潭裡沒魚沒蝦,只剩整片黑泥。
到了城裡,他發現街上店舖不少,不過因為天氣太熱,人們多半都躲在屋裡納涼。
有家店舖生意特別好,招牌上頭寫著「冰冰有禮」,看名兒該是問賣冰的鋪子,可是敖石在聽了知心的解說後才知道,所謂的「冰」是種障眼法,一次頂多只能哄騙你半個多時辰的清涼罷了。
「咱們魔城不只是熱,而且是愈來愈熱。」
知心伸著那條長長的舌頭,借此散發點兒熱氣。
自從城主與皇后決裂,皇后帶著鎮城鐵扇回娘家去後,他們的生活日日都在火頭上熬。
「要不是因為這樣,咱們城主又何必眼巴巴地等著神龍姑爺前來呢?」
神龍姑爺?
敖石搔了搔頭。
天熱和他這個姑爺有啥關係?
原委他還沒想透,這時,轎子忽然停下。
「到了、到了,姑爺,咱們下轎吧!」
知心嘻嘻笑著帶頭往外走,頗有媒婆的熱呼勁。不必再被困在轎中聽經的快樂讓它鬆了戒心,沒發覺轎外異常的安靜。
後頭敖石還沒掀開轎簾,就聽見知心的鬼叫聲。
「啊——我的尾巴!我的尾巴!我最心愛的尾巴!嗚嗚嗚……」
「只是斷尾算你運氣好,再不快點滾,就等著撿肚腸吧!」
轎外銀光閃耀,竟是柄冷劍。
使劍的人有著原應是甜美清脆的嗓子,只是這會兒那嗓音裡除了火氣還是火氣,似乎打算見一個砍一個。
敖石心想,這裡的人日夜受火神荼毒,果真火氣都大得很。
青色蜥蜴看清楚持劍的人後,沒敢再哀悼它的尾巴,竄得如同飛的一樣,馬上不見蹤影。
敖石下了轎,因有前車之監,對方同樣狠厲的劍勢未能再度得逞。
他飛快抽出隨身的小刀,長劍與小刀相擊,鏗鏘一聲,回音蕩蕩。
此時,敖石總算將對方看個清楚。
像一把火!
這是他對那個持劍少女的頭一個印象。
會覺得她像火焰,不單是她那一身大紅喜服,更因為她那像正燃著火焰的雙瞳。
還有,少女頭上有一對小巧的椅角,更襯得她像是一頭正跺足噴氣,極待與人廝殺的牛兒。
第二個印象是,她,好艷!
一雙丹鳳眼,眼角往兩旁斜飛,眼睛裡頭若盈滿秋波,當會令人酥骨,俏直的蔥管鼻,粉嫩的豐頰,更有著豐腴且形狀極美的唇瓣。
此外,在她的唇角還有顆小小的硃砂痣,那顆痣非但不礙眼,更讓少女平添了股媚色。
瞧著瞧著,敖石不禁失了神。
少女逮著空檔,跨步上前將他架至身前,長劍一回,本想抵在他頸下,卻因兩人身高懸殊,這一抵,頂多只能橫上他硬邦邦的胸膛。
其實,少女動作雖迅捷,但論力氣,敖石絕不可能受制於她,但他沒有反抗,由著她去。
他手上有刀,又粗手粗腳,怕自己不慎傷了她。
他不反抗、不掙扎,是因為她身上穿著大紅喜服。他再遲鈍也知道,她,正是他的新娘子。
「依依,不可以!」
轟雷平地響起,敖石面前出現了一個身長九尺,頭頂著兩支大犄角,鼻上戴著金鼻環,眸似銅鈴,發如芒刺,手握金叉,一身錦袍,足蹬黑靴的男子。
瞧這模樣,眼前該是赤煉魔城城主,牛魔王赤犢。
「為什麼不可以?」赤依依在敖石身後冷哼。
「你怎麼可以弒夫呢?」赤犢怒斥道。
「弒夫?誰拜堂啦?沒拜堂之前都不叫弒夫!」
「那就快拜堂呀!依依,爹和你說過多少次,你這相公是咱們魔城的大救星啊。」
「是魔城的救星,卻是我的災星!我說過了,我、不、嫁!」
「不嫁也得嫁!依依,婚姻大事本就當由父母作王,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怎麼還這麼任性?」
「父母作主?」她滿臉不屑地輕哼。「那好,去喊我娘親來,娘要我嫁,我就嫁。」
「死丫頭!」赤犢自鼻端猛噴氣,金鼻環一下一下地動著。「你明知道你娘跑啦,這個時候提她做什麼?」
「娘會跑還不都是因為你!你喜新厭舊,拋棄糟糠,硬納新妃,別說是娘,換了是我,我也要跑。」
「丫頭,天下男子哪個不三妻四妾,偏偏你娘心眼兒小,也不想想我這幾百年來就只面對她那張惡婆娘臉,這會兒不過納了個妃子,她就非要和我過不去,哼,有本事就別給我回來,別想我會去求她。」
「是呀、是呀,你不去求她回來,卻把主意打到女兒身上!她拿走了鎮城鐵扇,讓城裡的熱度日益升高,所以你就非要我招個神龍夫婿!嫁給一條龍?
我、不、要!」
「依依,別提你那不懂事的娘了,你身為城主之女,為了全城的百姓,本來就該犧牲點兒,再加上你反正遲早得嫁,爹替你選了個家世顯赫的龍王子嗣,哪裡對你不起了?」
「這可好笑了,爹可不只光生我一個,幹嘛非得由我來犧牲?」
「你說得才真是好笑,除了你,其他的都是兒子,難不成男人和男人也可以拜堂成親?」
「那你就讓人家嫁個龍女過來當媳婦兒呀!」
「不行的,傳說中只有龍子可以呼風喚雨,要是娶了個只會打噴嚏的龍女,那不是白費心機?」
敖石聽了半天,這會兒總算懂了,原來這樁婚事為的是這個目的。
眼前這對父女一來一往的大吼大叫,顯然全沒將那即將被「娶」進門的新郎放進眼裡。
「對不起,」敖石舉起手小聲地道,「我可不可以說句話?」
「不可以!」
新娘子用力踹他一腳,他臀上吃疼,只好閉上嘴。
見狀,赤犢驀地瞇起了眼。
不行!依依不肯就範他早料到,但現在連新郎都有話要說?
這個節骨眼若還不快刀斬亂麻,這盤棋豈不全毀?
心中有了決定後,赤犢突然笑了,笑得親切非常,不過,他邊笑著,邊將置於身後的手輕輕搖動,暗暗對一旁的侍衛傳達命令。
「好好好,乖依依,不拜堂就不拜堂嘛!爹全都聽你的。這小子看來傻里傻氣的,別說是你,連我都不愛,不過,人家遠來是客,你就先把劍放下吧,我可不想讓敖廣那老小子日後說我欺負他兒子。」
「真的?」
長劍往旁邊挪移,然而赤依依剛鬆了戒心,後頸突然吃疼。
「大騙子!你……」她自頸項上拔下一支吹箭。
她原還想再罵,卻忽然覺得天旋地轉。
由於吹箭上有種會讓人瞬間四肢無力的麻藥,片刻間,她手中的長劍落地,連站都站不穩了。
「你們這些光顧著看熱鬧的,還不快過來扶公主拜堂?」
赤犢一聲令下,十幾個丫頭、婆子簇擁而上,有的為赤依依戴上鳳冠,有的替她理喜袍,忙得不亦樂乎。
雖是力乏氣虛,受人擺佈,但她嘴上還是嚷著,不肯就範。
「我不要……騙子……騙子……我不要……我不要……」
敖石見赤依依如此抗拒婚事,非但不惱,見到她不情願卻得任人擺佈,反而心生不捨。
好可憐的小姑娘,她不要嫁就算了,怎麼可以暗施詭計放冷箭?
心念一動,敖石大步一邁,一雙巨掌左右一撥,幾個正在為依依穿衣戴飾的婆子還來不及驚叫,身子已如斷線風箏般被拋向兩旁。
她們撞上牆壁,喀嚓喀嚓,傳來骨頭斷裂的聲音。
直至此時,魔城的人才知道,這外貌看來憨厚的新姑爺有著過人的神力。
方纔他不抗拒赤依依,是不想,而非不能也。
敖石沒忘了向那幾個婆子道歉,「對不住!對不住!只是你們、不該不聽聽人家的意見。」